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庙算人心
“看来郡守是非要这个中书谒者令不可了。”扶苏在送走前来报信的卒史后,笑着对蒙恬说道,“不知蒙公可有他见?”
眼下的优解就是劝其放弃,本来这中书谒者令一职也不是那么好争取的。由扶苏出面,给赵寿一个台阶下,他自然会顺水推舟,然后静待下一次的机会。
可公子偏偏这般问出来,无非就是想要双全。
蒙恬闻言轻笑,学着扶苏的话回了一句,“看来公子是非要我来当这个恶人不可了。”
“不知蒙公如何做这个恶人啊?”扶苏也是一笑,他们二人的关系愈来愈融洽了,互相之间的言语也显得活泼了许多。
“臣有上中下三策,只是这下策委实不妥,不可说。而上策公子又不愿选,故唯有中策可施展。”
扶苏大抵是知道了蒙恬的下策是什么了,所以直接问中策是什么。
“由公子上书,举荐赵铭,然后臣驳之。将此事交由陛下独断。”
还是老一套的两人唱反调。不过肤施的赵氏算是秦国少数几个比较争气的宗族分支了,现在上郡又面临开田之难,想来始皇帝会考虑公子将处的局面,有很大几率会同意公子的举荐。
即便是始皇帝不同意,也会将赵铭补为郎官,也算是一种恩赏了。
但是其中风险也是不小。
“不妥不妥,”扶苏显然看出了其中的风险,“少府虽位列九卿,实则为陛下内府。况且肤施距咸阳九百里之遥,我等知悉之快如近在宫闱,现在上书举荐恐令陛下生疑。”
而且两人上书相悖一次还好,多次下来始皇帝也会生疑。
“实不相瞒。”扶苏罕见的在蒙恬面前露出了腹黑的姿态,“我想无为而之。”
赵寿将此事告知自己除了保全独子难得的为官的机会,还存有其他的念头。那便是看看自己在始皇帝心中究竟占了何等地位,能否在一件“小事”上影响始皇帝的决断。
但是赵寿和乐氏都算漏了一点,那就是时间。
肤施与咸阳相距九百余里,一人一马快马加鞭送信的话能在三日内送达,但如果是马车,那就要慢很多,更何况现在乐府的管事还选择取道北地郡。
算算时日的话,赵高多半已经收到了赵寿的回信,已经在准备举荐赵铭了。倘使乐府的管事在这之后赶到,赵高也很难更改决定,毕竟你前脚才举荐了人家,现在又不举荐了,岂不儿戏?
“时间在我,我想无为而为。”扶苏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公子的庙算并不是算无遗漏,乐缮早就发觉了这点,早有打算。
根据周礼,天子出行乘六驾,诸侯公卿乘四驾,大夫三驾,士二驾,庶民一驾。因此嫪樛一行人皆为庶民,应当乘一驾,但偏偏却却乘了二驾。
这多出来的马匹自然是用作他途。
待卒史不再追踪之后,小七马上就将乐缮的计划告诉给了嫪樛。
“家主让我们分作两支,一人快马日夜兼程,赶至咸阳。另一人携带百金而后至咸阳。”
嫪樛一下就明白了,时不待我,自己得抓紧时间,必须赶在公子举荐信之前。
可他哪知,公子根本没有举荐,他需要赶在赵寿的回信之前。赵高或许因为在等其回信,想办法拖延了时间,但拖延不了太多。因此,嫪樛一行人居然有了一丝容错的时间。
但是,嫪樛并不精通骑术,也不愿这般拼命,同时内心中的那股欲望突然燃了起来。
“小七啊,这下难办了,我不会骑马啊。”嫪樛面露难色,“只能劳烦你先行了。”
“啊?”
小七惊呼,“可小人只有一身蛮力,不知如何应付那些大官。”
“这个好办。”嫪樛微微一笑,他早就想好了办法,“我可手书一封信,由你投给中车府令和公子胡亥即可。”
“哦对了,还有这个。”嫪樛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腰上取下一贯铜钱,“若有门人相阻,你可用钱贿赂,然后就能畅通无阻。”
他这么热情的为小七安排,就是为了满足心中的临时升起的贪欲。
帮乐缮做这事能阻碍得了一时,可阻碍不了一世,迟早会被拉下马来,或许乐氏的富贵最多再传一代就会终止了。嫪樛觉得自己没必要跟着乐氏一起覆灭,所以想要独吞这百金的财富。
“这......”
小七颇感为难,他从管事的眼神深处看出了其隐藏极深的炙热,这是贪欲上头的表现。管事极有可能在自己离开后独吞这批财富。
早知道自己就应当先说自己不会骑马,断了管事的后路,不然哪会这么的尴尬。
“要不这样吧,让车夫骑马先行,我们两个凑合着驾车后至。”嫪樛提出了另一种解决方案。
车夫?
小七内心很快否定了,车夫那可是真的啥都不知道,怎么办事?
只能说嫪樛抓住了小七对乐氏的忠心,使其左右为难。小七虽然伶俐,但面对老江湖还是应对不足,在一番思想斗争后,还是咬牙做出了决定。
“那就交予小人,倘使事情办砸了还请管事多担待。”
“这是自然,此事家主悉交予我。出事了,自然由我负责。”
嫪樛见此,忙不迭地应道,打消掉小七的最后一丝念头。
“停车!停车!”
小七从车厢后往前钻出去,叫住了车夫,放开了二驾中的一匹马,又重新换了辔头,上了马鞍......
嫪樛也下了车,向其道别,目送小七一人一马消失在视野尽头。
“管事,好了,可以上车了。”
车夫理好一驾马车后向管事说道。
“好好好!”
送走了时刻提防自己的小七后,嫪樛的心情是肉眼可见的好,一边应道一边上了马车。
嫪樛之前提议向西走还有一个隐藏的原因,那便是他实际上是北地郡的富平县人士,在那里还有一处宅地。所谓的上党人士不过是他曾在上党佣耕求学,然后才侥幸自荐被乐缮奉为门客。
这一点可是嫪樛内心的一个秘密,谁也不知。
现在倚靠在车厢内的嫪樛终于能打开盛满黄金的箱子,感受他幻想已久的触感。
“啊~”
嫪樛掐着金块,看着上面留下自己一道又一道的划痕,舒坦得不由得轻呼出声。
“怎么了?”
车夫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搅乱了管事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