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没有厨师那种特有的油腻味，脸也不胖，脖子也不粗。这么说吧，浑身上下缺少一种厨师的“气质”。

    但他身上却确凿无疑地穿着一件厨师服，头戴一顶厨师的白帽子，服装和帽子而且还油腻腻的。

    程浩一眼就认出了他是刘唐山。

    原来，李涯用这种方式让他出场来辨认柳燕。

    局长果真对李涯非常宠信，这么配合地支持他的工作。

    为了提示柳燕，程浩把手伸到桌下，轻轻地捏了她的腿一下。

    柳燕正端着一碗参汤喝着，感觉他捏了她一下，迷惑不解，先是望了望程浩，接着扭头也看到了刘唐山。

    开始她还没认出他来，后来定睛一瞧，这个“厨师”怎么这么脸熟，这才认出他就是刘唐山。

    当然虽然不同班，但因某件事在特训班上遇见过，彼此都有印象。

    柳燕顿时一惊，“扑哧”一声，将含在口里的一口热汤喷在桌上。

    “怎么啦？”局长和李涯异口同声地问。

    刘唐山的目光也朝她看过来。

    柳燕临急生变，她轻轻地拍着胸脯，嘴里吐着热气，不住地说：“烫死我了，烫死我了……”

    “快喝口凉水！”程浩配合地端了杯水给她喝。

    柳燕接过凉水“贪婪”地咕噜咕噜喝起来。

    沈霞“配合”地说：“鸡汤就是这样，看起来不烫，其实烫得要命，我刚才也险些烫到！”

    李涯望了望刘唐山。

    刘唐山似乎对柳燕并没什么印象，目光反而看沈霞以及其他人的太太更多些。

    “大家都夸你这个厨师今天的菜弄得不错，这样吧，你分头给大家敬杯酒。”局长按“计划”吩咐。

    接下来，老黑给厨师（刘唐山）递过一个小酒杯，并拿着酒瓶给他杯子里倒满了一杯酒（其实是白水），让刘唐山依次给大家敬酒。

    敬到柳燕时，李涯干咳了一声，提醒刘唐山对她重点观察。

    刘唐山盯着柳燕，举着酒杯向她敬酒。

    柳燕和他四目相对，心里很不安，但也只能装作漠然的样子，心不在焉地跟这个厨师象征性地碰了下杯子。

    没想到刘唐山没有任何反应，敬完她的酒又依次敬过去，口里不断说着“多提意见，吃好喝好”。

    厨师出去后，李涯找了个借口离席。

    柳燕知道他是去问结果了，见程浩仍在满不在乎地夹着菜吃，还以为他不知道这个厨师是刘唐山装扮的，伸手到桌下，捏了捏他的腿提示他。

    程浩拨开她的手，没有理会她。

    柳燕急了，又伸过手去，这回是使劲地拧了他大腿一把。

    程浩吃痛，但只能忍住，扭头看了她一眼。

    “陪我出去下。”柳燕朝程浩使着眼色。

    不及程浩回答，李涯进来了。

    李涯出去后即把刘唐山叫到一边，问他是否辨认出了柳燕。

    刘唐山摇头说从来没有见过。

    李涯说不出的失望，让老黑把刘唐山带回去了。

    柳燕见李涯进来先附耳跟局长说了一句什么，然后闷闷不乐地坐回原位，看上去刘唐山并没认出自己来，既暗道庆幸，又觉得不可思议。

    然而当她扭头看到程浩笑得有点不怀好意时，顿时明白了：好哇，你居然对我隐瞒了什么，害我白白受惊吓。

    晚上回去我再好好问你。柳燕心里生气地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回到家，关上门，柳燕“审问”了程浩。

    得知实情后，柳燕虽然嗔怪程浩隐瞒自己，但也感激他又化解了一场危机。

    接下来数天，风平浪静，柳燕紧张的心更是慢慢放松下来。

    这天，一名邮递员给柳燕送来了一封短信。

    信是任志强写过来的。内容是：家里事情办妥否？如办妥，望归队。

    柳燕心想，现在没啥事了，最大的危机都过去了，于是向程浩提出：再接着去排练话剧吧。

    程浩想了想，柳燕和刚开始来的时候比，对自己已更信服得多。凡事都会征求自己的意见。

    自己一味地阻止她也不是好办法。

    要是她不征求自己意见了，而是趁自己上班的时候，偷偷地去，那还更麻烦。

    程浩于是提出陪她去一趟，也见识见识。

    柳燕同意了。

    这天周六，柳燕带着程浩前去金陵大学。

    毕竟程浩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柳燕不能在老师和学弟学妹面前丢了面子。

    前一天，她上街给他买了身新衣服。

    那天动身前，柳燕让他换上了新衣服，又让他把中分的汉奸发型改过来，这样看上去就顺眼多了。

    金陵大学，教堂改成的剧院内。

    任志强正在舞台上给学生们讲戏，见柳燕来了，他跳下舞台，朝她走过来。

    “这位是？”任志强故作迷惑地望着程浩问，实则心里大致明白了，这肯定就是柳燕家的那位翻译官。

    “我……丈夫。”柳燕轻声答。

    “幸会，任老师！”程浩友好地伸过手去。

    “抱歉！我从不跟和日汪政府有关系的人握手。”任志强傲然道，“这是我的原则。”

    柳燕觉得有点尴尬，白了程浩一眼，心里责怪他，“说了你不要来，硬要来！”

    为了缓解尴尬，她只好朝任老师赔笑说，“他只是个翻译，赚薪水而已，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今天他是对我排练有兴趣，想观摩观摩……”

    “不行，这绝对不行，你忘啦，咱们这话剧里头有……”任志强故意做出一幅要保密的神态，“欲言又止”。

    柳燕想了想，又不好跟任志强透露实情，只好推了推程浩，“那你先回去吧！”

    程浩通过这几下察颜观色，已经感觉任志强不对劲，并不是一个所谓的爱国知识分子，在排练什么有反日内容的爱国剧本。

    他似乎有什么阴谋，想从柳燕这里套取什么话。

    “不，你跟我一起回去，别排练了！”程浩反过来拉柳燕走。

    “你疯啦，”柳燕推开他的手，“我今天特意过来排练的！”

    当任志强的面，程浩又不好点破，只好给柳燕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来说话。

    柳燕经过之前这几次事件，现在对程浩的态度已不是当初。

    “任老师稍等，我马上回来。”柳燕向任志强打了个招呼后，顺从地跟程浩走到教堂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