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谋者小而大之，小谋者大而小之，阳谋者阳而阴之，阴谋者阴而阳之。”从申由处回去的乐易鬼使神差般的在脑海里响起这句话，不由地长叹一声，这何尝不是自己眼前的生动写照。乐氏谋小而大，骑虎难下；阳谋阴使，进退维谷。实在是难堪。

    “既然来了，又何须鬼鬼祟祟？”

    乐易晃神之间，脚步不觉停在了成郕所居的帐外。

    呵~

    乐易摇头一笑，想要将往昔的笑容重新挂回脸上，可他不知的是，他的面容早已悄然发生了变化。

    还在软禁中的成郕早已看开，精力充沛的他已然发觉了乐易不经意间露出的一丝颓色。这令他心头一振，但依旧面露常态，带着打趣的口吻说道：“怎么，缺了本都尉，是不是处处掣肘，难以施展？”

    这几日成郕都是这般的开场白，乐易也不觉有他，并不回答，转而向其道出了上卿蒙毅北使的信息。成郕惊异的表情让乐易觉得一切尽在掌握，重新恢复了些许自信，自己拿捏不了王离、申由等人，拿捏你这个都尉还是绰绰有余的。

    “易本做了一桌菜，却没想到来了两桌客人。不知都尉会如何用一桌菜招待两桌客？”

    乐易好似在用高深莫测之言吊起成郕的兴趣，然后一举溃之。可成郕完全不落窠臼，不屑道：“以少胜多，古来罕有。纵使我秦陇西侯李信果势壮勇，也无力以二十万之寡破五十万之众，而你远不及也，如何行之？”

    面对成郕的奚落，乐易依旧面不改色，“以有心算无心，上卿如何提备防之？”

    “龙有逆鳞，触者必死。眼下公子对尔等不闻不问，不骄不躁。若是尔等行如此悖逆之事，其果如何，想必不劳本都尉多言。”

    成郕一直被乐易羁押于此，并不知晓外界情况，但从方才乐易眸光中冷不丁露出的一抹疯狂来看，情形已经不容乐观。眼下二人都是同乘之人，成郕不愿行如此疯狂之事，于是就“摊了牌”。

    “正如乐公子所言，都到了这一步，哪有回头路可走。本都尉以为质留上卿不如引胡南掠，前者死路一条，而后者则还留有一线生机。”

    出乎成郕意料的是，乐易并不奇怪，反而还显得颇为平静，好似早就等着自己这么说一般。

    不得不承认的是，成郕所言正是乐易所虑，在没有人合力的情况下，乐易是绝对干不出这么疯狂之举的。因此乐易自开口起，便在计划着抛弃申由，独善其身。

    “都尉有几分把握？”

    成郕目光一凝，看来自己还是落入了乐易的话套。

    不过这或许是自己“洗白”的唯一途径，成郕也拿起来十二分的精神，“不知乐公子布置地如何了？”

    乐易也不敢有所隐瞒，将自己所预设的埋伏点在地图上点出，“待我请胡入瓮，都尉便可瓮中捉鳖，斩获军功。然后我等挟大胜向公子请罪，其必谅之。不知都尉意下如何？”

    成郕仔细抚着地图，乐易的布置并无差池，可细思之下，成郕又觉得漏洞百出。

    “乐公子能否告知本都尉，匈奴从何处而来？”

    之前呼衍氏部族能轻易越过阴山是因为当时阴山长城并不完备，处处都是漏洞，渗透自然简单。可现在半个多月过去了，成郕觉得以上将军之智，肯定会优先补上这个缺口。即便没有提高优先级，可半月过去了，其长城定然是日益完备，不见得还能从那里突破。

    顺着成郕目光所至，沉默半晌的乐易也明白了其担忧，这确实是自己所疏忽的。

    “还有，你如此阳而谋之，本都尉恐上将军早有觉察。若是其秘密调涉间、苏角二将南下，堵住这处缺口，匈奴又如何进得了上郡？”

    成郕此时真的后怕了，怪不得乐易进门前脸色那么颓废，原来形势真的是一点都不容乐观。

    “都尉，我可走此路引匈奴......”

    随着乐易手指一划，成郕好似看到了一支匈奴部族从贺兰山与北河的缺口处渗透，突入广袤的、未曾置县的河南地，从北地郡归德县向东北而袭阳周县。原本板结一块儿的北疆边防瞬间被乐易这么一划，划得七零八落。

    成郕瞬间明白其意，乐易欲牺牲归德县百姓，同时也能让自己的移驻显得不那么突兀，还能避开涉间、苏角可能防备区域，简直是一举三得。

    “你可有把握？”

    成郕颇显担忧，如此长距离的精确引导可不是什么容易活，他不觉得这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豪族公子能做得到。

    乐易沉吟了许久，“我或有五成把握。”

    五成把握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

    “不过，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而是都尉你。我甚是担忧都尉在我走后领军北降，然后借阻匈奴之由，灭我之口，嫁祸于我。”

    成郕瞳孔一缩，他确实存了这个心思，但被其这么赤裸裸地说出来还是令他有些把持不住表情。

    “看来都尉确有此意啊！”

    随着乐易冷声出言，帐外也鱼贯而入其诸位心腹。

    “你想要如何？”

    “我不善军事，劳烦都尉随我走一趟，想必也能平添几分把握。”

    “那本都尉如何率军阻之？”成郕还想挣扎一番，“军中若无宿将镇守，必胜之局也会成必败之局，莫非乐公子不想自白了？”

    “无妨。”乐易脸上重新浮现起笑容，“山人自有妙计，何需都尉劳心。你只需随我引胡即可。”

    “本都尉决非逆来顺受之人，若乐公子不言明，我岂能任你摆布。”

    成郕笃定乐易在此事上哪怕再强硬，也不得不迁就自己，毕竟乐易也需要依赖自己的经验。

    乐易无奈，呵退左右心腹，朝其耳附道：“只需都尉为先导，为我驱使，所过之处，迫受胡掠。三次以后，其必放松警惕，以为无害。届时都尉再将其引入囚笼，其必难做困兽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