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当行还是以前的模样，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只是有李画婉看店后，店门能多开几天，比以前的大门紧闭多些人烟味。

    生意还是惨淡。

    这年头人们买卖二手物品都去网上，价格透明出手速度快，尤其是贵重物品都有行价，上网搜一搜谁也吃不了大亏。

    相比之下。

    典当行没有优势。

    这行当靠的就是个眼力，有眼力就捡漏，没眼力就贱卖，价格从来谈不上透明，甚至还有不少典当行恶意压低价格。

    所以不仅是江河典当行，而是典当行这整个行业，都正在逐渐被时代所抛弃。

    好在江河典当行其实只是个幌子，他们不靠这个行当吃饭，铺子里所有人都不是普通人，一年到头都见不着几次人影。

    外人看典当行生意不行。

    实际上他们每天都忙得很。

    “这个羊肉汤不错。”

    郑云在典当行点了两份外卖，其中一份给李画婉，让她也吃点肉补补身体。

    “我不用……”

    李画婉莞尔一笑，指指她身上的白色连衣裙，想以怕弄脏衣服的理由拒绝。

    “我一个人吃不完。”

    郑云打断李画婉的话，把羊汤推到她面前，从塑料袋拿出勺子递到她手里。

    李画婉绝不是素食主义者，吃饭也绝对没有忌口，她连海妖都能吃下去，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肉类是她真的不能吃的。

    而且她也绝对没有对肉类产生心理阴影，刚离开孕妖塔的那几天，她吃饭就是给啥吃啥，不管给什么她都会好好吃完。

    “好。”

    李画婉点点头。

    “江梦和我妈最近怎么样？”

    郑云则拿出手机，翻了翻江梦和养母的朋友圈，同时直接向李画婉询问道。

    李画婉现在几乎已经融入他们家，和江梦和养母关系极好，而且她天天在典当行看店，江梦和养母也不可能不知道。

    “都挺好，江梦的病有好转，医生说过年前后再查一次，如果情况稳定的话，她在过年后就能出院，在家里修养。”

    “江梦不让我告诉你，因为出院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五十，要是提前告诉你，结果最后出不来，那就又白高兴一场。”

    李画婉拿着汤勺轻声道。

    “什么时候的事情？”

    郑云面露惊讶，江梦居然病情好转到有机会出院了？自己怎么不知道这事？

    “就这两个月。”

    李画婉抬手将鬓角发丝绕到耳后，取出一枚细长发簪，把头发盘成古典发球。

    “……”

    郑云仔细看着李画婉，片刻后忽然放下碗筷，伸手抓住李画婉的白皙手腕，轻轻撸起她的衣袖，查看她手臂处的痕迹。

    “仙爷这是做什么？”

    李画婉不惊不惧，见郑云抓着自己手腕，也不动不挣扎，只是含笑看着郑云。

    “你最近还在抽血？”

    郑云发现李画婉手臂上有不少抽血痕迹，很明显，她最近这段时间没少抽。

    “没什么要紧的。”

    李画婉轻轻摇头，表情平静浅含微笑道：“以前在三妖岛的时候，他们常常要我抽血，可以用血换来衣服和吃食。”

    “……”

    郑云看着她沉默。

    这件事确实是事实，郑云在以前就知道，千仙道场的张真人，会派遣谢老鱼到孕妖塔最深处，换取长生妖仙的鲜血。

    囚禁李画婉和众多聋女的妖塔，是从礁

    石上雕琢出来，成年人无法进入其中，谢老鱼他们进不去，就只能进行兑换。

    而且据谢老鱼交代，从他十几年轻刚加入千仙道场开始，李画婉就在妖塔里。

    后来张二狗还补充道，李画婉从四十年前他还年幼时，就是现在的模样，据他所知，李画婉至少在妖塔里待了六十年。

    这里的六十年，是张真人重开孕妖塔的年份，当张真人撬开孕妖塔的大门，走进妖塔时，就看到塔底关押着一个女子。

    这女子年轻美貌犹似仙女，但却在塔底生吃海妖，满口满手都是鲜红血液，身上那件古韵裳裙，也被鲜血染得刺眼。

    一幅妖魔之景。

    张真人当时也被吓了一跳，所以将李画婉称作长生妖仙，因为她定然长生，虽然容貌美若天仙，但行为却犹如妖魔。

    虽然李画婉被囚困禁地。

    但千仙道场上下，所有人都对李画婉忌惮有加，不敢对她做出任何过激之举，只敢和李画婉交易，却不敢强行抽血。

    这一点也体现在典当行的日常生活中，千仙道场的张二狗和小道士见了李画婉都是毕恭毕敬，一口一个妖仙娘娘。

    李画婉称呼张二狗为二狗。

    称呼纪道也不叫道爷，只叫名字。

    这是张真人定下的规矩，但没人知道张真人当初吃了什么亏，被吓成这副模样，居然称呼一个阶下囚女子为娘娘。

    李画婉本人也不知道。

    她的记忆似乎会刷新，超过范围的记忆会自然消散，她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或许这也是她能长生的证据或原因。

    总之用血交换物品的规矩，已经在孕妖塔持续了几十年，李画婉会用自己的血，向千仙道场换取新衣服和食物。

    包括其他聋女的衣服。

    还有那个吓人的对讲机。

    全是李画婉用自己的血换来的，她一个人养活所有聋女，没人会挨饿受冻。

    这几十年间。

    张真人利用李画婉的血，在千仙道场炼制了数不清的血丹，用古法炼制血猴等血妖，直到伏诛时还有近两千枚血丹。

    很难想象。

    李画婉究竟抽了多少血。

    她的身体确实非同一般，在那种暗无天日的阴间环境，每天高强度抽血，最后居然什么事没有，安稳活到了此时此刻。

    此事也让人心酸。

    对李画婉而言，她漫长的人生中，恐怕没有多少美好记忆，从古代到近代，一直都和血有关，需要用血换出一条活路。

    或许她确实习

    惯了。

    但郑云却无法习惯。

    所以说千仙道场必须屠灭。

    用衣服和吃食，向囚禁孕妖塔底层的李画婉等人换血，连基本的衣物，也需要用鲜血来换取？这是人能干出的事情？

    “我不是张真人，你给江梦服用你的血了？江梦病情好转和你有关系对吗？”

    郑云看着李画婉严肃道。

    或许在李画婉心里，用血换取生活资源已经是习惯，她此刻所有东西都是郑云给与，所以下意识想用自己的血来偿还。

    但郑云不是张真人。

    他给李画婉提供生活资源，只是出于对李画婉的同情，给她们一个容身之所。

    没有其他目的。

    也不需要李画婉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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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你不是，但这件事和你没关系，我和江梦是朋友，这是我们商量的结果，江梦可以为她自己做决定，对吗？”

    “江梦一直很想恢复健康，不想拖累家里，我很想帮助她，正巧我知道我的血可以帮到她，而且我的血真的很干净。”

    “我没有给江梦输血，而是在天宫找到一个补身的药方，用我的血替换鹿血，还问过纪道，纪道说这个药方很安全。”

    李画婉还是嘴角含笑，不紧不慢地开口，干脆利落地承认江梦病情好转和自己有关，但说出的理由却让人难以反驳。

    另外她这话别有深意。

    她一直在强调自己的血干净，已经不止一次，但这个干净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我发现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厉害了，少看点电视剧吧，看得太多没有好处。”

    郑云轻叹一声轻声道。

    最近李画婉说话总有一种‘宫斗"味道，以前的她真不是这样，甚至能被自己的连续追问，逼得委屈巴巴眼角含泪。

    但现在完全不同。

    李画婉说话的段位明显提高，常常能堵得人没法接话，有理有据滴水不漏，前因后果件件清楚，逻辑完整无可置疑。

    她先说江梦。

    后扯上纪道。

    既然江梦决定想试试，而且纪道也说药方没问题，那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完全无话可说。

    她这三句话，再加上江梦病情好转有机会出院的事实，封死了所有的质疑。

    但就是没有她自己。

    她没有提及她自己的想法，不论是向自己报恩还是什么，都被她一笔带过。

    郑云其实很清楚李画婉究竟在做什么，她说这件事和自己没关系，但怎么可能没关系，只是她太过通情达理而已。

    “嗯，我知道了。”

    李画婉眼角含笑柔顺点头，这时她就不顶嘴了，只是轻轻柔柔看着郑云。

    “详细和我说一说。”

    但郑云不可能忽视这件事，毕竟事关江梦的病情，于是向李画婉仔细询问药方的前因后果，了解了这件事的全貌。

    苗头其实早就发生了。

    早在半年前就有了计划。

    江梦和李画婉关系非常好，李画婉常去医院陪江梦看电视剧，女孩之间会说些悄悄话，江梦就旁敲侧击李画婉的来历。

    李画婉如实开口。

    她把知道的全说了。

    后来事情就顺理成章，江梦想恢复健康，李画婉也早有想法，俩人一拍即合开始密谋，直到这两个月郑云不在才行动。

    郑云最近一直在南泽古城附近探索，不仅没回福恩市，连天宫都没回几次。

    他不在家。

    就给了江梦李画婉可乘之机。

    李画婉以前从不去天宫藏经阁，但前段时间却经常在藏经阁待着，包括找古籍时也有她，这些细节其实早就显露端倪。

    当时郑云还以为李画婉是看腻了宫斗剧，想找历史上真实的夺嫡大戏过过瘾。

    结果根本不是。

    她那是在寻找药方。

    等她找到药方后，就让千仙道场那几个道士拿去给纪道看，等纪道确定药方安全后，就着手开始熬制，并给江梦服下。

    李画婉不会炼丹熬药。

    但千仙道场那几个道士会。

    他们本来就是钻研血道的，也得到了张真人的几分真传，炼制其他丹药或许不行，炼制类似血丹的补丹却易如反掌。

    于是事情就发生了。

    郑云也看了药方，确实很安全，除了李画婉的血之外，其他几味药材全是常见的中草补药，出典当行拐个弯就能买到。

    李画婉的选择很保守。

    亦或者说，是千仙道场那几个道士很保守，他们知道李画婉和江梦的计划，知道这个药最终要给监仙司主的妹妹服用。

    所以他们力求稳健。

    不敢有丝毫冒险之举。

    有这个猜测是因为，李画婉对药方一窍不通，如果没有人帮助她，她也很难做出一个，能得到纪道认可的安全药方。

    这个药方其实全靠李画婉的血撑着，不可能根治江梦的病，但滋补身体却是绰绰有余，比血丹要纯粹且温和很多。

    之所以郑云不知道。

    一是因为江梦和李画婉密谋此事，江梦选择对郑云隐瞒，极力要求李画婉不要告诉郑云，一个字都不能对郑云提起。

    二是纪道疏忽，千仙道场的道士来问药方，纪道还以为他们是在研究血丹，想到背后有李画婉，但没想到是江梦吃。

    三是那些千仙道场出身的道士，不论郑云江梦还是李画婉都得罪不起，平时也见不到郑云，就被江梦和李画婉拿捏了。

    想到此处。

    郑云又看了李画婉一眼。

    李画婉看宫斗剧看成这个水平，让人很难不担心江梦，又在剧里学到了几分。

    估计也不差多少。

    她们两个人居然真能背着自己，完成这一系列密谋，要不是自己直接出手撩起李画婉的衣袖，直到现在也发现不了。

    这事不能就这样过去。

    否则可能还会有下一次。

    “你和江梦密谋此事，故意对我隐秘，不论以兄长还是监仙司主的身份，我都必须略施惩戒以儆效尤，你可以理解吧？”

    郑云轻声对李画婉开口。

    江梦和李画婉擅自密谋服药，需要得到一定惩罚，千仙道场出身的道士知情不报，也得进行责罚，让他们知晓错误。

    自己和纪道一时疏忽，长期不回家，不关心后方的事情，也不能逃过惩戒。

    包括自己在内全都罚。

    只有这样做才能立下规矩，杜绝后患，让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这是应该的，电视剧里不都是这样吗，小女李画婉接受责罚，不论仙爷降下什么恩罚，我都心甘情愿绝无怨言。”

    李画婉忽然起身，走到藤椅旁的过道，遵照古时的礼法，在郑云面前微微下蹲半跪行礼，看似一本正经但眼中含笑。

    “你的惩罚是没收平板。”

    “一个月不许看电视剧。”

    “三个月不许看古装剧。”

    郑云看着这一幕脸色一黑，原本他还没想好应该怎么惩罚李画婉和江梦，看到李画婉来这一出之后，思路瞬间明朗。

    就不能让她们看古装剧。

    江梦年纪还小涉世未深，李画婉则久居险地从未入世，她们很容易被电视剧影响世界观，一不小心就会出现扭曲。

    李画婉可能是装的，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但她能开出这种玩笑，不也是电视剧害的，正常人怎么可能开这种封建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