此刻，芬格尔心心相念的曼施坦因教授，正在风纪委员的专属办公室内。

    一盏孤灯，光晕勉强照亮考究的樱桃木长桌。

    夜色隐没了曼施坦因教授的后背，他在明亮的灯光下摆弄手机。屏幕解锁，通讯录上被选中的联系人是‘糊涂老友’，曼施坦因教授的左手拇指悬在拨号键上很长时间，迟迟没有落下。

    最终他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

    “古德里安么？我是曼施坦因。”

    “嗨，曼施坦因，很高兴听到你的声音！”电话接通，古德里安教授迫不及待的炫耀，“论坛上芬格尔发的那个帖子你看了么？”

    “什么帖子？”曼施坦因一怔。

    他回到学院后一头扎进办公室思考问题，根本没闲心逛论坛。

    “就是明非毁掉《黑王之死》的全过程！我看到芬格尔转述你的推论，无懈可击！现在你看到明非的潜力了吧？”

    “稍等。”

    曼施坦因教授切入守夜人讨论区，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那篇热帖。点击【只看楼主】，芬格尔的确是狗肚子里搁不住二两油的家伙，公然宣布了消息，不过他非常有自知之明的没有放出图片，S级的言灵效果没有泄露的风险。

    “看到了。”他对听筒说，“事实上我找你就是想聊这件事。”

    “道贺的话就免了。”古德里安教授打了一个哈欠，“我刚结束俄罗斯新生的面试，也是很有天赋的学生，仅次于明非！现在特别困……”

    “不是道贺。”曼施坦因教授说，“我想劝你放弃路明非这个学生。”

    “为什么？”古德里安教授急了，“我为什么要放弃明非这个潜力无限的学生？”

    曼施坦因教授稍稍挪开手机，仿佛听筒中会喷出老友的唾沫星子：“正因如此，路明非的潜力。你知道他摧毁《黑王之死》使用了什么言灵么？”

    “什么？”

    “言灵·苍雷支配。”

    电话那头安静了，曼施坦因教授也深呼吸，他闭着眼，重新回忆不久前CC1000次特别列车上发生的那一幕。

    那一瞬间路明非原地暴起，只颂唱了一个极短的音节，空气电离，他用附着锥形雷电的右臂刺穿了《黑王之死》以及悬挂它的墙壁与合金车厢。现在回想仍然冷汗涔涔，令人恐惧。

    “你能确定吗？曼施坦因。”古德里安教授的声线颤抖。

    言灵·苍雷支配，随心所欲地控制领域内的电荷，序列号102。

    从序列号101开始至序列号112结束，这一区间的言灵全都是高度危险的，甚至拥有毁灭一座城市的能力。拥有高危言灵的混血种需要隔离观察，审查你的血统是否危险，审查你是否拥有掌控它的能力，放任不管不亚于一个小孩拿着核武器的按钮四处逛。

    如果路明非知道这件事绝对会大呼冤枉。

    他可以对天发誓，真的只想保持低调，最熟悉的雷铠+雷切在混血种的言灵划分中居然是这么危险的能力，亏他还装模作样的颂念了雷切的发音。

    “八九不离十。我的主攻方向虽然是龙族谱系学，言灵学也有涉猎。”曼施坦因低声说，“所以我建议你放弃这个学生，路明非要是通过血统审查还好，要是没通过他会列入‘危险血统’，身为他的导师的你也会受牵连。”

    “你报告了么？”古德里安教授问。

    风纪委员会的主要职责是维护校内纪律与监测学生中危险的言灵能力。

    “没有，这件事还需要执行部的确定，施耐德在这方面比我专业。”曼施坦因下意识地说，“等等！你不会是想……不可能！就算我不把这件事写成报告，执行部呢？将来出了麻烦可是我们两个一起承担！”

    “算我求你。”

    “为什么？因为路明非关系到你的终身教授评定？”曼施坦因沉声说，“那个俄罗斯分部推荐的新生血统不也是非常优秀么？你换一个人不行？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跟教授评定无关。”古德里安低声说，“你我都清楚明非要是被认定言灵能力有问题，会被隔离到南太平洋上的小岛去，那是一座监狱。他是我招进来入学做研究的，而不是进来坐牢的，为什么我一邀请他就同意提前加入卡塞尔学院？因为血之哀，他太孤独了，在这里能找到同类。你要把一个孤独的孩子送进另一个更孤独的地方？没病也会折腾出病！曼施坦因，你忘记我们小时候被关在圣·伊丽莎白了么？你要让发生在我们身上的悲剧重演在这个孩子身上？”

    曼施坦因沉默了。

    刻骨铭心的痛苦回忆涌上心头，他长吐一口气：“你想让我怎么做？”

    “言灵·苍雷支配不是言灵·雷池的进阶吗？为什么不能是明非对‘雷池’的掌控娴熟堪比‘苍雷支配’？你就当判断有误，明非从来都不会‘苍雷支配’。”

    言灵·雷池，一般需先从附近带电物体吸引电荷“充电”，可以瞬间释放电荷形成电离通道，如同释放闪电，也可以造成静电屏障，隔绝屏障内的声音外泄。

    这是个危险言灵，序列号90。普通学生觉醒序列号88以上的危险言灵也是需要隔离的，但路明非是S级，S级不觉醒危险言灵还叫S级么？

    ‘雷池’与‘苍雷支配’同属天空与风一系，区别在于前者的领域在十米之内，后者的领域可以扩大到一座城市。前者只能简单的控制闪电释放，后者能随心所欲地控制电离状态的风元素形态。平常状态下的‘苍雷支配’的确很像‘雷池’，也可以说‘雷池’掌握到某种程度就是‘苍雷支配’，很难区分二者。

    “给我一点时间，我想一想。”曼施坦因按下暂停键。

    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忽然第二个呼吸声从门口传来，有人敲了敲门：“曼施坦因教授，我是施耐德。”

    曼施坦因几乎惊得要从椅子上跳起来，有种学生作弊比老师抓到的心虚感。

    冯·施耐德，卡塞尔学院执行部部长，以冷酷著称，他在一次任务中肺部严重受创，时刻都需要小车拖着的呼吸机维持呼吸，每次出行在学生们的嘴里有股‘鬼子进村’的动静，他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办公室？是他太投入忽视了么？

    曼施坦因强迫自己镇定：“门没锁，请进。”

    施耐德闯入办公室的黑暗，脸上狰狞的疮疤令人不寒而栗。

    “喝点什么？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么？”曼施坦因起身。

    执行部和风纪委员会很少有交集，一个主管在校学生一个主管毕业学生。

    “不必麻烦，我想找你谈谈路明非的事情。”施耐德扬起手中的一叠资料。

    资料在桌上铺开，是诺诺出具的《路明非评估报告1.0》、《路明非评估报告2.0》与《S级新生面试任务行动报告》……还有一份录像带以及若干张照片。

    曼施坦因教授心里一沉，坏了，执行部也注意到路明非的言灵异常了。他可能无法答应老友的请求了。

    “路明非怎么了？”他佯装不知地问。

    “这份录像带是他在入学辅导时摧毁《黑王之死》的全过程，他释放了言灵。”施耐德用沙哑的声音说，“曼施坦因教授，你怎么看路明非的言灵？”

    “我的判断是言灵·雷池。”

    “是么？”施耐德的声音听不出波澜，“你再看看这个。”

    一叠照片在桌面上推了过去，曼施坦因翻阅，是面试路明非那天他家乡的气象图，堪称可怖的自然灾害。最底下是一张间谍卫星抓拍的图片，不太清晰，依稀能看见人身蛇尾的怪物匍匐在丽晶酒店周围。

    “蛇形死侍？”曼施坦因瞳孔骤缩。

    “没错，我们一颗间谍卫星抓拍的。”施耐德又推出诺诺书写的行动报告，“我们来梳理一下面试全过程，面试路明非的那天出现了罕见的雷暴天气，丽晶酒店的面试官与学生或多或少的被波及。当天夜里古德里安给庐州李氏通报出现血质畸变混血种，并邀请路明非入学。路明非先是拒绝了他的请求，随后又同意了这件事，第二天夜晚登上飞机前往卡塞尔学院。”

    “有什么问题？”曼施坦因不明白施耐德用意。

    “执行部回收了陈墨瞳的装备，她携带的弗里嘉子弹消耗殆尽，她却没在任务报告表明用途。事后审查人员问她为什么不写明原因，她的回答是任务开始前没有携带弗丽嘉子弹。”施耐德抽出一份文件，“这是任务开始前她在装备清单上的签名，审查人员又询问叶胜、亚纪、古德里安，他们同样不记得携带了弗丽嘉子弹，可弗丽嘉子弹却消失了。”

    “你是说我们的面试小队使用了弗丽嘉子弹，但事后他们又被抹去、改写了相关记忆？”曼施坦因教授听懂了。

    “是，我认为改写他们记忆的人是……路明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