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斋

第五章“现在的事”

    或许多年以后,面对着天翻地覆的外环区,丘壑会回想起与手足亲朋握手言欢的那个遥远的下午。不过当下坐在教室里的他,心中想的仅仅是莉姐怎么还没有任何消息。

    现在已是春意盎然的四月,距去年深冬的那场“火锅事变”已是百日有余。受限于繁忙的课业以及某人不可明说的小心思,一直以来三人组的会面其实并不频繁。

    然而,同属一所学校的丘壑和彭疏韵却常常黏在一块。尽管这对金童玉女时常遭到源自于嫉妒心的各种奇怪的麻烦,但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这俩人的关系本质上仅仅是属于喜欢互相牵牵手、抱一抱,亲一亲、摸一摸的好朋友罢了。

    女孩害怕确认关系后会消磨自己崇高的意志与斗争的精神;男孩却是有些不负责任的的想着,若是成为了情侣,自己就不能算作在白嫖“他人”的东西,而是在用自己的家当,这显然不是一笔划算的生意。故此,在这对表面上你侬我侬的鸳鸯之间,实际上有着一道不可越过的底线。用莉姐的话来讲,这是“划分事业与爱情的界限。”

    想到这里,丘壑不禁笑出声,有些爱怜地看了看一旁端坐着认真听课的“好朋友”。随后,在老师愤怒的咆哮与呆毛颤抖的嘲讽中拉开椅子,自觉地走出教室门,用脸颊蹭了蹭阳春四月的微风,一边感谢它们不离不弃的陪伴,一边在阳台边站定,思考着未竟之事。

    莉姐已经消失一月有余了。

    自从2月中旬玫瑰大张旗鼓地走出了大雪山起,数道谣言便借着今年的第一缕春风,悄然传遍了大江南北:玫瑰内部有神明存在。

    据传说,那位神明全知全能,有着不计其数的分身,每位分身都掌握着不同的权柄,况且,还有传言说神明的祝福能够让愚钝之人旷若发蒙,变得突然聪明起来——这无疑使得许多望子成龙的父母趋之若鹜。

    在知晓这道流言后,丘劲莉敏锐地认为这与超能力的源头有关。于是乎经过三人小组的开会协商,最后一致表决同意推举丘劲莉同志担任侦察兵,全权负责针对玫瑰此次动向的调查。

    人是2月底走的,玫瑰的踪迹是3月中消失的,而现在都4月末了,莉姐还是一点消息都没传来。刚开始,两名留守儿童还窃喜着享受二人世界,不过随着时间推移,一点一滴的担忧积水成河,沉甸甸地压在二人心底。

    俩人也不是就这么干等着,富婆挥舞着钞能力,为寻回白月光豪掷千金;屌丝发动着人脉,为找回可靠的军师僚机,哭着喊着来到杜哲身边耍着无赖,用一副你不帮我我就不活了的架势,成功将面瘫肌肉男拉上贼船。

    可惜的是,即便这样,莉姐仍是音信全无。

    丘壑揉了揉僵硬的脸,两只食指把嘴角向上用力撑起,露出能止小儿夜啼的假笑,随后放下手,活动活动腰,踩着下课铃声的响起走入教室,旁若无人地回到富婆的身边。

    “今天下午皇族学校放假,要不我们翘了课去找杜哲再讨论讨论?”彭疏韵头上挂着乖孩子的脸,嘴里说着小太妹的话,灵动地凑了过来,“这次我们不能再局限于依靠几个学生的影响力去找人了,待会咱们研究研究,想办法再摇些人。你看怎么样?”

    “你还能依靠家族?怕不是要答应你家那些老头子什么变态的条件吧?”丘壑一脸嫌弃地回道。

    “空头支票罢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莉姐,一点小小的名誉上的损失不足挂齿。”彭疏韵坚定地回答。

    “不要对与自己必然相斥的事物有任何一丝妥协,绝大多数人的底线就是在这一点点的让步中慢慢消失的。”语毕,丘壑静默片刻,喝了口水,继续说道,“还记得我们初见那天吗?作为超能力者,我和莉姐还有杜哲因某种原因同时晕倒,这说明我与他们之间是有某种隐藏联系的,如果我们能够破解这种联系,是不是就可以反过来获取莉姐的消息呢?不要忘了,我们组织起来的目的可不是单纯的找人,莉姐一人对于你的革命事业也未必有那么重要。”

    呆毛逐渐趴下,眼神稍许晦暗,彭疏韵很想反驳丘劲莉相对于组织的重要性,但看着男孩那张少有严肃的脸,终究没有说出口,而是点点头,视作对丘壑的赞同:“我知道了,那咱们联系杜哲一起吃个饭吧,边吃边聊。”

    丘壑将手伸进兜里,熟练地在无线电话按键上敲击着,不一会,便回过神来,对着女孩点点头:“搞定。”

    窗外的鸟鸣声悠扬婉转,丘壑的心中万般惆怅,他始终没有忘记女孩们与玫瑰之间不明不白的关系。尽管冥冥之中有一种莉姐回来一切都将真相大白的预感,但丘壑打心底觉得她的回归将会是一桩极大的麻烦。

    “最后再试一试我的办法,若还是没有进展,就干脆把一切精力都投入到寻找莉姐的工作中算了。”丘壑暗自下定决心,有些郁闷地咂咂嘴。

    虽说已经有了充足的预期,但针对能力的原因毫无进展的探究仍然使得丘壑有些颓然。自从他们晕倒以后,几位能力者尽管都能清晰地体会到原本熟悉的能力有些异常,但实际的运用上却没有出现任何明面上的变化,仍然是如臂使指,就好像那日梦中的迷宫从未出现过一样。科学的也好、神学的也罢,丘壑试过无数可行的验证办法,可是结果却都不尽人意。

    由于从古至今国家一直对血缘有着近乎病态的崇拜,这使得上国一直以来对人体医学的研究都不够深入,或者说是不敢深入。毕竟一个人有没有病是神明的选择,凡人们怎么敢去更改神的决定呢?丘壑用尽浑身解数,想尽各种办法,都始终无法从各类学术作品中找到有关脑子的系统描述,就更别说从中获取有关晕倒后的梦中那奇异的记忆迷宫的答案了。

    “或许真的不应该用常人的逻辑来思考此事了,说不定真的是某位神明随手的馈赠呢?”想到这里,丘壑摇摇头,暗自发笑,继续陷入沉思中。

    发呆这事,如果做得好,那就是深沉。而深沉了一上午的丘壑终究被彭疏韵在下课铃声中扯住耳朵,打回了原形。

    结束了天马行空的思考,丘壑有些迫不及待地拉住佳人素手,穿过差点被绊倒的桌椅,随脚踢了踢讲台边的台阶,做了个鬼脸,便带着一脸憋笑的女孩快步走出教室,辨明方向后,向杜哲所在的皇家学院疾驰而去。身后的女孩扬起手臂,做鸟儿翅膀形状,亦步亦趋地跟在背后。呆毛肆意舞动,笑声洒落一地,一切忧愁都在此刻被短暂地抛下。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

    杜哲一身黑色修身衬衫,爆炸的肌肉勾勒性感的轮廓,脸上挂着一幅波澜不惊的表情,与周围粉白相间的主色调有些格格不入。“先讲讲你的想法吧。”

    “你不先吃一块蛋糕吗?”丘壑从花花绿绿的奶油中抬起头,抹了抹嘴角,一脸疑惑地问道,“是草莓味的不好吃吗?要不要尝尝我这橘子味的?”

    “不必了,先说事吧。”杜哲有些僵硬地把身前的盘子推开,尽力无视周围妙龄女子嘻嘻哈哈的笑声。

    这是皇家学院门口的一家高人气甜品店,似乎是彭族的产业。粉色主调的装潢,可爱形象的玩偶,橱窗上翩翩起舞的艺术字......无一不散发出一种女士专供的气氛,令周围的男士望而却步。

    彭疏韵舀完最后一口蛋糕,伸长脖子用力咽下,猛灌两口果汁,随后瘫在椅子上,用手揉着肚子,一脸幸福地说道:“别急,这里人多眼杂不太方便,等咱们吃完再到我那里细说......话说你不吃的话可以给我么?”

    杜哲的脸微微抽搐,转眼盯着丘壑,厉声问道:“为什么是我请客?”

    “杜总家大业大,缺这点钱?”

    “不缺,但我没吃。”

    “来,啊~~”丘壑叉起最后一块蛋糕,满脸期待地送往对面。杜哲先是一脸嫌弃地看着,接着长叹一声,在一众兴奋但有些压抑的尖叫声中俯首将其吃掉,随后一把扯开凳子,逃也似地走出店面,丝毫不理会身后两名队友的肆意嘲笑。

    来到富婆的家中,春日的天空湛蓝如洗,云朵绵延,点缀着明亮的阳光。丘壑背对窗口,独享春风拂背的美妙,慵懒地对着沙发上的两人娓娓道来。

    “首先,我们需要回顾这段时间的探索成果。就我而言,从小到大我对自己是否具备能力一直抱有着一丝小小的疑惑,或许我那异于常人的思维能力并非某种‘附件’形式的异能,而仅仅只是天分罢了。不过在经历了这段时间的深入剖析后,我发现了很有趣的一点,那就是我能感觉到能力的存在了。”

    “我也有这样的体会,就好像自己兜里多出了一块以前从没找到过的糖果。”杜哲赞同地点点头,“不过很难分辨出这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还是属于自己的‘外物’。”

    “没错,这就像一把枪,一把只有你自己能够看见使用的枪。我也很纠结这是否是自己这个整体里的一部分。”丘壑点点头,接着说道,“如果是,那么被我吞进肚子里的食物是不是也可以被称作是我的一部分?如果不是,那我们的记忆、情绪之类的心理活动又能不能被称作是自己独有的呢?”

    没有人接话,三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这时,彭疏韵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举手问道:“对了,先不聊这个,我一直有个疑问没解决。话说以前还不熟的时候我不方便深问,但现在咱们的关系这么好~,我冒昧问一句你们的能力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