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我直言，您的怀疑毫无逻辑。”曼施坦因冷冷地说，“您的意思是古德里安、叶胜、酒德亚纪、陈墨瞳在面试过程中发现路明非的异常，选择对他开枪，却反被路明非制服连记忆都修改了？”

    他用了敬语，敬语代表疏离。

    “恰恰相反。”施耐德说，“我认为是路明非救了他们，然后洗去了他们的相关记忆。”

    “路明非救了他们？”曼施坦因觉得更荒谬了，“什么危机是三位A级一位B级混血种无法解决的？而且路明非救了他们为什么还要洗去相关的记忆？做好事不留名也没必要到这个程度吧？”

    “因为敌人是纯血龙类，疑似龙王的存在。”施耐德语出惊人。

    曼施坦因怀疑眼前的执行部部长是什么人假扮的，他假酒喝多了怎么净说胡话？

    “你有没有想过，雷暴天气不是自然灾害，而是路明非的言灵……言灵·苍雷支配造成的？”疑问的语气在施耐德嘴里说出来比真理还笃定。

    “死侍的照片你见到了，我们可以肯定，丽晶酒店当天遭遇了死侍的进攻，随后出现雷暴毁掉了一切。但面试小队的记忆里没有这件事，换句话说，那一天发生了我们都不知道的战斗。”

    “是。”曼施坦因教授点头。

    “当晚血质畸变的死侍出现后，本来拒绝古德里安发出提前入学申请的路明非又同意了，你不觉得太巧了么？血质畸变的死侍是如何出现的？为什么他出现后路明非又同意？”

    “我不知道。”曼施坦因教授摇头。

    “我有一个猜测，陈墨瞳在报告中指出路明非3月4日觉醒，那一天隐藏在那座滨海城市的高阶龙类发现了这一切，他选择在卡塞尔学院面试的这一天，把混血种的精英们一网打尽。但是他没料到路明非的实力超乎想象，他失败了。”

    “当晚那个龙类又派出血质畸变的死侍击杀路明非，路明非可能意识到了危险或者杀死他后发现他的棘手程度，觉得待在家乡不安全卡塞尔学院才是最安全的，于是同意古德里安的邀请。这也能解释他提前入学的原因。”

    “关于血质畸变死侍和路明非，你有证据么？”曼施坦因教授深吸一口气。

    “没有，”施耐德摇头，“庐州李氏可不是卡塞尔学院分部，血质畸变死侍有没有被清除、具体的战斗过程不会通报给我们。”

    “我不明白路明非为什么要洗去古德里安他们的记忆。”曼施坦因教授又问。

    “很简单，他意识到自己太出格了。三位A级和一位B级的阵容固然强大，可面对初代种、次代种这样的敌人，还是遭遇战，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毫无疑问，战胜那个纯血龙类的路明非绝对意识到他与普通混血种的差距，古德里安甚至在战斗中已经完成类似的入学辅导。”

    “他不想被我们……他眼中的同类看做异类，于是选择用某种手段，可能是血统威慑或者其他的什么方式，洗去了别人相关的记忆。”

    曼施坦因被说动了。

    他承认眼前这个杀猪的头——他私下里对执行部成员的称谓，执行部是一群杀猪的，施耐德就是这群杀猪的头目。娓娓道来环环相扣，让人信服。

    他现在清楚施耐德用意了，执行部的负责人正在对他发起邀请，邀请风纪委员会的负责人在一份报告上签字，怀疑路明非是危险血统的报告。两个部门负责人的签字很有分量，即使校长包庇校董会也无法无视。

    这么看路明非还真是危险的家伙，催眠混血种、言灵·苍雷支配、觉醒两个多月战胜纯血龙类……危险到不像话，应该签字。

    可他又想到了打给古德里安教授的那通电话，他们是野生种，因为太天才被当做疯子关进精神病院。后来他们不也是被证明是正常人了么？混血种当中的正常人。如今要把路明非当成精神病关进去，事后证明他也是正常人——一个真正的S级怎么办？昔日的错误不是又重演了？

    况且路明非已经很低调了，低调到甚至不想让人发现他是个异类，只想平静地在这座校园里生活。强行揭开他的伪装，真的不会发生意外么？他会心甘情愿地接受，还是反抗？会不会转身加入别的混血种组织乃至被逼到龙类阵营去？

    这一切只看一个选择，而这个选择在他的一念之间。

    “路明非……是个好孩子。”曼施坦因教授一字一顿，“他的言灵是‘雷池’不是‘苍雷支配’，施耐德教授，我承认你的猜想很棒，可你没有实证，没有路明非战胜纯血龙类、战胜血质畸变死侍的证据，所以你的猜想只是空谈，我不同意。”

    “你能对你说过的话负责么？”施耐德那双铁灰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过一丝惊悸的光。

    “可以。”

    施耐德沙哑地笑了。

    曼施坦因很奇怪，执行部的负责人很少笑，笑也几乎是冷笑，很少见到他这样发自肺腑的笑，还不是嘲笑他的愚蠢。

    “很好，曼施坦因教授。”施耐德轻轻击掌，“诺玛。”

    空气静了三秒。

    施耐德罕见的有点尴尬，诺玛作为学院秘书几乎无处不在，正常这会儿这间办公室的播音系统不应该传出“施耐德教授，请问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问候么？

    “我提前让诺玛离开了这间办公室。”曼施坦因教授解释。

    他是风纪委员会的主席，非常清楚规矩，与老友密谈可能会触犯纪律的事情当然不可能让诺玛在场。假如这时候敲门的是一名女学生，曼施坦因说什么都会把诺玛叫回来。

    “施耐德教授，你想对我说什么？”

    支开诺玛，意味着发生在这场办公室的谈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也不会留下任何记录，哪怕施耐德跟他说‘我要叛逃秘党’，事后曼施坦因也无法举报，因为空口无凭没有证据。

    “我承认路明非是个很有天赋的学生。”

    曼施坦因教授怔住了，这听起来像是古德里安的台词。

    “无论他的言灵是‘苍雷支配’还是‘雷池’，无论他有没有击败纯血龙类清除古德里安他们的记忆，他都摧毁了《黑王之死》。芬格尔有句话说得很对，他能抵御血统的召唤，抵御龙王的威严，几乎没有叛逃秘党的可能，有勇气直面龙王级别的目标。”

    “没错。”

    施耐德虽说不像他的学生楚子航惜字如金，但也不是一个喜欢说废话的人。今天竟然在路明非身上不吝赞美之词，说明他的确很看好这个年轻人。

    “一个真正的S级，不仅只有校长，校董会也会关注他，会注意到他的血统与言灵，如果有朝一日他们发起对路明非的血统调查，我希望风纪委员会出具的报告是‘雷池’而不是‘苍雷支配’。”

    曼施坦因终于明白了。

    施耐德不是来找路明非麻烦的，而是来袒护他的。天生就会制作核武器与后天学会制造核武器，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这是一次串通，他要风纪委员会站在执行部一边，而不是偏向校董会。

    “要是路明非的血统真有问题怎么办？”曼施坦因对这个请求不置可否，“言灵·苍雷支配，他失控时整个芝加哥都会陷入灾难。”

    “我已经制定了几种预案，如果他失控的话，尽可能把损失降到最低，在此之前执行部会一直暗中观察他。”施耐德的语气变了，森冷可怖，好像刚才称赞路明非的那个不是他一样。

    “不够，还是有风险。”曼施坦因摇头。

    “的确不够，我还准备了一个观测方式。他的血统是否存在失控风险取决于他的龙类基因比例，路明非正在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平凡的S级，假如是你隐藏实力，当你暴露实力能拯救同伴但是可能会被当成异类，当你漠视同伴死亡会让自己继续安全下去，你会选择哪一种？路明非会选择哪一种？”

    “你的意思是让他提前上战场？”曼施坦因懂了。

    大一的新生通常会跟执行部出任务，进行盯梢、跟踪、戒备等简单工作，以免将来正式踏入战场被吓得尿裤子。施耐德要在生与死的历练中观察路明非，路明非的性格倾向龙类，他会见死不救，路明非的性格倾向人类，他会暴露真正实力拯救同伴。

    “是，我已经向校长申请了。”施耐德点头，“秘党从不会苛待优秀的成员，只要他能证明自己的优秀。”

    “如果路明非通过执行部的观察，我不会同意在他真正失控以前，任何人对他提交的血统调查申请。”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执行部与风纪委员会的负责人在路明非的血统问题上达成一致。

    施耐德拽着他的氧气小车走了，曼施坦因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问：“施耐德教授，你本来可以不管这件事，无论是把路明非的言灵评定为‘雷池’还是‘苍雷支配’。为什么你要插手？你不是一个好心的人。”

    “再冷酷的刀客也不会不爱惜他的刀，四十多年前那个S级的悲剧绝对不能重演，程霜繁一个人的力量不够，执行部需要更多的S级专员对抗龙类复苏，何况是一个光凭血统抵达S级的秘党成员。”施耐德头也不回。

    等到氧气小车轴承转动的声音彻底消失，曼施坦因恢复通话：

    “古德里安，你还在么？”

    “在！”古德里安连忙说，“曼施坦因……你考虑得怎么样？我知道这会让你为难，如果不行算了吧，我去找别人。”

    “在这所学院你还能找谁呢？”曼施坦因教授无可奈何地说，“算了，看在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帮你一次，执行部那边我也帮你搞定。”

    “太谢谢你了曼施坦因！”古德里安教授的声音几乎要飞到天上去，“我欠你一个大人情！”

    “人情什么的以后再说，你还是祈祷你的宝贝学生别在3E考试里降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