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由司马逪牵头，三人一同又回到了蒙毅下榻入住的驿站请求拜见。原本李适、历阳二人本想掺和此事，可经不住司马逪的软磨硬泡，勉为其难地同意随他去向蒙毅坦白情况。

    在跟随驿吏指引的途中，历阳再度叮嘱，“我等只是陪你而来，说还是得由你来同上卿说。”

    “这是自然。”司马逪马上应了下来，“不过逪并不擅言辞，还望开田中尉、郡丞两位能照拂逪一二。”

    “你呀你。”历阳与司马逪也打过数次交道，知道其为人如何，无奈叹道，“我怎么就摊上你了呢。”

    “滋事重大，又关乎公子，想来上卿也不会过多为难于你。”李适倒是有不同的看法，“原本蒙氏二人，一人为居外握重兵，一人居内揽大权。如今居内者外派为使，上意可知矣。”

    嗯。

    历阳发出不可耳闻的默音，经过下午短暂的交谈，他也有与李适相似的看法，只是蒙毅历来以秉公严法著称，让历阳下意识地回避了其与内史之间的血缘关系。

    见此，历阳出声宽慰道：“县长，你就大胆直言，放心说吧。”

    三人说话间，便被驿吏引到了内室门口，司马逪顿步一下，马上朝二位爽朗一笑，率先踏入了内屋。

    屋内灯火通明，蒙毅依旧身着下午时所穿衣装，身旁两侧早已备好了三人的坐席，案上备着的，好似对三人的到访早有预料。

    见司马逪第一个进来，蒙毅并不惊讶，反而指着右手独留的一个位子说道：“请县长来这里就坐。”

    啊？

    司马逪有些愕然，右手乃尊客之位，可眼下无论是李适还是历阳都比自己更适合这个方向的座位。

    “这不好吧。”

    司马逪一边说，一边不觉地朝后一望，带出了紧跟其后的李适和历阳二人。

    先李适一步进来的历阳见此暗道不好，第二步稍慢与李适一同进了来。两人微微偏头，无奈的目光稍稍交汇后，便从司马逪右手边绕开，直直朝着蒙毅左手的两个座位而去。

    蒙毅朝李适、历阳二人方向一挑眉，反问司马逪，“这哪里不合适？”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司马逪露出憨像，嘿嘿一笑，两步间竟先于李适、历阳二人落座。

    这让蒙毅瞧得不免嘴角上扬，与这夯货确实比与那些个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省心多了，怪不得能讨得公子欢心。

    正了正声后，蒙毅这才问道：“说吧，何事？”

    司马逪又抬眼看了李适、历阳二人一眼，仿佛有些犹豫。

    蒙毅也随其视线转向了左手边，历阳顿觉不妙，这狗曰的司马逪，又想“祸水”东引，又想搞推脱。

    李适倒是还未等蒙毅开口，便先说了，“禀上卿，阳周有贼人作乱，望上卿北使之时择他路而行。”

    “看来贼人来势汹汹，县长也不便第一时间告知我呀。”蒙毅对下午之事有所猜测，就等着他们过来坦白。毕竟想想也知，开田一事牵扯众多，公子初任地方，手段不齐，地方上有些动荡也是正常的。旋即转头朝司马逪问道，“可是如此呐？”

    “上卿妙算，果真如此。”

    司马逪正欲接上马匹就被蒙毅抬手阻止，“情况如何了？”

    呃......

    司马逪扭捏了片刻，便一五一十地将他所知信息尽数托出。

    即便是蒙毅早有预料，但仍遏制不住心中震怒，没想到秦国养了上郡旧魏豪强百年有余，竟然还养不熟他们，真是一群白眼狼！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痛下杀手，还真是断而不断，必有后患。

    平静下来的蒙毅突然将鬻爵之事与阳周之变联系了起来，转而朝司马逪问道：“你可知鬻爵之策？”

    “略有耳闻，不过逪并不知其详情。”司马逪也是王离来后，从王离口中得知的，具体如何，他确实并不知晓。不过从上卿说出这两个词，令司马逪心头一跳，顿时明白了他出使的缘由了。

    而李适与历阳也是神情微动，尤其是李适，他对此策颇感兴趣，大胆朝上卿问道：“请上卿细说一下这鬻爵之策。”

    蒙毅好似突然明白了些什么，继续向司马逪追问道：“这上郡之中莫非只有肤施施行了鬻爵之策？”

    “上卿慧眼。不瞒您说，逪也是不久前才从王离将军口中得知。

    长平之战时，昭襄王闻赵食道绝，王自之河内，赐民爵各一级，发年十五以上悉诣长平，遮绝赵救及粮食。后又有四年陛下使内粟千石者拜爵一级，救关中之粮急。

    公子以为此二例皆为危机之时的应急之策，不当长久，所以仅在肤施试行，并未在上郡推行。”

    蒙毅颔首点头，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司马逪这番话无意之间便替始皇帝解答了公子为何不上报的原因，那就是应急之策不当为定制。旋即，蒙毅转念之间便明白了李斯所言，公子不信陛下。还真是如此。公子推崇儒学，故此爱惜民力，体恤民情。若是鬻爵之策推广至全天下范围，待朝廷搜刮尽财富后，指不定陛下会如何兴师兴土，耗费民力。

    “公子所想确有其理。”听完后，李适深以为然，也觉得公子此举并无过错，“开田之事确实不可操之过急。”

    蒙毅其实还想细问鬻爵所获公子如何处理，但听李适这般开口便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重新将话题转到阳周之变上来，“难道就这么僵持下去？公子那边可有他策？”

    蒙毅倒没有催促之意，仅仅只是觉得连鬻爵之事都被肤施豪族拿来到陛下面前做文章，这阳周之变难道就不能用来做文章？递到其他公子手上，岂不是给扶苏平添其乱？还是得尽早解决的好。

    可这话听在三人耳里，都觉得上卿对公子有了不满之意，但又不知如何回答比较好，故而都陷入了沉默。

    蒙毅适时打破了平静，“县长，劳烦你再走一趟，替我向王离将军问问，何时北路能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