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目光所及之处，一面巨大的椭圆形镜子赫然映入眼帘。

    镜框古韵盎然，像是用黄铜一类的金属包裹的，边框上镌刻着错综复杂的铭文。镜面如同遭受过某种神秘力量的重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将整块镜面分割成数十块大小不均的区域。奇怪的是，从不同角度凝视，镜面的不同区域竟会呈现出不同的色彩。

    路明非皱了皱眉，心中的疑惑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未来记忆的碎片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一面镜子。

    记忆中的卡塞尔学院，检测新生的言灵能力简单直接，直接把所有人拉到叫做“瓦尔哈拉宫”的实训演练场去，毕竟每个月都要进行言灵实战课，那片场地的炼金矩阵可以将守夜人的“戒律”抵消。

    然而，此刻的海因里奇教授却并未继续深入解释这面镜子的奇异之处，反而提出了个奇怪的问题。

    “在座各位，是否有人听说过卢卡斯·富特纳格尔？”

    这位小老头等待了一会儿，见无人应答，轻叹一声，有些失望地摸了摸自己光洁的头顶。

    “卢卡斯·富特纳格尔，十六世纪德国画家，只活了四十一岁便英年早逝，同时也是著名画家汉斯·伯格科迈尔的得意门生。他的作品几乎没有留存下来，但是有一副非常著名，画的是他的老师与师母的双人肖像。”

    随着海因里奇教授的话语，另一块帷幕被拉开。

    展露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幅仅有半米多高的精美油画。画中一位中年卷发老妇人举着一把手镜，身后站着一个戴帽子的无眉老人，二人服饰整洁，面容祥和，直勾勾地盯着每一个观者。但画面之中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氛，像是预示着某种不祥。

    “这是一幅‘虚空派’的作品，”海因里奇教授凝视着学生们的面庞，“源于拉丁词汇‘Vanitas’，意为‘虚荣’，但在此处，它象征着无意义或徒劳。”

    “看那个手镜！”一个法国新生突然惊呼道，“里面竟然是两颗骷髅头！”

    “Bravo！”海因里奇教授满意地点点头，“这幅画中的手镜，长久以来都被视为一种象征，揭示了对画中人物死亡的预感。因为在虚假的世界中，唯有镜子能道出真相。”

    “教授，您是说这面镜子与卢卡斯的那幅画有关？”

    新生主席奇兰指向旁边那个巨大的椭圆形镜子，疑惑地问道。

    “正是如此。”

    海因里奇教授伸手指向镜子。

    “这便是卢卡斯画中手镜的原型——‘真实之镜’。这是一件十四世纪制造的古老炼金物品，其锻造者已无从考证，但技艺之精湛令人叹为观止。更为神奇的是，这面镜子中寄宿着一只活灵。我们推测，一百年后的卢卡斯或许因某种机缘见过混血种使用它，这最终成为了他绘画的灵感。一位秘党成员在1946年参与重建柏林时，在郊区一座荒废的党卫军庄园的地下室中发现了它。”

    “可是，你们是如何确定它与那幅画的关系的？”奇兰追问道，“画中的手镜看上去不过四十厘米大小，而这面镜子却有足足两米高。”

    “这是个好问题。”海因里奇教授招招手，示意学生们靠近一些，“仔细观察油画中手镜边框上的铭文。”

    学生们纷纷围拢过来，路明非也紧跟其后，瞪大了双眼。其实他早就注意到了油画中手镜边框上的字母，只是看不懂，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认识你自己、死亡、世界的希望。”

    零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路明非身后，低声说道。

    “正是如此！”

    海因里奇教授在人群中踮起脚看了一眼零，随后快步走到巨大的镜子旁，指着边框说道。

    “而这面镜子的边框上镌刻着意义相同的三条铭文，只不过它用的是龙文。”

    新生们的目光亮了起来，似乎都猜到了这面镜子的非凡能力。

    “这三条铭文，对应着‘真实之镜’的三种能力。”海因里奇教授轻轻抚摸着镜框，“‘认识你自己’，可以让使用者窥见自己的言灵能力；‘死亡’，则能预示使用者的离世场景。”

    “那还有一种能力呢？”

    一个新生忍不住问道。

    海因里奇教授尴尬地摸了摸他的光头。

    “很遗憾，‘真实之镜’的三种能力需要三种不同的触发方式，‘世界的希望’这一能力，我们至今尚未解开其奥秘。目前我们还在寻找它的触发方式。”

    新生们无不发出遗憾的叹息声。毕竟，“真实之镜”所展现出的前两种能力已足够惊人，而“世界的希望”，光听这个名字就令人充满无尽遐想。

    “你们尽可放心，这次实验并无危险。”海因里奇教授笑眯眯说道，“有哪位愿意成为第一个尝试者？作为奖励，我将为他额外增加学分。”

    新生们面面相觑，低声交流。

    他们中大多数人在来卡塞尔学院之前都没有激活过龙血基因，没有产生过灵视，自然也就没有觉醒过言灵。虽然海因里奇教授言之凿凿，但“真实之镜”作为一件寄宿着活灵的炼金物品，看上去多少还是有些诡异，一时间没人敢上前。

    古德里安教授在一旁频频向路明非投去期待的目光，在他看来身为“S”级学生这时应该当仁不让，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展露锋芒。

    路明非眉头一皱，悄悄退至众人身后。任凭古德里安教授如何冲他使眼色都不为所动，气得古德里安教授胡须乱颤，恨不得跳过去把他揪上来。

    路明非有自己的想法。他对这面镜子心存疑虑，未来的记忆中完全没有它的痕迹，又不知道这面镜子究竟拥有怎样的力量，以何种形式展现。尽管“言灵·界根时扉”已无法发动，但万一被“真实之镜”揭露于众，学院便会发现他拥有一个从未被记载过的言灵，极有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眼下路明非还不想暴露自己的秘密。

    “我来！”

    一片低语声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奇兰高举着手，从人群中走出。

    新生们顿时爆发出巨大的掌声和欢呼声，为奇兰的勇气喝彩。不愧是身为新生联谊会主席的男人，这份敢为人先的魄力着实令人敬佩。

    海因里奇教授松了口气，与风纪委员会主席的曼斯坦因教授不同，他是个温和的学术派。以他的脾气，若真的无人愿意尝试，他恐怕只能亲自示范了。奇兰的出现，无疑为他解了围，作为新生中少数入学前就已经觉醒言灵的学生，奇兰无疑是最好的示范案例。

    他与奇兰握手致意，简短地鼓励了几句后，便示意大家安静。

    “‘认识你自己’的触发条件一共有三条。”海因里奇教授伸出中指、食指和大拇指，“第一，需要用无名指和中指同时接触'真实之镜'的特定区域，就是这里，看着有点像翻转的马达加斯加岛的这块。”

    路明非踮起脚尖，那是块处于镜面左侧偏上的位置。

    “第二，用龙文发音颂唱三遍‘认识你自己’，发音如下……”

    海因里奇教授的声音铿锵有力，仿佛带有太古时代的韵律。

    新生们纷纷跟着重复，这八个音节并不复杂，很快便掌握了。

    “第三，在颂唱的同时，点亮你们的黄金瞳。这对没使用过言灵的同学来说或许有些困难，但等到实际操作时你们就会很快掌握的。奇兰同学？”

    海因里奇教授满怀期待地望了他一眼。

    奇兰点点头，缓步上前。

    他用左手的无名指和中指按在那块“马达加斯加”上，口中颂唱出那段龙文，同时逐渐点亮黄金瞳。

    人群后方的路明非眼角一跳。

    他惊讶地发现，随着奇兰的颂唱，“真实之镜”上的裂纹竟然在缓缓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