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被鲜血覆盖，带来了奇异的兴奋。那是一种坦荡飘渺的感觉，像风直接从身体里穿过似的。四周传来各种的杂音，辱骂、求饶、劝阻等等，如风一般轻轻飘飘地吹走。

    猩红粘稠的血浆，从脚掌落下时，开始凝结。马休的记忆海洋中也是如此，急速传播的冰线，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记忆晶体们，像是包围中的猎物一般，瑟瑟发抖，等待着厄运地降临。

    大剑再一次挥出之时，左侧有一人呐喊着持斧攻来。鲜血模糊的视线，已无法分辨来人的样貌。

    聒噪，是他唯一的感受。

    正前方的士兵们纷纷倒下，左侧的来人避开了大剑，却没躲过踢击，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飞退。

    挡在安塞与马休中间的士兵们，丢了魂似的，落荒而逃。两人之间，再无阻碍。

    “快住手！我最后再说一次，快住手。”

    城头上的路萨骑士，举着光彩逸动的魔法火枪，大声呵斥着。

    “不要，大人。这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他已经杀疯了。你这样只会让他，将目标转成我们。”路萨身旁的骑士脸上尽是忧虑。城堡下的厮杀，无论谁输谁赢，都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他们没有必要冒着风险，去拯救安塞，况且一个小时前他们还是交战的双方。

    其余两位相貌相似的骑士，也有着类似的想法，这不是他们的战斗，他们不应该参与。和谈，也是他们所反对的，明明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只要坚持下去，必然能战胜安塞一方。

    然而，在他们宣誓效忠路萨后，服从就已经成了他们的第一要务。

    “帝国有今日这般混乱。正是像你们这样的人太多，遇到事情，就袖手旁观，自扫门前雪。为骑士者，当秉持正义，除暴安民。”路萨义正言辞地驳斥道。他神情严肃，眼神坚定，不像那种只喊口号的虚伪之人。

    “可是……”骑士的话还没说话，便被枪声打断了，已经晚了。

    嘭，魔力子弹穿透了马休身上的护甲，淡红色血液从身上的弹孔里流出，打断了他正要处决动作。躺在他脚下的安塞，得救了。

    他转过身查看攻击的来源，魔法火枪跳动的色彩给了他明确的指引。

    嘭，又是一枪，打断了马休横在身前，早已卷刃的大剑，又在前胸的护甲上留下一个窟窿。

    “小子，受死。”

    一把利刃随着喊声出现，正好刺在后背护甲的弹孔上。

    短暂的寂静之后，城墙上下仍在围观的士兵们，发出了欢呼，终于解决了掉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一秒、两秒、三秒，被刺中的恶魔仍未倒下。反倒是威廉·安塞的匕首无论如何用力，也无法寸进。

    马休的左手已经按在了威廉·安塞的头上。

    瞬间，威廉的头颅被完全冰封，又在下一瞬，变得粉碎。脖颈上喷洒的鲜血，在手掌虚握之下，凝成暗红的冰锥。

    现场重归死寂。

    “大人，快躲开。”身边的骑士，用力推开路萨。然而，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冰锥已经贯穿路萨的右肩。

    地上颤抖之人的头颅，像西瓜一样，被踩爆了。

    头脑中，嗡嗡乱飞，惹人厌烦的苍蝇，也立时消失不见。马休半蹲着身子，向着城堡狂奔而去。

    在众人回过神时，他已经出现在了城墙之上，路萨正被他提在空中。反击的右臂，也被扯断，扔在脚下。

    原本已经瘫软的士兵们，又重新恢复了力气，蜂拥着逃离城墙。

    “安塞已经死了，放过他吧，他不是故意的。”，“安塞子爵死了。”……

    隐约间，马休听到有很多人在喊自己的仇敌已经死了。

    记忆晶体们，剧烈地翻腾着，像极了，猎物们最后的挣扎。它们在记忆海洋中震荡起涟漪，一圈圈向外扩散，阻挠着冰面的侵袭。

    “金色的星星，是妈妈所在的国度。”

    “好好活下去呀，孩子。”

    “小马休，这是本舅舅，波特大人送你的第一件礼物，你喜欢吗？”

    “祢便是光；何等甘甜，使我安宁……”

    “我只为生，不为善行，不做恶事。”

    ……

    海面的涟漪带动了深处的波动，巨大的浪花被掀起。整片记忆海洋沸腾了。金色的阳光，出现在海平面上，与记忆晶体们泛出的金光相呼应。咔擦，冰面上出现了一条裂隙，紧接着，它如同闪电一般在冰面上迅速扩散。

    此时，太阳已经高悬天际，金色的阳光洒在众人的身上，也照在马休的身上。

    叮，叮叮叮……银币一颗颗从钱袋中跳跃而出，掉落在城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马休腰间的钱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破裂。银币的敲击声，击碎了浮冰，唤醒了他的意识。

    他将手里的路萨丢在一边，弯下腰，开始捡拾地上的一枚枚银币。突然，另一只手出现在地上，捡走了自己正准备捡的那枚。

    手的主人似乎察觉到什么，抬头对上了马休点燃火焰的双眼。意识到情况不妙，咧开嘴，尽最大努力勉强地笑着，“大人，我是帮您捡的。两个人捡得快一些。”

    解释有效，眼神中的狠厉暗淡了，视线也转向了其余的银币。

    其他两人好似收到了信号，也开始弯腰捡拾。

    “大人，都捡好了，全在这里。”骑士勉强地微笑着，将手中的银币要递给马休。

    马休解下自己的钱袋，准备装入时，才看到侧面的破洞。

    “我的是好的，您可以用我的。”骑士取下自己的钱袋，要送给马休，显得十分热情。

    “我不要你的钱。”

    骑士立刻将自己的钱倒在地板上，将空钱袋交给了马休，“大人，您随便用。”

    马休接过后，将银币一枚枚装入钱袋中。一枚也没少，真棒，他想。然后，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谢谢你。”，又拿出一枚丢给帮助自己的骑士。

    骑士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做恶魔的微笑，没有什么比那血液拼凑的笑容更形象的了。他本想拒绝，但开口前，又将话语咽了下去，弯着腰，恭敬地说道，“骑士，格里姆克·厄斯本，感谢大人的馈赠。”

    马休捡起地上的魔法火枪，点点头向对方告别，“有缘再见，厄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