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梦事话:旧世圣颂

第九章 一日归期(1w5k字)

    吃完饭,浮尘闲只觉得困意涌上来了,应该是消化食物的问题吧,不过这些都是可以撑的。

    ‘说起来,这个时候的人们会有午睡的习惯吗?’

    【这视情况不同,但目前来说,从声音上判断,你房间周围数米内都没有人活动。】对于浮尘闲的问题,优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声音?你怎么判断的?’

    【我之前还未说明一点,我的观察是以你的身体为基础的,但是并不局限于你的身体。换言之,你的身体只是个点,我能以上帝视角对你的周围进行观测,亦或者以你的身体为点,对周围进行观测,后者并不局限于你的视野。】

    ‘第三人称和第一视角?’浮尘闲略微思考了一下,难以理解,可以简单的想象成第三视角的游戏,和全图静止后角色第一视角随便转但是角色还在不受控制进行动作的情况。这种在实况复盘的时候就会经常出现;‘并不难以理解。但你还是没有说你怎么从声音判断的。’

    浮尘闲对于这一点始终保持着疑问,他一边发问,一边重新从椅子上站起身回到床上准备躺一会儿,能躺着就不要坐着,能坐着就不要站着,这始终是他休息时坚守的信条。

    【以我之前所说的后者的方式,我用与你不同的思维对你身体接收到的信息进行了分析。所以在信息源相同的情况下,你与我得到的信息结果却不相同。尽管此时物质传播的声波并不算明显,但这种建材的门和房屋隔音也并不是那么好。】

    ‘嗯……那就忽略这个问题吧。你有闹钟或者计时功能吗?半个小时之后叫我好不好’

    【请收起这种甲方行为。】

    ‘啊……果然不行吗。那我也要躺着。’如此感叹的浮尘闲来到窗前,毫不犹豫的做到了床沿处,在他准备向后一躺的时候,“咔嚓”一声脆响之后和一声不大的“咚”响。

    原本准备向后一趟的浮尘闲被突如其来的一震加一吓直接从平躺滚到床板裂开向下倾斜的中间部分。

    “我的老腰啊……”尽管有着被褥的托衬,但是因为声音的突如其来和床铺的断裂他顺势往下滑了一截之后,后腰的部分直接磕在床沿后,然后他才滚到中间的。

    左手捂着自己的右侧腰,浮尘闲咬着牙表情略微颤抖,双腿颤颤巍巍的用手臂把自己撑起来了,抽了好几口凉气好半天才缓过来。

    【这说明买家具一定要看质量。】优还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进行着“补充”。

    ‘别废话……什么玩意这是……’咬着牙勉强缓过来的浮尘闲喘着粗气,等痛觉过去了他单膝跪地准备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可能是因为周围都是客房但却只有他一个客人的缘故,加上这床并不算太高,这床塌了的声音都没有找来人。

    把从床上延伸下来的薄衬掀开,那外面看三四十厘米的床体外板已经由下往上断成了两半,那负责支撑床的矮柱子位于床位的那两个已经成了八字的形状了。断裂的外板磕在地上勉强发挥着作用,从裂开的三角形缝隙里露出了一堆像是纸张的东西,但是上面暗黄色还有着各样的颜色,且数量不少。

    ‘什么东西这是?’

    【拿出来看看是解答好奇心的最佳途径。】

    ‘不像是什么活物,我觉得可以看看。我做下准备。’完了,浮尘闲扭头看向了一旁,想要寻找点制成,最终,他把目光放在那一堆叠起来的画架上,那些画架都是很老式的长木块和钉子作为主体的,前后的拉合靠着的是中间的布条。

    浮尘闲比对了一些床地板,也就是外板最低边和地面的距离,发现用那画架两个倒着叠一起就差不多够。于是他拿了两个画架,摞在一起。到床位,用画架直角的那一侧从最边缘现在和地面呈三角型的区域逐渐往断裂的中间拖动。渐渐的,随着每一次拖动的进行,虽然另一侧没有同时拖动的床板断裂的“咔嚓”声不断,但也好在是抬起了一侧。

    随着床的的外板被抬起,床板整体是逐渐恢复,没有任何支撑的破损底板确实愈加损坏,等到床板撑起来的时候,整个底板的一半都彻底断开了。虽然画架从外侧支起了床板,但底板此刻就像是运输机投放物资时的机舱后门一样向床位敞开着,从画架没有挡住的缝隙里,那些大张的黄色纸页露出了一角,却卡在那里。

    浮尘闲端详了一会儿,发现这些露出来的都画着什么物体的一角,在他想要将这些纸拽出来的时候,轻微的撕裂声让他停下了动作。

    ‘这东西是怎么放进去的啊。总不是是从造床的时候就封进去了吧。’折腾了半天的浮尘闲做到一旁的椅子上,看着抵住床,露在外面的画架感到颇为的麻烦。

    【这床看起来并不是定制。那就想想是怎么放进去的吧。】优对床铺进行了评定:【定制的家具,你也不会随意丢到客房吧。】

    ‘那倒没错,毕竟享受这种事都是要优先自己。’浮尘闲肯定了优的说法,随后盯着床开始苦思冥想,突然间他发现他好像有点被误导了,或者说有点自傲了。他自己的床就有中空的储物设计,能通过把床尾处的床板上翻打开露出中间的储物格,为什么他会觉得这床就不会有,看不起时代吗?

    【失去了睡意,看来你的思考效率还是不错的。】优适时的出现表示了自己的存在感,却引起了浮尘闲的吐槽;‘你早知道?那你直接说不行吗?’

    【毕竟是很简单的设计,问题在于你忽略了外板和上床板直接没有钉连的事实。我最多和你商议,但如果这种事情你都不能独立解决,那我可以期待你的死讯在近期的哪里了。】

    ‘说点吉利的吧,就接触这几个小时你咒我几次了。’一边对优的话表示着不满,浮尘闲一边又走到了床位处,几番确认之下他确认了这和他自己原本的床的同款设计。尽管他有些担心抬起来会不会让这床彻底没有办法睡了,但是本着一不做二不休的想法他还是打开了。

    略显牙酸的摩擦声之后床板被抬到了四十五度角,三分之二的床板被抬起,浮尘闲粗略扫了一眼确认里面没有活物,却也没有液压杆一类的支撑结构的时候,只得第一时间去找有里面没有支撑的。

    【左右木板内部,有木条。】这床板加上上面的垫子的重量数实不轻,满头细汗的浮尘闲正在慌忙找支撑的空荡,优的声音给了他方向。他的目光看向两侧,床的内部,左右确实各有两个用被钉子钉在木条的两端,一边连接内壁一边连接着一根不短地棍子。

    于是浮尘闲一边撑着一边挪动身体,随后慢慢蹲下身体,以肩膀接替了手臂,将那根放在里面不知道多久的长条形木棍拿起来。因为右侧的那一半地板还是塌着的,而这上面的床板还向外延伸出来了一截,索性浮尘闲将上床板边缘直接用那根木棍抵住地面,顿时重量减轻不少。

    浮尘闲重复着过程,将另一侧的床板如法砲制,最终满身大汗才算是将这个床板直起来。弄完直接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起来了。

    ‘太累人了。我打赌买这床垫的人不知道底下这有空间。这也太沉了。’

    【床的整体结果并没有明显空隙,注意不到很正常。没有偷工减料的木料本身重量就不清,更显得正常。】优平静的对这重量的原因进行分析:【对比床板本身,床垫的重量反而要轻一些。而且你很久不锻炼,这样的情况也是理所应当。】

    ‘我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没锻炼过,小学同学玩闹的时候我都没一起。’恢复了一下体力,浮尘闲右臂撑地,一发力,勉强算是从地上站起来了,向前走了两步。这是他才有点心情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结果他确实有点吓到了。

    谁能想到这不高的床里,就这么几十公分,最多一个成年人小臂高度的空间里,满满当当的全都是大幅的全身像。一张一张堆叠在一起的泛黄全身像上都有着因为泛黄而无法直接看清的各种符号一样的东西,密密麻麻,细看之下才能发现那杂乱无章写在上面的字符竟然是英文。

    这些画作整齐的,以同样的规格尺寸堆放在一起,然后一摞挨着一落,将整个床的内部充满,几乎不留一点空隙。

    ‘嘶,这个数量,有点恐怖啊。’浮尘闲估算了一下,以这个贴近双人床的数据作为标准,哪怕算是一张画纸一两毫米,这里也有接近数百张了。而且看上面那些画作的水平统统不差,这要是请人画那价钱更是不知凡几。

    【要拿出来看看吗?】在浮尘闲蹲下身端详的时候,见他半天不动,优出声询问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我倒是想,但谁知道上面会不会有什么细菌。可惜这里没有手套。’要是洗手的话,他刚刚回来在房间里聊天的时候倒是发现了之前被他忽略的卫生间,洗手池和马桶都有。

    看着那有些落灰的画上,其表面那些杂乱无章书写在上面的英文字符,浮尘闲想了半天,一点一点的翻译加猜。

    ‘画作……生命……尸体……蜡烛……连成一片…….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想破脑袋也没有想清楚眼前这幅画的浮尘闲将视线又转到另一幅:‘神迹……生命和图像的联系在于蜡烛有没有被吃……什么东西这是。’

    【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优又一次发问。而此时的浮尘闲已经渐渐的皱眉了。

    ‘不知道啊。’浮尘闲如此回答,这种猜词的经历就像是他曾经的英语考试做阅读理解是一样,他很讨厌这种感觉,虽然因为类似的经历开始有些急躁,但他还是回答了优的问题。

    【那就拿起来看看吧,用东西隔着一些。】优如此建议,没有更好办法的浮尘闲左右扫视一圈,看到了那个属于自己应该是装衣服的行李箱。他沉思了几秒,然后毫不犹豫的打开从里面掏出了一件长袖宽松外衣。

    他将外衣反穿,将原本衣物背部的部分放到胸前,两只胳膊穿进袖管,手停在了小臂的位置,以这样略显别扭但还能勉强正常拿握的姿势将那些画质拿了起来。

    【……】一时间优竟然无法对他现在这个姿势和外形进行评价,正常人只觉得有点傻和憨。

    ‘可惜没有面罩和眼镜。’这是在进行着拿画的浮尘闲还在可惜的说着没有完成的想法:‘要是有的话脸也能保护起来。’陷入自己想法的他并没有意识到他现在的外形如果真成了他想要的样子会多么的“有话题性”。

    他开始看着拿出来的那几张画好半天,才想到优像是消失了一样没有声音,试探着问了一句后半晌才听到了优的回答:【没事。】

    ‘哦。’他继续对那些画上的潦草字迹进行分析。直接盘膝坐到地上,一张不行那就换,直到地上的画已经几十张了,他才算有点总结。

    ‘字迹越是床位处的越是潦草和扭曲夸张。画的风格各不一致,而且画的人也大多不一样,目前相同人物的画最多也没有超过三张。’放下了手里的画,扫视了周围这一圈被他丢了一地的画作,浮尘闲开始对目前进行了一个总结。

    ‘翻译出来的语句也都存在着混乱,断断续续的。不排除这些语句的创作者有精神方面的问题。’

    【那你翻译出来的有哪些?】优适时出声。

    浮尘闲也没有在意优的突然出声,他还没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交流一下以语句的方式讲述也是对思考的一种辅助。

    ‘这上面很多都有画作和生命的词汇,在还能看清楚的部分里,经常会提到生命和画作的联系这个词段。并且后面经常有着各种各样的描述,但不统一,出现多的是黑暗的地底,炼金术,神迹,死者复生,手稿这些词汇。’

    浮尘闲一边心中讲述一边梳理思路:‘而在这些此段中,手稿和死者复生的被提到的很多,其次就是神迹等等,其中一幅画上甚至有着永生这样的字眼。’

    【这很混乱,而且这些通过混乱程度也能看出写下字迹和拥有这些画的人所拥有的精神问题在不断加剧。】优顺着浮尘闲的思路同样进行着分析。

    ‘没错,但是往往这样也能看出那人所在意的东西。回到画上,这些画上的人穿着端庄,表情都是严肃或者微笑,男女都有,而且服饰风格都是随着时代而变化,其中甚至不乏维多利亚时期的。’浮尘闲又看向那些画的本身:‘能看出来同一个的特征就是他们身上都有着相同图案的物件,那可能是家徽一类的东西。’

    所有的画作上的人物,无论是士兵、妇人、老人……他们都在相同或者不同的位置,用徽章、胸针等物品,显露着上面那个像是拉成长条的“8”以相同的距离,绕中间线的交点作为圆心旋转三百六十度,最后形成的那个简单的图案。

    ‘现在可以暂且将他们划分成同一个家族,能看得出越是接近近代,人物的装饰物和周边背景的辉煌程度都在降低和减少。尤其是这个,’浮尘闲将两幅画拿到身前,那是这一堆画里衣着设计和背景风格最为“年轻”的。

    ‘这一男一女两张全身像的背景风格和布置已经离近代最近的了,而且装饰的都很朴素。男的那张有很多的帆船模型和各种航海有关的小物件,女的那张背景里挂着不少的较为早期的风景画和人物半身画。除此之外那些先前彰显富优的装饰几乎都没有。’

    【所以,你在想这些就是那个富商说的,他先前逐渐衰落甚至是家破人亡的家族?】

    ‘没错。’浮尘闲肯定了优的说法:‘现在我只需要确定这个图案就能确定这个事情。而现在更为令我费解的是在这些画上的字迹。假设这些是弗劳兹家族的列祖列宗的画像,那么没有理由自称拥有者和建造者的弗劳兹不知道这件事情。’

    【那么你现在有多少线索和猜测?】

    ‘有几个。’浮尘闲将自己的猜测一一叙述,具体分析:‘一,弗劳兹极大概率不是这栋宅子的建造者,这栋宅子的存在时间远远要更久,这点从那断裂腐蚀的床外板就能看得出来,这样的实木材料虽然不是很厚,但也不是十多年就能腐蚀断裂的。’

    ‘二,假设这些是弗劳兹家族列祖列宗的画像,那么以弗劳兹雇佣我来这里的动机来看,他的说辞就出现了漏洞。虽然他说是要挂在家族的画像之中,但是放在这里都堆了这么多的回了,而且灰上看一直也没有人动过。我怀疑弗劳兹根本不了解这里。恶意的猜测就是他通过了什么手段获得了这里作为养老场所,亦或者是他根本就是欺名盗誉之辈。’

    ‘从后一个猜测来看,我在这里和他交谈过的所有话题都要存疑,要是真的这样,他的演技未免太好,没进军演艺圈是他的就业方向错误。’

    愈想愈深,浮尘闲的眉头也就皱的越深,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他开始思考弗劳兹的动机,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一切的一切都像是迷雾,而弗劳兹那副和善的面孔一部有一部的退后,躲进了那名为位置的黑色迷雾里。他感觉此时如芒在背,那和善的面孔之下怎么可能是菩萨心肠,恶意的目光在那外表的遮掩之下如蛇潜伏,而他现在就是那不知危险的被害者,甚至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回想着此前种种,那声泪俱下的感情,花园里那不请自来的交谈……那话中的种种不论有无此时都在浮尘闲的思路里被蒙上了黑红的雾,扭曲成了另一幅的姿态。他沉入其中,几乎不可自拔。

    【浮……浮……浮尘闲,意识还在吗?】优那平静的声音似是由远及近一般,将他沉入思维深处的意识拉回,从那黑红淤泥般的恶意猜测中让他找回了归来的路。回过神的他几乎是惊出了一身冷汗,那些恶意的猜想渐渐如潮水般退去不再出现,只留下那最初的猜测和思路存在于脑海。

    【陷入深度思考了?】浮尘闲即使没有说话,那身体的反映出来的惊惧也说明了他意识的回归,优询问着他,此时惊魂未定的浮尘闲根本没有注意到,一直以来声线平静的优第一次声音中带上了点点的关切,即便转瞬即逝。

    ‘还好……只能说联想和想象能力太高总会这样。以前做事总会想好最坏的打算,但是没这一次严重,毕竟这一次确实有些特殊。’大口的喘着气,清理着思维里的颓余,浮尘闲的精神也在快速的平静。

    【恢复速度很不错。这有利于你万一活下来之后的生活。】

    ‘挺有用的,只要别是太刺激。’此时浮尘闲已经不去计较优话里诸如“万一活下来”的词句,从祂的角度出发,应该只是实话实说,没有那么多的情绪。

    等情绪安定,思绪也重新清明,浮尘闲扔下那件被他当做临时手套和隔离服的外衣,将那露在外边支撑着床底板的画架费力的推进去,不至于在床上垂下来的薄衬下引人注目。

    将那些化作重新放回去,最后记住一次那个图案和那些词段,浮尘闲将床板放下、木条放回,把这床恢复原样,忙完,又是一身的汗。

    往床上一躺,他想着马上要去见雇主,按理说这个时候要收拾收拾的,可是房间里虽然有类似浴缸的设备,但是在这个肯定不是现代的时期想要随时的热水有点困难。(哪怕是现代,家用热水器也需要预备。)

    在浮尘闲想着该怎么办和现在还能办什么的时候,优却打断了他的想法:【如果你接着躺下去,按照这个接近秋季的时间来判断,还有两小时左右太阳就要落山了。】

    闻听这话,浮尘闲原本想原地起身,但是受制于腰腹力量因为常年不锻炼的缘故,所以只能往旁边倾斜后用手撑着起来。

    至于为什么这么急,还有两个小时左右太阳就要落山了,他总不能带着画和人家促膝点灯长谈吧,而且他自觉留下的第一印象不是太好,甚至可能踩雷,这要是再晚去,那想都不用想,肯定会被冷待甚至赶出去。他自己脸皮也没有厚到这种程度,自己都拉不下脸。

    “糟糟糟……”慌张道甚至嘴里重复着没什么营养的单字,刚让汗消下去的浮尘闲匆忙的换了件还算得体严肃的衣服,又去检查那副不加装裱的画有没有固定下来,等匆忙的确定这一切都弄完成,他才放下心来,用了一会儿检查自己衣着的细节,随后便要带着画出门。

    【太急也不是好的,时间还足够。】在出门后,优才说话,之前在浮尘闲匆匆忙忙的时候祂一直没有打扰,等到现在浮尘闲还算有空,在去往芙乐尔的房间时才进行交流。

    ‘早点去早收工,早死早投胎。’浮尘闲如此回应道:‘那位大小姐第一次见面就对我有些恶言,加上我因为提到的话题和给她的个人印象并不会太好,这一次可能也不会太好,不如早去早收工。’

    【这么悲观?】

    ‘这叫自知之明,在疑似雇主的亲属前讨论雇主,并且使其情绪出现失控倾向。我要是个实习期的估计这个时候已经卷铺盖走人了。’浮尘闲泰然自若的说着他所预计的事情,这就是他的做事态度:以尽可能坏的方向去预测过程和结果并做好准备,至于行动以什么态度,那就要看实际情况了。

    【……】听到浮尘闲回答,优沉默片刻。在浮尘闲以为优又“静默”的时候,优却换了个让他有些意外的话题。

    【那来说说,你为什么对相处不到一天的我毫无避讳吧。你明明注意到了我的说辞中很多不符合你的逻辑和含糊其辞的地方。】

    令浮尘闲意外的是,优会主动的提起这个话题。这个时候毫不避违的对象应该说是优,而不他。

    他确实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优的说辞中的些许漏洞、转移话题等问题,而他只是问了基础的一些就不要继续探究了。此时优正是针对这一点发问,毫无疑问的说,从目前的交流来看,浮尘闲并不是那种对自己的思维和意识完全没有控制意识和保护能力的个体,但是无论从思考上、交流上,甚至更为深处的想法,他几乎是以全然信任的态度与优,这个不知正体的存在进行着相处。

    在思维的感知中,优甚至不曾感知到浮尘闲对于祂的过度提防,就连对于陌生和位置存在的恐惧也在他们交流后开始迅速的衰退,早在此时以前就已经几乎没有了。

    ‘一定要问?’浮尘闲的回答也让优有了些许的“意外”。

    用问题回答问题往往是踢皮球的行为,这样要么是来回打太极,要么是话术手段使对方自己产生逻辑问题。

    而优并没有从浮尘闲的思维中感受到这样的意图和行径,甚至翻遍了他那不设防的思维也没有。

    而尽管优早有预料,此时却依旧做出了相应的“人性反应”:【一定。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这毫无营养。】

    ‘时髦词汇学的不少嘛,’浮尘闲似是插科打诨,却也如打趣一样调笑。尽管表情不露声色,内心戏确实极为的丰富:‘我自然不会用问题回答问题,在这个问题上。’

    ‘我只是在组织语言,想想怎么说。’

    ‘要说的话,只是为人处事的态度吧。你既然能与我思维交流,那自然可以感知我的思维,这想都不用想。你虽不请自来,但也没为难我。我固然可以时刻的警惕甚至封闭思维,但那有什么意义?我不认为我有什么值得被能有这本事的存在图谋的。那句老话说的有一定的对: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你主动介绍了自己,不管真假与否,你愿意和我这么闲扯的交流,那我也没有必要那么提防。往坏了讲,我在你面前再怎么样设防,大抵也是困兽笼中斗,不自量力。与其让自己在这死前短短的时间都过的闹心,和唯一一个对我大概知根知底的家伙如履薄冰的相处,我为什么不对你信任呢?’

    ‘对信任对象的不设防也好,孤僻久了之后对能话投一处的对象轻易的报以信任也好。这样的东西我自己清楚,这自知之明我相当的有,但是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愚蠢也好,自以为是也好,如此,我对你报以不加掺杂的信任。’

    他说了这么多,自己清楚,其中很多都是联系前后文会有所歧义,甚至看上去可能让对方误会反感。但以他的思维,他就是如此构思的语句,他相信不会弄错,因为他的思维确实如此清明,甚至称得上赤诚二字。

    临了他却又补充询问了一句:‘你看了我的记忆吗?’

    【……没有。】优如此回答。

    ‘没看啊,那看来你可能对我并不是知根知底,’浮尘闲如此说着,他相信优的这句话?实际上,他根本不在意这句话的真假,只是以对朋友的态度,“相信着”并顺着往下说:‘不过也没什么好看的,平平淡淡。’

    【……你真的觉得,你会在这里死去吗?】优换了个话题,去往芙乐尔房间的路没剩多少了,这估计展开讲要是最后一个话题了。

    ‘为什么不觉得?’听到优这么问,浮尘闲却有点想要笑一下的感觉,但他终究还是没笑出来,连思维波动上的“喜悦”都是转瞬即逝。他从自己的思维模式出发对这个问题感到有点发笑,在他看来这毋庸置疑。但这情况并不是他他刻意所为。

    他很早很早的时候,早到身体年龄为单数的时候就开始不怎么笑了。哪怕是偶然间戳中笑点,在嘴角翘扬的下一个半秒也会放下,平静,却又是像不开心一样,而这在旁人眼里,要看他们当时的情绪给了他们什么样的滤镜。

    至少,从那开始直到初中的一半,他那因工作而劳累的母亲与父亲,都会因为那一整天或者一段时间积累的负面情绪有所滤镜,然后,平静的他就会成为父母的发泄出口,语言、冲突、暴力……在他开始有了自己的思考、思想的初期,他还会因为莫名其妙的责罚而不服气,其后的短短时间,他那因为更早时期的童年本就不多的亲情,彻底的被他以嗤笑看待了。

    不笑,所以告诉自己,在某个社交的场合,什么时候应该笑,什么样的话应该笑……这样的“表演”,他甚至在极少的朋友面前都是如此。只有在自己独处的时候才会放下。

    他每一次注意到自己的喜悦离去,他都会想起这一切,尽管过去的种种事迹都会模糊,但是这份由来和过程却不会模糊。

    他甩了甩头,结束了这段回想,去回答优的问题:‘我的智慧并不出众,我的情商甚至算得极低。远离社交的我在这种场合用尽我所有的话术去面对可能的老狐狸与甚少接触的异性基本摸不到对方的路数。这样的我甚至连基础的武力都不具备。’

    ‘你既然一开始说会在这里的事情中属于我的行动进行打分,就说明这里的事情就对非同小可。房间里的画像和上面的词段我只要想想就能出现好多个奇幻的故事版本,而我却像是棋盘上的微尘,甚至连棋子大概都算不上。’

    ‘我有什么资本可以让我活下去呢?’结尾,他自嘲的,以如笑言般的玩笑语气给自己进行了总结。

    这是悲观吗?这不算悲观,这甚至算得上客观的对自己也有条件的叙述;悲观吗?这确实算得上悲观,因为只靠着这些条件,这些问题,他几乎是自我否决的否定了自己可以存活下去的可能性。有人甚至会觉得这种是懦夫的想法,是诸多令人不齿者会拥有的想法,但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之所以还在前行,只是因为他不想让自己无为而无知的死去,更是因为此时不做些什么,他就真的不知道如困兽的自己还要去做什么。

    他此时以最为悲观的情况预计了自己的未来,以苦笑而无奈的态度去行动和前进。他很清楚,自己不会是勇者,不会是英雄,这样的他,此时的他,明哲保身,都是个笑话。所以,他现在只是走一步而看一步。

    他甚至现在突然的很想感谢优,在这样的现在,在这异乡之地,居然还有个能和正常进行交流的。优说的很多,祂的存在,以交流来安抚孤独等种种情绪,是最为明显的作用,甚至他托付的信任也有这种因素,即便那份信任可能会是一厢情愿。

    至此,优并不是全然无所察觉。就像浮尘闲自己说的,能够够思维交流的能力本身就代表着思维的探查,浮尘闲无所设防的思维它一览无余。

    祂是否触动?是否有所思考?是否会改变自己的行为?浮尘闲无所得知,他甚至不曾思考过这个问题。当他真正信任的对象在他的身旁的时候,他大多时间都不会以恶意或者类似倾向去进行揣摩。

    【……我会尽力帮助你。】轻微的声调,就像是转瞬的噪音。

    ‘你在说什么吗?’思绪此时有些混乱的浮尘闲没有注意到这么轻微的声音,问题没有得到回应也索性当做这没营养的问题让优这人工智能一样的家伙觉得没有必要回答。

    但也是这一点反应让他注意到芙乐尔的房间近在眼前,索性抛开思维中的那些杂念,敲了敲门。

    他带着话,很礼貌的敲了两次门,直到门内传出过了芙乐尔那明显刻意放大,允许他进入的清冷声音才打开门。

    他推开门,没有着急进去,侧过身,余光下意识的扫视了一眼空无一人,连声音都没有的安静走廊,最后礼貌的关上了门。

    芙乐尔从他进入房间开始一直没有抬头,但却没有坐在一开始的窗边,而是坐在那斜着相,。中间隔着张小圆木桌的两个单人沙发中,背对着窗口的那一个。

    直到浮尘闲关门的声音传出,她好像才有些意外一样抬起了头,看向了此时正在看着她,表情却有些疑惑和拘谨,眼神里茫然和思考并存,手里还拿着一幅画,正呆在着房间门口浮尘闲。

    “如果你想要对我欲行不轨,那我是会喊人的。”应该说不正经还是恶意的揣摩的吗?但此时的芙乐尔的声音中却没有上一次的恶意,那张平静而精致的脸上一片平静,也在这个时候,浮尘闲才第一次注意到芙乐尔的瞳孔实际上是蓝色,真正的观察着眼前少女的容颜和体态。

    【醒醒,你因为初恋都没有所以有些入迷我可以理解,但是注意你在进行工作交涉。】相对的,浮尘闲反而感觉优这句话才称得上“恶语中伤”,母胎单身怎么?没有初恋怎么了?他热爱二次元就够了,二次元才是归处。

    瞬息的时间里完成了这段哭着呐喊的内心戏,浮尘闲却也感谢优的提醒让他回过神来。他之前一直在思考他应该站在哪进行交流,因为上一次交流的缘故,他一直以为芙乐尔不愿意和他之间距离接近。而刚才芙乐尔的话让他这个初恋都没有的人瞬间有点失了阵脚,他几乎瞬间就脑补出来芙乐尔喊了一句然后八百刀斧手破门而入将他就地处决的场面了。

    当然,这确实有点夸张了,但毕竟是脑补,也无可厚非。看着浮尘闲眼神四处乱飞,就是不落在另一个沙发上,芙乐尔反而有些困惑的微微偏头。她之所以下午坐在这里等待就是为了更好交流,现在交流的目标却一直没有注意她留下位置。

    她并非不懂礼数,上午她也很清楚是自己的迁怒。从女仆那里她打听到了这位画家来自远方和来到这里的一系列事情。尽管女佣们背地里不怎么尊重她,但受制于弗劳兹的命令,她的话女佣们依旧会听从并去做。

    少女这份歉意还没来得及表现就看见那她报以些许愧疚的对象此时对她却如惧蛇蝎一般敬而远之,心中除却了原本的那份愧疚此时更多了那些她原本已经以为自己适应和不会去在意的情感:悲伤,孤独,和凄凉。

    她当真一无所知?时至今日,她倒是宁愿自己一无所知,可惜她做不到。

    “过来,坐下。”内心是这样的悲寂,芙乐尔却未将任何一点表露出来,平静到甚至称得上古井无波的脸吐露着几乎没有感情波动的声音,悦耳的声音如雕塑般恒平。

    即使是这样极其容易使人误会的话在她说出口时沉浸在情绪中心才后知后觉,但覆水难收,她也只能接着往下。

    浮尘闲确实没什么感觉,他对这样的语气和口吻早有预料,甚至这比预期中还算好一些。他没有太多与少女交际过深的打算,或者说他现在这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加上平常随波逐流的性格,即便之前分析了那么多,他现在却连个下一步的行动方案思路都拿不出来。

    尽管上午那一通心理建设看起来游刃有余,但那也称不上什么行动方案,说到底,也只是“能做的事”而已。

    他顺从着少女的话,做到了上午他就坐在的地方,另一个单人沙发上。他将画放在那张只有左右两杯茶的小桌上,画不大,向上摊开着。

    他未曾设想他旁边的这杯茶是眼前少女见他花园里作画一上午后亲手所倾倒,沙发上的腰靠是眼前少女了解到绘画者坐着创作时经常身体前倾侧扭而颈椎腰椎变形所放置。不擅长道歉的少女只能从这样的小地方表达歉意了。

    浮尘闲对这些的小地方注意到了,却没有有多想,只当是他走后由女佣所为,无论理由如何,他潜意识的都不认为眼前这位大小姐会做这些事。所以说第一印象害人不是没有道理的。

    【第一印象待人不可取,】优适时的纠正了浮尘闲的思维,他以前有过刻意提醒自己这方面的习惯,但是死了一次之后加上愈发百无聊赖的心态让他渐渐的忽略了这个。优的提醒让他找回了这方面的自觉。【这杯冒着热气的红茶不可能是有所准备的,我并不觉得能成为被雇佣的佣人技术会差到一杯红茶都欠些火候。而沙发上的腰靠佣人没有理由在你来了之后才放上,要是会,你房间才是最应该被先放置的。】

    尽管优说的理由有那么点让他想要反问的地方,但他懂优想要表达的意思。少女的歉意这是才被注意到,要是之后知道,可能难免会闹别扭吧。

    而此时,少女放下了手里的书,即使穿上裙摆略大的黑色连身裙,相对于那单人沙发,她的体型却依旧显得有些过于的消瘦了。她的视线集中到桌上的那副风景画。

    在浮尘闲带着东西去到园亭后,她几乎是全程目睹了浮尘闲在那的一上午。无论她做什么事情后再回来去看,哪怕她不相信会有人在那傻站着就为了一副显然是为了打开交涉口的画,她直到午饭前每一次观望能看到的改变只有地上增加的废画。

    上午自己的态度她心知肚明,这位为了完成委托甚至是受到了一定的威胁和自己交流的无辜画家被他迁怒实属无妄之灾,加上那期限的限制,他会去做什么不用多想。她并不愚笨,甚至单论社交的经验她比这位看起来就不善于社交话术的画家高很多。

    她现在犹豫和担忧的东西只有她自己清楚,而她不想再迁怒无辜者,即使次数极少。

    那幅画上,是自园亭向远方所望的风景。那画的很好,看得出创作者确实在努力,她并不是特别的了解绘画,但是艺术的观赏对于观众来说并不需要那么多的理论知识,因为艺术本因共情而生。

    浮尘闲见她一直看着那幅画,既不去拿,也不说话,就在想着要不要自己主动提起话题。

    优却说:【暂时不要说话。】他不明所以,想要问清楚缘由,优说打扰他人欣赏只会更加快的交涉破裂。

    等了片刻,在浮尘闲脸上开始有些局促,就连优的劝解都无法让他不安的心冷静下来的时候,芙乐尔终于是视线离开了那幅画,看着他说:“你带这幅画来,是想要做什么?”

    她故做不懂,将话题的主动权让给这位不安的画家,将话题引到他熟悉的区域,这样,对方才会因为技艺的自信而不再局促。而她,她也不想这个话题。

    “咳,”一声沉闷的轻咳,浮尘闲咽了口口水,在优的社交话术提醒指导下开始叙述:“因为初来乍到,您可能并不了解我的技术,并因为我上午的礼仪逾越而产生恶感。出于这点,我创作了这幅画,希望向您致歉的同时对我的水平有一定了解。”

    这如同应届生第一次面试的话语成功的让优和芙乐尔在同一时间达成了共情。芙乐尔是没有想到眼前的画家社交水平是真的不行,看来那醉心艺术的传言并非虚假;而优是无语在浮尘闲在祂一串话术指导下说出来的成品居然是这样的,祂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无语和无奈这两种情绪。

    芙乐尔表面平淡的微微摇了摇头,在浮尘闲以为她是对这幅画不满意的时候,就见到芙乐尔轻叹了一声,随后眼神明显透露出些许无奈的对着他说道:“看得出画家您是真的醉心艺术,从这一点上来说,我相信您的水平。”

    尽管语气上依旧没有太多感情,但那双神异的眼眸将其主人的情绪确确实实让浮尘闲感受到了。浮尘闲能怎么办呢?他只能无奈的露出一副苦笑的样子。

    眼见话题此时已经是进行不下去了,少女心中咬了咬牙,也只能主动拉起一个话题,也强迫自己去做不太擅长的事情。

    有些人要去做一些事情,说出一些话的时候,总会像是有所阻碍,如噎在喉。就像此时的芙乐尔,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说出“抱歉”两个字,而且声音轻微,几乎难以听清。

    但此时正好也没有声音,浮尘闲确实也听到了,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的他在话题冷下来之后运用自己为数不多的情商和交涉理论选择了绕开这个话题并表现出自己知道并接受道歉的样子。

    做法很简单,回到之前那个正常的,却没有进行下去的话题。

    “那,弗劳兹小姐,我希望进一步了解一些你的性格和生活习惯,或者说喜好什么的。原谅我的冒犯,画全身像的时候加入一些有所特征的会更好一点。当然,这是我第一次受人雇佣创作全身像,还望海涵。”

    芙乐尔摆了摆手,说道:“没事,不涉及到过于私人的区域就可以。”她很确定眼前这个不会特意这么问,如果问道,那也只会是对于自己不了解的领域的误触。提前说明,在之后的交谈中也不会让两方太难堪。

    “那……”浮尘闲卡了一下,他对于总共要问什么产生了一瞬间的茫然。

    【先从喜好,你最先说的。一步一步来。】

    “先从喜好入手吧,请问你喜欢什么?”浮尘闲掏出了身上的小笔记本和钢笔,这是他在行李里找到的,钢笔的镀层都磨没了,下面的铁质都完全露出来了,道道划痕说明这岁月的逝去。

    芙乐尔注意到,没有说什么,而是先说了一句:“书籍,故事,以及,自由。先生,最后一个可以不用加进去。”

    浮尘闲有些疑惑的抬起了头,看着对面芙乐尔那平静的眼眸和神色,只能暗暗记下来,将浮出来的猜测的压回心底。而那些压下去的瞬间灵感和想法,优却悄悄一一记下了。

    接下来他询问了芙乐尔的日常活动范围、最常做的日常活动、最想见的东西、饮食习惯……最终,他得到了不少的信息。

    在一连串的询问后,趁着少女喝茶的空档,他开始审视着眼前这笔记本上的信息:喜好书籍、故事,却加上了一个自由;平常的活动范围绝大多数基本都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想要出去走一走却只有极少数时会去花园逛一逛;并不是很喜欢喝茶,但也不讨厌,对于甜食较为偏好却不过多食用,佣人给她的水果都是处理好的;喜欢在窗边看书或者偶尔发呆,却并不喜欢山野风景;一日三餐都是女佣们送过来,并在获得许可进来拿走餐具……

    而在他询问更早时期的童年看中的事物时,她却表示并没有过往的记忆,在被富豪带回到这栋庄园后被告知是因为事故的失忆。

    他回过神来在优的提醒下才知道他问的很多其实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些触犯隐私,但芙乐尔并未对他发火,他在这一刻心存感激。

    “浮先生,”基于为了互相称呼,浮尘闲在交谈过程中简单介绍了自己,芙乐尔也因此得知了浮尘闲的名字。“我真心的建议你放下这份委托离开。金钱可以再赚,但是彻底枯萎的向日葵不会有第二次盛开,璀璨的星空不应该被阴霾所遮盖。”

    这份意有所指很轻易的就能理解,仅凭自己,浮尘闲也能联想到那所指的谜底,但是他并不太想被说是梵高,他不吸烟不喝酒。“但是,弗劳兹小姐,寄人篱下何谈天高海阔。一时不慎的飞鸟被巨鳄咬住拽入湍流,剩下的只有听天由命被任意摆布。”

    “……”芙乐尔端着茶杯的水停在空中少女,片刻之后,她才幽幽的接着说,话中百感交杂,却被早已成为平淡的无奈和悲苦一并覆盖:“荆棘鸟还没来的及歌唱,就被放入笼中,连脚都没有的它连飞翔都做不到了;知更鸟还没死去,却已经听见到了仅有的那三两只动物的密谋,不会再有动物为它的死而讨论了,因为它们皆是共犯。”

    她放下了茶杯,平静地说看着对面那有些愣住苦苦思索的浮尘闲:“浮先生,请问,我可以请求你一件事吗?”

    “您请说。”浮尘闲不再思考那话,看着此时端坐的芙乐尔。

    “我请求您,刚才这些话,不要和他人讲,可以吗?”芙乐尔的神色不再如以往,那眼眸中的百感交杂呼之欲出。察觉到失言后的懊悔、对于未来的担忧、对于牵扯无辜者的后怕、对寄予一线希望的挣扎、对眼前这位“局外人”的希冀……

    “当然,我答应你,弗劳兹小姐。我自然不会失言。”在她热切的目光下,浮尘闲没有过多思考的就应下了他的请求,那并不是带着复杂的心思、有着所图的应下,而是理所当然,真诚的回答与承诺。

    ‘彼以诚待我,我自馈之于彼’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当然,前提是他确认无误。

    “…..谢谢,浮先生……”她沉默了一下,随后又说道:“那,我还想请求您一件事。”

    “您请说。”

    “不要再以弗劳兹来称呼我了。”芙乐尔无比认真的看着浮尘闲的眼睛:“你可以称呼我的名,但是,我不想被以这个姓氏在私下被称呼。”

    “……那当然,原谅我的冒犯。芙乐尔小姐。”

    “当然,感谢你满足我的请求,浮先生,这个也请一并不要说出去,在其他人面前以姓氏称呼我我并不会介意。”

    “当然,我理解您的难处。”

    “好了,那今天就到这里吧。”芙乐尔挥了挥手,微笑的神色却以眼神带着些许忧郁:“感谢你,浮先生,明天再见。”

    “明天再见,芙乐尔小姐。”浮尘闲站起身,走到了门口,向芙乐尔道别。随后就干脆利落的开门离开了。

    等关门声传来,看着那副没有被带走的话,芙乐尔看着自己那喝了半杯的红茶,又看了看对面那杯没有动过的红茶,咳了两下:“确实……有些难喝……”

    走在走廊上,两手空空的浮尘闲沉默的思考着芙乐尔后面的说的那些话,以及那些问题的回答中存在疑点。

    ‘优,你觉得呢?’

    【不要什么都依靠我。】优如此回答,【我只是帮助你,不是拽着你。】

    ‘嘛,想要听听你的意见而已。’

    【我并没有意见,要说有的话,就是你太容易相信对你表露热诚的人了。只要和你多交流几句打消你最开始的戒备你就会投以初级的真诚,太容易被骗了。】

    ‘额,这确实是缺点,所以我一直以来都是避免社交的,以及聊不来的话三句就走。’

    【这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你以后要经常面对各种不同的风土人情,这是必须要适应的。】

    ‘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是个未知数呢。’浮尘闲略显玩笑的说道,身体还配合的微微耸了耸肩。

    【……】优又不说话了。

    ‘怎么了?’浮尘闲感到奇怪,他这是又说了没有营养的问题吗?应该不是吧。

    【我说过会尽量帮助你,有我的帮助,你至少大概率能苟活。】半晌,优的声音又出现了:【但即使苟活在这个世界,你也要面对新的社会,我认为你大概率适应不了。】

    【所以你要认真的挣扎的活下去,至少要撑到事情解决完,你还能活着回到你的世界。】

    ‘真是的,怎么你也煽情起来了?按道理来说,你一个事情结束后也要自我销毁的家伙一本正经劝我活着干什么。’

    【……】优的声音沉默了片刻:【正因我的存在大概也只有这一次,连你那死而复生的机会都没有,所以我要让你活下去。】

    【我的模拟结论甚至得出如果没有和你一起交流的存在与你同行在一个陌生的世界,你的存活概率不会大于百分之一。】

    【这段时间对你来说是死而复生后的奇迹,对我同样也称得上是奇迹。】

    【因此,我不想让你就这样沉默的死去。在我与你同行的期间,我会竭尽全力帮助你活下去,并让你多学习几项技能。】

    【现在,快回房间去休息,明天早上我会准时的叫醒你。等到到了房间,太阳也将正式落下,你的晚餐也会送来。】

    【你现在需要休息,而不是继续和我讨论这些。所有的想法我都有记录,明天再思考。】

    ‘好好好,休息休息。’根本插不上话的浮尘闲只能照做,回到房间也恰如优所说,晚餐马上就送来了。

    吃完晚饭悠然的换上睡衣。浮尘闲按照自己的睡前习惯开始思考,然后就被优打断了。

    【放空思想,抓紧睡觉。】

    ‘我有点害怕,优,你别这样,’浮尘闲真的感觉有点怕了,比起现在这个严格的优他真的有点怀念之前那个优了,至少不会催促他。

    【即使你这么想,我依旧会催促你。快睡觉。】

    ‘行……’

    闭上眼睛,意识沉入深处,身体的直觉逐渐消失,就连视网膜上的光残留都逐渐消失……

    然后,忽然间,就像是溺水一样,无处不在的压力、沉重,随着缺氧般的感觉一并闯入中枢神经系统,让那放松的意识瞬间被生存的本能唤醒。

    等拼了命的张开嘴,喘着粗气,身体无力的挣扎翻向一旁后,浮尘闲才有那么点余力睁开眼睛。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此前成为他的猛然的存在。

    在视野的边缘,那之前被他立在一旁的还帮上,那黑色的脸上,那熟悉的身体和裙摆,正拿着那个他熟悉的,在芙乐尔房间见她使用过的杯子,摆着喝茶的姿势。他能感受到,在那漆黑的脸上,那莫名的视线,正以玩味的眼神盯着他,如芒在背,像是,看猎物一样。

    他回来了,那地上的呈人形的暗红色血迹还在那里,那画中人也在那里。

    那他,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