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是公子扶苏

第三十八章 临行处事(四)

    “黍...”

    扶苏转念想到后世的混作农田由来已久,自己当时还颇感兴趣,在西南桑蚕基地参观的时候了解到一种诞生自西汉末年的培育地桑法。

    据《氾胜之书》记载:每亩以黍、椹子各三升合种之。黍、桑当俱出。锄之,桑令稀疏调适。黍熟获之。桑生正与黍高平,固以利镰摩地划之,曝令燥,后有风调,放火烧之,常逆风起火,桑直春生。一亩食三箔蚕。

    扶苏不知自己为何记忆如此清晰,当时不过扫过一眼的文字竟然历历在目。

    为了方便宰田理解,扶苏把混作的理论告知宰田,通过选用耐性强,抗性强的农作物和经济作物组合,可提高光能和土地的利用率,还能减轻自然灾害和病虫害的影响,达到稳产保收。

    “此法老叟闻所未闻,竟能一亩食三箔蚕!”宰田小声惊呼,赶忙问道,“这是何人所创?”

    “额...”扶苏马上就找到了一位“替罪羊”,“这是我从禹贡的注中读来的。”

    禹贡的注?

    宰田瞥了一眼公子:莫欺老叟没看过禹贡,有谁会给禹贡做注?不过他也不打算揭穿,其中的混作思维确实给与他很大的启发,问道:“这地桑比之树桑有何不同?”

    “地桑叶形较大,叶质鲜嫩,采摘省工省时,次年即可采叶饲蚕,比之树桑更快。”

    原来如此,完全符合公子的预期,宰田点点头,主动请缨,“原理老叟已知,具体施行还需时日校验,公子大可放心交予老叟。”

    “这是自然。”

    扶苏对此很放心,转而言道:“桑蚕,桑蚕,聊了桑怎能不说蚕?我听闻蚕寒而饿之,则引日多;温而饱之,则引日少。阳周地处北疆,天时不利,我有一计,或许可行。”

    “哦?”

    宰田颇为好奇,“难道公子还能改变天时吗?”

    “天时不行,可用地利。老先生可知火墙?”

    火墙算是炕的另一种用法,最早使用于秦汉时期的宫殿,寻常百姓家很难见到,所以扶苏还是稍微为其解释了一二。

    “以火墙为密室,蓄火以置之,则蚕得其温而早成。”这便是在汉代就开始采用人工加温法,扶苏觉得这对于秦朝并无多大难度,索性一并讲出。

    “老先生觉得如何?”

    宰田抚须,他看得倒是实在,“若利足够大,此法可行。”考虑到蚕多为冬天孵出,他补充道,“这火墙亦可用于居所,桑农与蚕两不误,也算双全。”

    本就是后世的经验,扶苏讲出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交流而是告知,见得到肯定,那就果断拍板决定。

    接下来话题的主动权逐渐落入到了宰田手里,毕竟自己所知不过一星半点,虽有先见之明,但无尺毫之验。

    不知不觉间茶水竟变得如白开水般寡淡,扶苏这才出言叫停了兴致勃勃,不断宣讲农事的宰田。

    “老先生学富五车,令我叹服。”然后将手指指向窗外,“现在已经日上三竿,时候不早了,不如我们边吃边聊,可否?”

    宰田这才恍然。

    “公子盛情,老叟只有接受,那就留下来继续叨扰公子了。”

    两人相视一笑。

    今日早食算上邀请的宰田一共三人,还有一位便是自己从未回避的蒙恬。

    “这位是上将军蒙恬。”

    扶苏想起那日是司马逪嘴快,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但跟随在自己身边的蒙恬并未介绍给宰田,所以为其引见。

    “见过上将军。”

    宰田拱手行礼。

    “不必拘束。”

    蒙恬摆摆手。

    三人坐定后,雍巫才传左右上菜,扶苏顺势靠在凭几上揉了揉太阳穴,缓解一下被大量农事常识灌输得涨涨的脑袋。

    “老先生可否愿意讲讲农家的事?”

    蒙恬见公子垂眉不言,于是便开口,当起了这个恶人。

    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宰田苦笑,望了公子,又望了望蒙恬,还是张口介绍起来。

    “农家奉神农为祖师,祖述神农,与民同耕,饔飨而治。其中分流大致分为两派,即官方农学和鄙者农学。自秦皇统一六国,官方农学日渐式微,及至今日无所见矣。老叟就属鄙者农学,以播百谷劝耕桑,以足衣食为职。常见于乡野田间,专心农事,并无他意,唯利无害。”

    扶苏淡然一笑,马上为本次谈话定下一个基调,“农家认为君臣并耕,市贾不二,私以为然,并无他害,还请老先生宽心。

    想必老先生也知道,自梯田之法公布以来,各地农家子弟源源不断涌入阳周。我与上将军想专门为农家子弟准备舍间,好让其安心见习,然后将此法播于四海,造福万民。”

    “唉,是我多想了。”宰田起身朝两位躬身,“两位有此真心,我替诸农子弟谢谢公子与上将军。”

    “不过。”蒙恬这个黑脸还得唱到底,“若是有农家子弟借机聚众不轨,就莫怪本将军无情了!”

    “这是自然。”宰田本就无意于此。

    接下来便是一些无聊的细枝末节,扶苏几乎将话语权全权交给了蒙恬,边吃边聊间,三人都已经茶足饭饱。最后由公子亲笔题写,蒙恬盖印,交予宰田,由他转交给县长司马逪负责此事。

    告别了公子、上将军之后,宰田马上便去县衙寻得正在午休打盹的司马逪,将文书交给了他。

    司马逪也不避讳,直接就地在案几上摊开,扫了几眼后,无奈揉了揉眼睛,又丢给宰田,“老儿,这上面有几个字,咱不认得。现在主吏掾不在,就由你念与我听。”

    “害,你呀,让你多识几个字,日后好用,你还不知。”

    宰田摇摇头,然后就把文书捧回手里,诵读给他听。他与司马逪相识也有几年了,怎不知其性,并不好学,单靠蛮力和好运才做得这县长之位。当然还有几分隐藏在深处的机敏,这也是今早才刚刚得知的。

    “看来老先生还真是有些学问啊,怪不得公子看重。”

    在他念的时候,司马逪躺在了坐席上,还翘起了腿,摆出舒服的姿态。

    “老儿,咱就是好奇,若不是公子,你就这么烂在土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