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是公子扶苏

第六十二章 铭述功美

    秦王政三十五年九月初六,始皇帝设开田中尉三十位,下遣地方为使,行梯田之策。

    这则消息很快便随着分派地方的使者传到了全国各地。而扶苏早在九月初五的晚上便收到了来自咸阳的密报,甚至早于上郡开田中尉的选任。

    扶苏看着王绾传来的密信:“......陛下似有清丈土地,以军爵实授田之意。......”不禁扶额感叹:始皇帝还真是心急!我这才刚刚属意宅地之事,还未起头便开始赶鸭子上架。

    值得注意的是,信中还专门提及了章邯将赴任北地郡开田中尉一职。

    扶苏望之喟然一叹,看来命运的丝弦已被自己撩拨,朝着不可预料的地方发展。

    “雍巫,现在何时了?”

    “禀公子,现在是黄昏戌时。”

    雍巫侍立在一旁低头回道。

    “嗯。”

    扶苏揉了揉太阳穴,刚好是在宵禁前将消息递到自己手中,看来又是托寻常商旅带信。

    王绾还真是谨慎,不留任何把柄。

    “替我将蒙公...不,郡守请到府上一叙。”

    扶苏转念想到向疾所言,打算试试赵寿的底线如何。

    而几乎同时,郡邸内的将要入寝的赵寿也收到了来自咸阳的消息:

    “......高本赵氏族裔,奈何家道中落,无奈而为仆宦。幸得陛下信赏,侥任中车府令一职......昨日偶听家母说起,方知竟与上郡赵氏同源,望郡守能纳高为同族......”

    赵高?!

    赵寿扫了一眼之后,眉头拧成了一团:他们素不来往,赵高怎么会在此时选择交际?

    往下一览之后,赵寿更觉得头疼了。

    赵高竟然愿意与少府一同举荐自家独子赵铭为中书谒者令,还不提任何条件。当然,在赵寿看来认祖归宗一事根本算不得什么条件。简直就是白赚。

    然而往往免费的才最昂贵,郡守深知这个道理,转念之下,“这岂不是将吾儿送去咸阳为质子!”

    赵寿冷哼一声,顷刻间便想明白了其中关节。

    恰好赵铭过来行孝问安,赵寿打算问问儿子的想法,于是将传信的布帛递给了他。

    盯着书信沉吟片刻之后,赵铭这才出声:“儿愿为中书谒者令。”

    “铭儿,这是为何?”

    赵寿不解,他并不认为儿子不知其中风险。

    “陛下不日北巡,赵高为中车府令,定然伴之。儿为中书谒者令,掌内宫导引、接待、典仪等务,恐难随之。况且陛下北巡结束之日,便是公子回京之时。有公子相照,儿又何惧中车府令?”

    “嗯~”

    其言不无道理,但是赵寿并不太愿意让独子远离自己的视线,否则早就令其出仕为官了。

    “不过,陛下出巡,居所皆为行在,又怎能会缺了少府执事?以赵高之智,又怎会让你独善其身?”

    “那便任其中伤。”赵铭自信一笑,“中车府令既荐之,又诋之,不知陛下如何待之?”

    “嗯。”

    赵寿既表示了肯定,又提出了疑虑,“只有千日做贼,岂有千里防贼的道理?人又岂能始终无错?你这还不是落入了下套,他为刀俎,你为鱼肉,待其宰割而已。”

    “儿可不是能被轻易摆布的!”

    赵铭很是执拗,并不愿意松口,“铭,名也,述其功美,使可称名也。儿今而立之年,尚无尺寸之功,又如何记名其功?”

    见此情景,赵寿又何尝不知独子的心思,早就想要出仕了,可这次并非是个好机遇呐。

    “你可知赵高深意?”

    赵寿想要将话挑明。

    “儿自知。”赵铭凝视着父亲回道,“赵高欲对公子不利,使赵氏为间尔!”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应下?”

    赵寿本以为独子不知其内涵,所以才往下跳,“我赵氏既投公子,又怎会二事他人,此事不可为!”

    “阿翁!”

    赵铭正色道,“我等所奉,唯有天子,暗援公子本就有悖纲常。二者皆为险招,怎有上下之别?”

    唉~

    铭儿所言句句在理,我也无力反驳。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强留铭儿在家。

    罢了,罢了。

    赵寿无奈长叹一口气,“依铭儿所见,当如何是好?”

    “暗通款曲,步步为营。”赵铭腹中早有谋划,“想来此事无法隐瞒,阿翁大可对公子放心坦言,以公子之智何尝不通其中隐含。然后儿或为公子间,或为赵高间,使其作鹬蚌相争,而赵氏作渔人得利。”

    赵铭的意思是将他作为二人直接交锋的中间地段,然后行火中取粟之事,为赵氏谋取最大利益。

    不过这样一来,岂不是成了骑墙派。墙头草什么下场,赵寿不觉得铭儿不知道。看来他是将赵氏的未来赌在了公子宽仁的性格上面,认为公子定会看在自己率先来投的情况下,对赵氏网开一面。

    “不可,赵氏只可为公子间。”

    赵氏对此事下了基调,“若你愿意,那便可以;若你不愿,则事不可为。”

    “阿翁,狡兔三窟!”

    赵铭不明白,为何父亲这般看好扶苏,完全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狡兔虽有三穴,亦不可免死。若你自甘为兔,那就要警惕来自豺狼的觊觎!”

    赵寿起身,直勾勾地盯着独子,低呵训诫道,“人望高处,水望低流。小人心态,万不可取。”

    “儿...儿明白。”

    赵铭蠕动着嘴唇,还是低下了头颅。

    赵寿端详着眼前的独子,心中很是担忧,最后还是选择了放手,养在笼中终难成气候。

    “这几日,你跟在我身边好好学学。”

    “谢阿翁!”

    赵铭听出了弦外之声,颇为兴奋。

    “你呀!”赵寿将手指在独子额头一点,“时候不早了,我也要歇息了。”

    说罢转身上了床榻,赵铭贴心地为其盖上被子,然后吹灭蜡烛,告退而去。

    躺在榻上的阖眼的赵寿张开了双眼,听着独子远去的脚步声,心中不由得再次叹了一口气。

    他深感忧虑,这才体会到马服君赵奢的境遇,赵铭夸夸其谈的模样像极了纸上谈兵的赵括。

    吾儿可不能为赵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