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当蒙毅为使替上巡察上郡的消息传到乐易的耳中时，他是既欢喜又忧愁。欢喜的是他所等待的变数这么快便到来了，忧愁的是来的竟然是蒙毅。这谁人不知蒙毅与蒙恬的关系啊，秦皇竟会择其而来，真是令乐易没想到。

    这下事情不太好办了。

    乐易皱起眉头在营地内来回踱步，他在估量着其中的利弊。按照家中管事给他的传报，家父向公子胡亥举报扶苏之意欲引起朝堂之争，太子之争，使扶苏失心从而失权。而自己则趁机入胡亥门下，从而免于开田令之清查。

    现在秦皇竟派蒙毅而来，其心如何，实难判断，但可以肯定的是，蒙毅必然会在阳周停留，巡察梯田。这令乐易不免头疼。

    “上卿何时启程北上阳周？”

    乐易只能在心中寄希望蒙毅会被之前的巫血下蛊案分神，然后停留徙泾县几日，好让自己这边缓缓。

    传话的下人闻言不免一愣，觉得乐公子真是昏了头了，这等大人物的行程岂是他们所能打听得到的。

    不过下人也只敢暗中腹诽一番，面对乐易的问话只能有些结巴地应道：“小人不知。”

    “你......”

    乐易将几乎快要脱口而出的“无能”强行咽了下去，改成了，“你下去吧。”此时的乐易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敛起了情绪，将其送出内屋。

    近些日承受的压力太大了，令乐易心弦一直紧绷，他也逐渐体会到了六国末代国君面对秦皇时的压力，秦国可以错个十回八回，可自己一步也不能错，错了一步便是满盘皆输。

    “咕咚咕咚”

    乐易拎起水壶便给自己灌了一通凉水，或许只有冰凉的水才能平复他不宁的心神。

    屏息静气片刻后，一个念头在乐易心中浮现，这个念头好似好奇的猫一般，一直在撩拨他的心弦。乐易愈想愈觉得能成。不过这是一个可怕的念头，可怕到即便乐易觉得能成也没有胆量去执行。

    乐易耐不住心中思绪，他需要找人好生商议。

    “来人，备车。”

    ......

    “你这是谋乱！”

    乐易将自己的想法告知申由后，其大惊失色，立马跳了起来，大声斥责。申由万万没想到乐易所说的变数，是这个变数。

    “难道我等现在就不是谋乱了吗？”

    “这......这哪能一样！”

    面对乐易的反问，申由虽然理穷，但依旧嘴硬，“我等所行之事可大可小，可如今你想做什么？那可是秦皇使者，秦国上卿，若是传到了秦皇耳中，岂有你我好果子吃！”

    “可若是被上卿发觉，待其回复秦皇，不也落入一样之窠臼？”乐易极力想要劝服申由，毕竟他一人可没这么大的胆子行这悖逆之事。

    “我等只需将其蒙骗过去即可，想必公子也会配合我等。”

    “若是来的别人，公子或许还有所顾忌，可这来的却是蒙毅！蒙恬之弟，秦皇何意，昭然若是，申狱掾你还要回避到何时？”

    乐易带着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是失去这次机会，我等之谋划只会消弭于无形。”

    “不是还有匈奴吗？”

    “匈奴可信否？”

    二人激吵至此，都已坐不住了，申由也是不顾形象，在二人约见的院落里来回踱步，他在权衡引匈奴南下与扣质蒙毅之间的利弊。

    前者两家已经达成共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要使用。为何？皆因其不可控性，两家都没有十足的把握令某一支匈奴部落完全听话。

    后者则是乐易新提出来的险计，不比前者的低操作性，其执行难度几乎是没有，但其可能承担的风险却远比前者大。毕竟匈奴南下劫掠之事不说寻常，但能归咎的地方多了去了，可挟持秦皇使者，秦国上卿蒙毅则是赤裸裸的打脸行为。

    “你如何保证，公子会在这事上替我等隐瞒？你又如何保证，公子不会事后清算我等家族？”

    申由这番话看似松了口风，但又没松动丝毫。从得知秦皇派遣蒙毅为使时，他就明白扶苏之位稳如泰山，自己这等拙劣之谋根本就是不痛不痒，造不成任何伤害。可事到如今，难以回头，申由的性子也不容他就这么半途而废，他还是要争取那一线可能。

    “我以为，当照旧，引匈奴南下。”

    “你！”

    乐易走到申由面前，痛心疾首，“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这可是我等唯一之机会！”

    不知是乐易的激烈反应，还是申由多想了，他居然从乐易口中听出了其他意味。

    “莫非那匈奴之事实乃谎言？”

    “决非如此。”

    乐易马上反驳，“匈奴之事为真，蒙毅之事亦为真。你我两家乃一条线上的蚂蚱，我岂会欺瞒于你？”

    “那你为何每每不按约定行事？”

    不知为何，听到乐易的回应，申由的疑心突然更重了。

    “宰田之事如此，蒙毅之事亦是如此。”

    “远谋岂能近断，适其而改不也正常？”乐易不知道申由突然抽了什么风，居然开始这般说话，“若是申狱掾执意照旧，那我也只能跑一趟了。”

    说罢，乐易便欲离去。

    “慢着，你与我说说那匈奴之事。”

    由于扶苏之前的对策，阳周县在分到红牛的同时，也分到了一批呼衍氏部族之人来此定居。申由对此颇为上心，特地寻来问询草原之事，了解了些许。不过寻问之人乃普通牧民，所知并不多，加之言语不通，申由只能悻悻结束了谈话。

    可这次谈话也让申由知道了草原的大概，也对乐氏的计划产生了些许质疑。

    乐易眸中闪过一丝不安，他明白申由这是产生了信任危机了。

    “你想要知道什么？”

    乐易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问道。

    “你所知道的一切。”

    乐易点点头，随后便向其道出了他所了解的一切。当初燕赵魏覆灭之时，有不少人逃至头曼单于侵占的河套地区，成为其幕僚，助其在阴山一带建立龙庭。直到蒙恬北上收复河南地，这些人才逐渐断绝了与中原的联系。

    “那你们是如何联系上的？”

    “死囚。”

    申由恍然，随后放松了语气，“容我再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