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杀人灭口
天空中铅云密布,一片阴沉,仿佛随时又要落下一场大雪来。
张家庄园一处偏僻的仓房内,时不时传出一阵无力的哀嚎声。
徐纪已在这昏暗潮湿的仓房内关押了整整十天,也被折磨了整整十天。如今,头上的面罩已被摘了下来,双手吊在悬梁上,浑身上下布满血污。嘴角那几道干涸的血垢,喻示着他这些天来遭受的折磨。此刻,任凭拳头如何落在身上,他也提不起半分力气呼嚎了。
终于,在第十天的晚上,徐纪再也支撑不下去,原原本本交待了一切。
原来,真如张齐所料,这徐纪也是太平道张角的弟子,奉张角之命在魏郡行事。
昏暗的仓房内,张齐盯着坐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徐纪问道:“照你说来,这赵家已然经你之手与太平道达成了勾结,那为何元德真人崔成又会出现在邺县?”
徐纪靠坐在立柱旁,面露讥笑,缓慢说道:“你当我等如此大费周章,为的只是区区邺县赵氏吗?”
张齐眉头微皱,似乎从徐纪话语中听出一丝可怕的信息。
徐纪望着张齐皱起的面色,挣扎着强笑一声,顿时扯动了身上的淤伤,艰难咳出声来,“想明白了吗?我来告诉你吧,真正跟我们联络的是朝廷里的中常侍们!如今整个邺县都有我们的密网潜伏,你觉得能斗得过他们吗?”
张齐闻言,恍惚间如受晴天霹雳,这正是自己方才担忧之事。
原本只以为太平道能勾结官府中人就已然足够猖獗,万万没想到,竟连权倾朝野的中常侍都跟他们暗中往来,正如徐纪所言,这确实不是他目前能够敌队的。
若邺县赵氏背后有中常侍赵忠支持参与太平道造反,那将来对邺县,甚至整个魏郡来说都是一个非常巨大的危害。
不过,好在如今从徐纪口中提前得到了消息,还有的是时间早做准备。
赵氏背后势力庞大,自己暂时动不了,但有徐纪在,起码如今太平道在城中的密网便能尽数摸清。
张齐缓缓蹲下身子,对着徐纪冷冷道:“不想死就快说,你们在城中有哪些密网?”
徐纪盯着张齐有气无力地问道:“说了,能不再吊起来了吗?”
张齐冷笑道:“早早交待,你也不用受这十天之苦,说吧!”
……
邺城赵家。
富丽堂皇的赵家堂厅内,赵家家主赵曾在堂上焦急地来回踱步,长子赵应恭敬地候在跟前,堂屋东首处,魏郡太平道首领元德真人崔成静静坐在席间。
良久后,堂门外有小厮匆匆走了进来,赵曾看见忙走过去迎上。
“怎么样,可有消息?!”赵曾焦急问道。
“魏郡西边各县均已打探过,未见徐纪行踪!”
十天前,徐纪刚刚消失的时候,谁都没有在意,接连几天都没收到消息后,众人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如今一帮人两大势力在这里密谋大事,在这关键时期,作为核心人物的徐纪竟悄无声息的失去踪影,搞得两面都人心惶惶,生怕自己所作所为被走漏了风声。
如今,派往魏郡四面各县的探子皆已回归,整个魏郡都没打探到徐纪踪影,短短十天,这活生生一个人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其中蹊跷不言而喻。
“庄主莫要慌张,先坐下来谈。”崔成在席间稳稳说道。
由不得赵曾不慌,他可是受了自己叔父中常侍赵忠之命在邺县与太平道联络,这种谋逆的大事一旦暴露,牵连的可不只是邺县赵家,整个赵氏九族都可能被彻底抹掉,这绝对是他担当不起的。
尽管心里慌张,听到崔成说话,他还是收住心神缓缓进入席间。
看着赵曾一脸忧郁地在席间坐定,崔成淡淡问道:“不知徐纪在这邺县可曾有过仇家?”
赵曾闻言深深思索起来,徐纪早先是自己那次子赵欢带进府上的,按说这两人应该彼此更为熟知,想到这里,当即就派人将赵欢叫了过来。
赵欢进来以后,看到堂上坐着的二人,先躬身行礼,随后才开口问道:“父亲叫孩儿前来,不知有何吩咐?”虽说赵欢生性桀骜不驯,但在自己父亲面片还是恭敬地很。
“徐纪人还没有找到,你可有什么线索?”看着自己这不学无术,整日惹是生非的次子,赵曾按耐住脾气问道。
“孩儿也有许久不曾见过他了。”自从两个月前在城外败于张齐、秦通等人后,他确实对徐纪少了很多信赖,与其更是鲜有往来,尤其在发现对方跟自己父亲、兄长走得更亲近后。
赵曾盯着赵欢沉默许久后又问道“你可知徐纪在邺县可有仇家?”
赵欢闻言一愣,沉吟半晌才双眼微眯,神情俨然道:“城西张家!”
……
次日夜晚,张家庄园。
月黑风高,夜幕如墨。
已是三更时分,张家庄园内人人皆已酣睡,连仓房内绑着的徐纪也艰难地趴在地上深深睡去了。如他所愿,这两日再没有被吊起来过,只是多日来的折磨让他浑身带伤,此刻依旧虚弱无力。
整个庄园阒静如坟。
此时,在夜色的掩映下,一名黑衣人已悄无声息的潜进了庄园内。
只见这黑衣人身形矫健,脚步轻盈,举手投足间几无声音可循,犹如一阵风般,无声地穿行在院落房屋之间,竟无一人察觉。
黑衣人在庄园各屋宇间探查良久,终于在那间最偏僻的仓房前停了下来。
就着微弱的月光,勉强还能看得见这仓房里关着的正是徐纪,也是黑衣人此番潜入的最终目标。
这黑衣人是张角太平道精心挑选出的刺客组织成员,他们专门负责行刺、密探诸事,个个身怀绝技。昨日在接到元德真人任务后他便连夜潜进了城中张家宅院,探查半夜终无所获,于是又在今夜转而来到了城外的张家庄园,好在总算是找到了目标所在。
仓房边连着几间房屋,细听之下鼾声可闻,显然有人在内。
只见这黑衣人悄无声息的顺着墙壁慢慢摸到仓房门前,看了一眼门上,随后从怀中摸出一只铁针来,轻轻稳住铁锁,在上面捣鼓几下,铁锁竟奇迹般的打开了。黑衣人轻轻推门而入,随后将门从里面合上。
原本趴在地上睡着的徐纪,被这轻微的声响惊醒了,以他现今的处境根本没办法睡得太深。
黑衣人忙蹲下身捂住他的口,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徐纪幡然领悟,立即止住动静。
见徐纪静了下来,黑衣人回头向窗边瞧了一眼,随后迅速割断了绑在徐纪身上的绳索,徐纪艰难起身,二人悄悄走出了仓房。
离开仓房后,二人沿着墙壁在黑暗的阴影中摸索前行。
在昏暗潮湿的仓房内被囚禁了十余天,又接连遭受殴打折磨,徐纪的身体早已不堪,此刻他只是在求生的驱使下勉强前行,只要逃离张家庄园他便能够解脱了,想到这里他又鼓起了一些气力,艰难跟上黑衣人脚步。
在转过一排屋子后,突然,徐纪脚下出现一堆杂物,在第一反应下他本能的抬起了腿准备跳过去,但最终还是没能掌握住,脚尖被杂物绊到。黑衣人反应过来后,一句“小心”尚未来得及说出口,只听“哐啷啷”一阵声响在深夜原本寂静的庄园后院内传了开来。
两人心下顿时一慌,忙加快脚步往院墙边赶去。
这一声喧响惊醒了仓房隔壁值守的张家家兵,发现仓房内的徐纪不见踪影后,第一时间发出了警报。很快,后院里就宿的其他家兵也都闻讯聚了过来。
此时,徐纪二人已经赶到了庄园西北面的一处墙角边,只等翻过墙角,就能在夜色的掩映下遁入黑暗之中。此刻,黑衣人早已攀上了墙头,伏在上面等待徐纪上来。
无奈徐纪受伤严重,一时间根本无法攀登上去,只焦急地在原地反复尝试。不多时,庄园内的一众家兵也举着火把往这边搜了过来。
眼尖的家兵已经发现了二人的行踪,呼叫周围的人迅速往这边围了上来。
眼看着张家家兵一步步逼近,黑衣人又从墙上一跃跳了下来,回到徐纪身边。
徐纪见状面露喜色,心道这人还算颇有义气,正准备在其帮助下再次尝试往墙上翻去。突然,徐纪恍惚间只觉胸口一凉,低头看去,只见半截带血的利刃从心口直直插出,尖头血如泉涌,随即钻心疼痛自胸间传开,痛苦使得他面容扭曲发不出一丝声音来,也就那么一瞬,整个人便瘫倒在地,连挣扎都来不及,微微抽搐几下,随即一命呜呼。
黑衣人在接到任务时曾受过指示,令见机行事,事有不成,不留活口。
在见到张家家兵步步逼近时,他便明白已到了最后一刻,于是便有了刚才举动。
在一众家兵的懵然间,黑衣人复又迅速攀上了墙头,随即一跃而下,消失在夜幕中。
来取如风,根本不给这些家兵反应的时间。
等到张齐闻讯赶过来时,徐纪早已毙命多时。看着他心口致命的创伤,张齐很快就想明白,此乃太平道杀人灭口。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吩咐将徐纪尸首收敛埋葬,这件事便这么草草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