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兵行险着
侠,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游离于体制之外,却又往往能在社会历史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自先秦时起,到后来秦之一统,再到如今两汉四百年,侠的含义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它的身份不再是游离江湖的落魄武士,也不再是以武犯禁的不法无赖,而是“仁”的象征。
正如太史公在《史记》中所述:“……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
真正的侠,不拘泥于武事,在乎礼义仁信。能居于此间者,便能得天下人心。
世代以来,侠之精神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侠之身份也受到世人无尽推崇。
因此,世人争相作侠,皆以好侠为荣。
少年李显等人就是其中之一。
当张齐以钱财之势扶其于危困,又以侠义之道进行感化,这群不谙世事的乡野轻侠恶少便彻底对张齐信服,自此鞍前马后,无所不从。
在得道这么一群胆大心细的少年亲附后,很多事情张齐都放心地交给了他们去做,包括监视赵家宅院一事。
上次与沮授见面后,张齐就回到了庄园,最近一直都没有去过城中。无论是庄园防御设施的督建,还是营寨内流民的管理,亦或是那留下来的二百多名家兵的操练,都需要他时不时参与进来。
这日,张齐正在庄园操练留下来的二百名家兵,忽然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匆匆跑了过来,张齐细看,正是李显的胞弟李康。
张齐看着这个瘦弱的少年大口喘气的样子,命人搬来一把胡凳让他坐下慢慢说。
据少年李康所述,城中负责监视赵家的李显等人已经有了线索。
这赵家和太平道之间果然不干净。
当日,张齐就携王恒一同进了城。
回到城中,张齐在醉风楼约见了李显。
只听李显诉说道:“公子前番教我等日夜守在赵家宅院前对其监视,这几日已经有所收获。”
张齐耐住激动开口问道:“结果如何?赵氏可曾与太平道有勾结?”
李显沉着答道:“赵氏与太平道是否有勾结,这个暂时未知。只是,据最近观察,那元德真人崔成这期间确实有多次出入赵家宅院。在下曾暗中跟踪过两次,发现相比赵氏来说,那巨鹿人徐纪与这元德真人似乎走得更为亲近。”
张齐轻轻捋着明显没有胡须的下颌顾自思量着,忽然,他神情一亮,似乎想通了其中蹊跷。
徐纪是巨鹿郡人,张角亦是巨鹿郡人,如此一来,一切显然明了多了。
据他推测,这徐纪并非是赵欢花钱从巨鹿请来的,而是徐纪自己主动进的赵家,赵欢只是他找到的一个契机罢了。
当徐纪顺利进入赵家得到赵氏信任后,一切才真正开始。
元德真人崔成应该就是徐纪介绍下与赵氏取得联系。
太平道如此处心积虑的结交赵家,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拉拢赵氏一同造反!
就如同当初张角弟子想要拉拢郑家一样。
要如何才能找到实证,将赵家这个把柄牢牢掌握在手里,张齐一时间没了头绪。
一旁的王恒看出了张齐的心思,询问道:“你是想抓赵家把柄?”
张齐轻叹口气:“嗨,还是瞒不过你。”
王恒淡淡回道:“这有何难。”
张齐闻言一愣,随后面露喜色追问道:“你有何妙计,快快说来。”
王恒也不卖关子,只见他附耳张齐轻声说道:“此事不难,只需……”
……
三日后。
邺城南街。
清晨的街道上寒风瑟瑟,一片萧索。
昨夜又落了一场雪,此时,整个城中都似银装素裹。
红布坊的佣工已早早起身清扫着门前的积雪,远处不时传来小贩叫卖胡饼的吆喝声。
徐纪睡眼惺忪从红布坊走出,站在店门口紧了紧腰带,随后打着哈欠重重伸了个懒腰。
昨夜跟红布坊里两个花娘折腾了一宿,饶是他堂堂铁拳此刻也有些精糜体乏,神情不振。
自从进了赵家,取得家主赵曾信任后,他的日子过得比以前在巨鹿时候潇洒多了,最近又在他的牵引下让赵家与太平道取得联系,如今,在整个魏郡太平道中,他的地位可谓是红极一时。
他勉强撑起双眼,活动了下筋骨,稍稍觉得来了点精神,随后才动身准备回赵家宅院。听到远处传来的吆喝声,顿觉腹中空虚,遂走过去买了个胡饼,随手扔下两枚铜板后转进了那处巷道。
巷道里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显然是还没有起来。徐纪大口撕咬着温热的胡饼,想起昨夜与那两个花娘折腾的场景,脸上不禁露出猥琐的笑意。
正顾自意淫间,顿觉脑后一震,随后整个人便一头栽了下去,趴在雪地里不省人事。
……
张家庄园偏僻仓房内。
昨夜几个少年冒着风雪轮班监视,辛苦一晚上终于在清晨等到徐纪从红布坊出来,随后在小巷将其成功伏击,好不容易骗过城防士兵,这才将人带到城外庄园。
此刻,昏暗的仓房内,徐纪被五花大绑置于地上,头上被黑布罩着,人还没有醒转过来。
“你该不会将他打死了吧?”看着躺在地上仍没有动静的人,李显向一旁的魁梧少年说道。
“不会,俺下手有分寸。”少年忙解释道。
“这人要是死了,大伙儿风雪里白白辛苦一夜事小,坏了公子大事可是谁都担当不起。”
于是一伙人又静静地等着。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左右,终于听见地上有了动静,大家这才放下心来,李显吩咐其中一名少年去通知公子张齐。
只见徐纪先是轻轻咳嗽两声,随后大概是睁开眼睛恢复了知觉,发现自己身受捆绑,头被罩面,心下惊恐莫名,剧烈地扭动着身子,企图挣脱身上的束缚。
诸少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谁也没有说话。
“有人吗?”徐纪挣扎不脱,开口问道。
周围依旧寂静一片。
“有人吗?!”见没有动静,徐纪又大声喊道。
只听这时有门被打开的声音,随后有人踱步走了过来。
进来之人正是张齐和王恒。
李显示意让其余少年都出去,此时昏暗的仓房内只留张齐三人,以及地上的徐纪。
“尔等是何人?缘何绑我来此?”徐纪惊恐未定,率先问道。
张齐打量着地上被五花大绑的徐纪,蹲下身伸手试了试绳子的松紧,确定捆绑扎实才站了起来。如今兵行险招,他必须小心为上。
“我等是谁,你不必知道,要想活命,就乖乖配合。”一旁的王恒冷冷的说道。
“笑话,我徐纪岂是吓大的,你也不问问我背后是什么人,告诉你,赶紧放了我,兴许我还能既往不咎,饶了尔等。”
“呦!我还真不知道你有何靠山撑腰,不妨说来听听?”王恒一脸玩味地道。
“徐某主家可是邺县赵氏,当今朝廷中常侍赵忠的亲侄子,要是得罪赵家,尔等到死都不知道如何个死法!”
“还有吗?”
徐纪不明所以:“还有什么?”
“你还有哪些靠山如此唬人,也一并说来让我等乡下野人见识见识。”王恒收起玩味神情缓缓说罢,只等接下来徐纪的反应。
徐纪闻言明显一愣,半晌后支支吾吾道:“还……还有什么?就这些了。还不赶快放了我!”
“看来不上些硬活你是不肯交待了。”王恒说罢向门外一招手。
随即有三、四名少年鱼贯而入,李显挥手示意,众人便开始对着地上绑着的徐纪一通拳打脚踢。
徐纪感受到身上传来的一阵阵剧烈疼痛,心里狂怒不止,想他堂堂铁拳,闻名河北,被多少人敬重,何时受过这等屈辱,当下恨恨道:“别让我活着出去,不然定叫尔等不得好死!”
知道一时半会儿也打磨不了对方的气势,看着地上仍被拳打脚踢痛苦呻吟的徐纪,张齐伸手示意诸少年停了下来。
徐纪被打得不轻,鲜血从浸透的面罩下流了出来,嘴里仍不停地在低声叫骂着,疼痛已让他几乎发不出声来。
张齐和王恒相继走出仓房,李显从里面追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处置?”
“先关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