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日落后的街道渐渐沉寂，只有微风轻抚和阵阵隐约的虫鸣声。

    一道刺眼的光亮漆黑的夜幕，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声，黑色的悍马车在道路上犹如脱缰的野马一般疾驰。

    “你确定你找到位置了吗？”郭瑾大喊。

    “我的线人告诉我，那里有异动，别的地方赶来恶魔血裔曾经在那里出现过！如果血族的情报没错的话，就只能是那里！”杜明一边开车一边大喊：“我在这呆了七十年，可不是什么都没干！”

    “那就再快点！我们只剩下不到两个小时了！”郭瑾大喊。

    杜明一脚油门踩到底，坐在后面的苏飞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推背感，轰鸣的发动机声音像是要在苏飞的脑袋里炸裂一般，他张大着嘴尽量使颅内的压力小一点。

    佩佩跟着莱斯走了，苏飞和郭瑾两个人在房间里正一筹莫展的时候，拎着两个大购物袋的杜明推开了酒店的房门，听完郭瑾的情报之后，杜明就去联系他的眼线了，直到天黑才回来。

    黑色的悍马缓缓停在一个教堂前，四周漆黑一片，只有教堂里隐隐亮着灯。

    “就是这里，”杜明指着那座教堂。

    “你的意思是，仪式在这里举行，恶魔将会在教堂诞生？”苏飞有点不信，教堂里降世的地狱君主，实在是太违和了。

    郭瑾打开车门下车，站在车边闭上眼感受周围的气息，在无数的气息当中，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鲜血的味道。

    “是这里。”郭瑾肯定的说，然后转身回到悍马开始装备武器。

    “你不来吗？”苏飞也开始装备武器，却看见杜明坐在车上迟迟没有下车。

    “我的任务完成了，我只负责给你们提供任务帮助，现在的情况可超出我的任务范围了。”杜明说。

    郭瑾把两支银色的左轮装满子弹塞进腰间：“如果他们成功的话，整座城市的人谁也跑不了。”

    “所以我准备一会带着老婆孩子跑路，”杜明指了指悍马后备箱里的几个行李袋。

    “感情你早就打算好把我们送进虎口，然后自己收拾细软跑路啊？”

    苏飞一脸的鄙视，他以为自己为人就够怂了，没想到杜明比他还怂，关键时刻跑路。

    “别那么说，”杜明点燃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我现在有老婆有孩子，不敢像年轻的时候那么拼了。”

    郭瑾意味深长的看了杜明一眼，却什么都没说，转身向教堂走去，苏飞也赶紧跟上。

    身后的悍马车里，杜明看着走向教堂的两个背影，吸尽了最后一口烟，一脚油门，悍马咆哮着向前狂奔，弹出的烟头冒着红光，像夜空中坠落的流星。

    教堂的门被推开，两支黑漆漆的M16突击步枪探索着进来，教堂里空无一人，只有随着微风摇曳的烛光。

    “是这里吗？我看不太像啊？”苏飞小声嘀咕，手里的步枪警惕的搜索着四周，他总觉得恶魔在教堂里搞仪召唤式实在是太扯了。

    郭瑾走到告解室前，打开门，用手电照了照，发现告解室的木墙有一个缝隙，用手推了推，木墙被推开，一条幽暗深长的暗道出现在墙后，手电的光亮只能照到几级台阶，暗道里似乎是盘旋的阶梯，一级一级的台阶像是要通往地狱一样。

    “跟住。”郭瑾借着手电的光亮，走下暗道。

    苏飞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进暗道。

    “我建议你别去。”身后安静的教堂里传来一个声音。

    苏飞立刻回头，举枪瞄准。

    一个穿着深紫色西服的男人坐在祭坛旁，手里拿着一杯红酒轻轻的摇晃着。

    “你是谁！”苏飞的枪口对准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手搭在扳机上，随时准备开枪。

    “你的朋友，”面对枪口的威胁，男人不慌不忙的喝尽杯中的红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不记得有你这么个朋友。”

    男人不置可否，继续自顾自的喝着酒。

    苏飞举枪向男人逼近，借着摇曳的烛光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那是一个看上去年纪跟苏飞仿佛的男人，却有着一头与年龄不符的白发，典型的亚洲面孔，身材修长，穿着精致的深紫色套装西服。

    “为什么不建议我下去？”苏飞问。

    “因为下去的话，你可能会死。”男人说道：“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么一丁点小事就死去，毕竟你过了那么多年的苦日子，也快熬出头了。”

    “你认识我？”男人话里话外似乎对苏飞很熟悉。

    “当然了，”男人转头，满脸笑意的看着苏飞，：“我可是陪着你从小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

    “你叫什么？”

    “我叫墨墨，或者你叫我老墨就好。”男人说道。

    墨墨？老墨？苏飞努力在脑海里回想，在孤儿院的时候是否有这么一个人。

    “记不起来了？”男人的表情似乎很失落：“我被欺负的时候你还帮过我呢。”

    “想不起来了。”苏飞摇了摇头。

    “你带着那只叫球球的小流浪狗出走的时候，是我帮你望的风，你因为生日蛋糕跟那几个坏孩子打架，然后被关小黑屋，是我偷偷给你送吃的，你都不记得了吗？”

    男人说的每一件事都切切实实的发生过，而且这些事苏飞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你是说你叫墨墨是吧？”可能是相信了面前这个男人，苏飞枪口低垂，不再那么戒备。

    “叫我老墨就好。”男人爽朗的笑着。

    “你说我下去就会死，为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老墨挑挑眉，抬手指了指告解室：“那个女人其实也一直在骗你？”

    老墨的话像一道雷劈在苏飞的心上，苏飞不是没想过，而是不敢想，他怕自己稍微去想一点，就会后悔当初自己的决定，他总觉得自己既然决定跟郭瑾走，那就无论对错，都不要后悔。

    苏飞嘴硬的说道：“她能骗我什么？”

    “是啊，她能骗你什么呢，让我想想啊。”老墨伸出手，掰着手指头一根一根的数：“你说你长得也一般，也没钱，还是个孤儿，智商还可以，但达不到值得人骗的程度……”

    老墨每数一根手指头，苏飞的心就跟着颤抖一下。

    苏飞又重新抬起枪对准老墨：“别数了！”

    “哦，对了！”老墨的眼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因为你是神族血裔，你可以为他们战死沙场啊！一定是这样，你唯一有价值的，也就是你的生命了！”

    “是我选择的这条路，跟他们骗不骗我无关。”苏飞一字一顿的说道，刚才他的人生价值被老墨一根根弯起的手指算的明明白白，苏飞内心一直也知道事实就是如此，可被人这么算，他还是有些不高兴。

    老墨并不在意重新对准自己的枪口，继续说着：“正是因为你什么都没有，所以你才会选择这条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郭瑾一出现，低语者就紧跟着出现了？真的是因为什么所谓的血统吸引吗？不，这一切都只是他们告诉你的，如果郭瑾和低语者都没出现，你会不会就会和张薇在一起？然后毕业了就结婚，再生个孩子，家庭美满？”

    字字珠玑，老墨就像苏飞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把他之前顾虑的所有事都摆了出来，苏飞就像一头被剥了皮的羔羊，赤裸裸的展现在老墨面前，苏飞的手指不受控制的想要扣动扳机，让子弹穿过那张喋喋不休的嘴，鲜血飞溅。

    突然苏飞放下了枪，走向一边的长椅，把枪靠在一边，一屁股坐到长椅上，双手搭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静静的看着坐在台上的老墨。

    老墨被苏飞突然的举动弄的不明所以，疑惑的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站累了坐会。”苏飞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继续说你的，我听着呢。”

    老墨一脸狐疑，“我是哪里说错了吗？”

    “你说的没错，都很对。”苏飞的表情十分坦然：“但这样的话我听过太多太多了，多到我的大脑已经能自动屏蔽关键词了，所以你继续说，我听着。”

    老墨尴尬的挠了挠头：“既然都很对，那你不憎恨骗你的那些人吗？”

    苏飞摇了摇头：“你所说的那些骗我的人，是我这个世界里唯一的几个人，骗我又如何，你也说了，我又没有什么其他的价值，他们肯骗我，那我就把我的价值提供给他们就好咯。”

    “就算是付出你仅有的生命？”

    “对啊，烂命一条，死不足惜。”

    老墨轻声叹了一口气：“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不会骗你的人，那可能就是我了。”

    “那我谢谢你，”苏飞站起身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老墨的眼睛转了转，摊手：“目前还真没什么想说的了。”

    苏飞点了点头，拿起枪走到告解室门口，看着漆黑的暗道说道：“你说我下去就会死对吧，但我又不能不去，下面还有一个跟我经历差不多的孩子在等我去救他呢，所以我死之前再考虑其他那些有的没的还有意义吗？”

    说完苏飞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打开手电，义无反顾的走进了暗道。

    看着苏飞在暗道里消失的背影，老墨无声的笑了，“这孩子真特么一根筋。”

    “如果500多年前的那位也像他一样，估计结局就不会那样吧。”一个清脆的女声在教堂的阴影里说着。

    “不许你这么说我们尊贵的VIP客户。”老墨说道：“没有他们贡献业绩，我拿什么还市中心的房贷！”

    女孩没有回应，默默的站在阴影里，犹如鬼魅一般。

    老墨歪头看着教堂里的耶稣像，仰头喝光了杯里的红酒，大声说道：“这个世界就是片苦海，而我永远都不会被改变！”随后老墨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得像是从地狱传来的哀嚎声。

    一阵微风拂过，尖锐的笑声渐渐变得虚无缥缈，教堂又恢复了宁静，只剩祭坛上空空的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