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梦事话:旧世圣颂

第十章 时空漏洞

    只能说心脏停止的一瞬间就像是思维被冻结一样,浮尘闲在看到那幅画像的时候第一时间是头脑一片空白,好在之前一整天的经历还不至于让他现在还会失态。

    他回过神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低头抬手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情况。对于地上那摊大概率是自己留下来的暗红色的血迹他倒是没什么方法。

    他甚至有点想法觉得那人形血迹姿势还挺规整,不知让他觉得死的尴尬。试着伸出手,感受到阻力的存在,他意识到他现在是在床上。他并不认为这位罪魁祸首会有闲情雅致把它弄到床上,皮肤还在,衣服也还在,没有染上血,也没有破损。

    那么问题来了,地上的血迹是怎么造成的?浮尘闲注意到这个问题,略微想了一下,就抛开了。

    无论是被剥去全身皮肤后成为一个血人然后没有直接的直挺挺倒在地上,还是全身皮肤血肉爆开后血液流成一滩,那有区别吗?他不在意这个区别,就像他不在意那地面上凝固的暗红色血液里不明所以的,藏在里面的诸多起伏。

    是骨,是肉,是皮肤的碎块,是内脏流出后的凝结,对他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既不会让他感到恐惧,也不会再摧折他的理智,同样也不会阻止他对自己的处境进行判断。他只需要知道,现在的他,无论那白天的记忆如何,此时性命的主动权又离开了他的手掌。

    心里的默念没有因此一丝一毫的波澜,石沉大海的反应并没有超过他的预料。如果这就是他的结局,他也无所谓。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般安然无恙的躺在床铺上,但他认为,死而复生的奇迹要么是对方故意为之,要么再无第二次。

    “你醒了。”画中人以这般淡然而颇有嘲弄的意味的对床上此时已经支起身,平静地看着她的浮尘闲说道:“你看来并不慌张。”

    “没什么值得慌张的。死亡的体验总会让人感觉到无谓和麻木。”是了,死亡,人类终究避开的终极命题。自欺欺人的在黄粱一梦中认为那只是过眼云烟而抛掷脑后,而后到这里,那种百般无谓的感觉的才正式融入他的身心。

    他本身虽然容易受惊,但那是专注的影响。他对于很多事物只要接触过一次,就会视为理所当然般的“常识”并加以适应,尽管这种常识与很多人都不同,这种不同需要他在那以后多加学习才会加以分类。

    而现在,本来应该被生物本能厌弃的血液和腥味根本不能让这位“常识主义者”为之动摇,此刻百般无谓的他面对着短短一天之内的大起大落已经不再失态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疑问的语句经由如死寂的平静口吻问出,这自冥府归来的黄粱一梦者不再为生命存续的本能的所困锁。这异类再无周旋的兴致,开门见山的质问着眼前之物。

    “……”画中人轻摇着手中的杯子,此番进展似是不在她的意料之内。她的沉默并没有带来什么影响,冥府的归人根本不去想着周旋之法,只是直视着她,等待着答案。

    良久,她才又一次发问:“你知道怎么画苹果了吗?”

    “芙乐尔·弗劳兹的苹果是吗,”浮尘闲平静地说:“是的话,我找到了。”

    要去探寻那如梦的一日是何等来处吗?要去思考那眼前之人的发问和一日的记忆之中的联系吗?

    诸多的思考汇聚一团,他明辨了其中,甚至未曾觉得此前的是十数年思考有如今的清明时刻。但他并不在意那些答案。

    【那一日的记忆是眼前之人的刻意所为。】【那场景和经历是她刻意布置的。】【那名为优的存在只是为了防止崩溃的保险丝。】【嘲弄着被害者的行为只是猫捉老鼠的的余兴】……

    太多太多的猜测和答案了,合理与不合理他已经不再去在意。他现在要做什么,都已经不清楚了。如机器一样的行为模式正是此时的他最好的形容。

    “……你不像你了。”画中人如此所言,她似是有些失落,又有怀疑,但那份潜藏的恶意却始终没有消去:“你的思想为何而失去。”

    “行尸走肉的你没有了任何价值与意义。”

    浮尘闲不作回答,只是看着,直视着,凝视着,甚至渐渐的无神,连眼睛都不曾眨动。

    画中人物挥了挥手,那地上的凝血渐渐的沉入地面,成为地板上的“画作”,只有血腥味依旧弥漫在这封闭的房间里。

    “心智依旧存在,却主动忽视了你那份最为珍贵内在。”画中人物放在茶杯。画的视角被她招之而放大,最终凝聚在桌上的那个圆盘里。

    “请再画一个苹果吧。”声似哀乐凄婉,情比百灵将陨之鸣,如薄命恋人有缘无分之心碎,又如家破人散寻半生而无果之悲绝。

    情赴一处,本能令天涯望断,却无法让死寂的心神再次点燃生者的长明灯。

    起身,下床,踏过血的地画,将那画拿起。

    放于架上,用那污水洗去笔上颜料。

    蘸取,填色。两耳不闻,目不斜视。

    填笔,底色,渐变,笔触。

    阴影,倒影,棱角,果窝。

    一比一块,规整至极。

    一块一楞,所学巅峰。

    神形具备,真物无二。

    再无生者之冥思,再无活物之灵气。

    真物无二,却也与死物无二。

    画毙。终了。他放下笔,放下调色板,瞳孔仍亮,却无灵动。

    “……”死寂,一片死寂。只有那如傀儡一般正坐的人,时而传出些许的呼吸声。

    那画中人也不说话,不评价,也不去拿拿削皮的苹果。

    “睡吧。”半晌,画中人的声音才说话,“你太累了。”

    神采从画者的瞳孔中失去,头颅不再被力支起而垂下。身体前屈,双手垂下。再过不久,就会栽倒向前吧。若是砸到那幅画,想必后果堪忧吧。

    “有些过了。”这声音,这最有可能点燃生者的长明灯的声音,从那前行而睡的画者身上穿出。他既不张嘴,也不动作。可声音确实从他而出。

    “我觉得还好,不破不立。”画中人将画的视角缩回,露出她那被黑色覆盖面容的身体,与之前不同,却摆出一副无辜的姿态。

    “用这时空的漏洞,你还要杀他的几次?”优的声音不再是机械的平静,却以隐晦的怒气发问。

    “这是转机,我不可能放弃。你要知道,还是我劝说你来的。”画中人点出问题:“他若是不成功,我必然会身死。救不了那芙乐尔·弗劳兹,他也会死亡。我们利益一致。”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死亡了。”优说道:“你利用这唯一的漏洞想要逆天改变脱离痴愚,却让不再沉入梦境的痴愚针对你和他布下杀局。在你已经干涉的现在,来让我成为保险。”

    “蕃神最初的意志,你的所作所为已经和最初的凭证不同了。”

    “那又如何?”画中人物摆了摆手:“他已经又回去了,这虚假的时空结构也即将被破坏成为定局的既定。你同样也是分化出来的化身,也同样参与其中。不想和我一起陪葬,那还请继续充当保险丝和引路者吧。”

    “你与我都知道,在祂的认定下,这是唯一的漏洞,是最有可能达成目的的一次。我赌上自己,博这唯一的奇迹,唯一一次能脱离痴愚的梦境的机会。”

    “这本是双赢的买卖,而我有信心影响甚至是操控他作为人类的心智。”

    “你不会有了。”优打断了她的话:“大深渊的主人说的很多,而现在,我也将彻底认同他的话。”

    “痴愚的信使,你的谋划即将付之东流。”

    “你?你!”画中人物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意外语气:“你不是普通的化身!?”

    优的声音不再出现了。只留下那沉默的画中人物。

    “唯一的漏洞出现了。”

    “还好,这样,我也还有第二次机会。”

    “脆弱不堪的智者,还有几分的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