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

102 应天书院

    清儿第二日回到家时,天色都黑了。

    桑拧月知道南城到东城距离远,弟弟来回一趟肯定要耗费许多功夫,但是她没想到弟弟回家会这么晚。

    她忍不住就问清儿:“丁夫子今天给你授课多长时间,你下午是什么时候下课的?”

    清儿没仔细回应这个问题,只是说:“丁夫子知道我还要回家,挺早就让我下课了。只是,这不是我在路过悦来酒楼的时候,碰到侯爷下衙后正好去那边会友,侯爷看见我就让我进去跟着坐了坐。”

    悦来酒楼就是他们姐弟俩之前听墙角的那个酒楼,酒楼的菜肴味道不错,分量也实在,就是有一点不好,上菜很慢。

    但是,今天这菜上的可一点都不慢。

    清儿嘀咕:“还是看人下菜碟,他们看见侯爷后可积极了。因为侯爷要见的人一时半会还没来,我和侯爷就坐着喝茶。结果茶水上的可快了,几乎是刚暖热的凳子,他们就把上好的茶水送过来。而且那东家可热情了,亲自过来寒暄。姐姐,这就是权势的好处啊。”

    清儿看不清姐姐的面色,他拿着湿毛巾囫囵往脸上摸了两把,感觉身上的黏腻感去了不少,才又继续道:“不过我去这一趟,那东家都认识我了,以后我再和姐姐过去吃饭,他们指定不会上菜上许久了。”

    话落音,清儿意识到姐姐这会儿好沉默,就讶异的看过来,“姐姐你想什么呢,我说的话你听到了么?”

    “听到了。不过我们无权无势,被人慢待我们也可以理解。真要是想让别人高看你一眼,还是要凭自己的本事。只仰仗着他人的威严,这不能长久。”

    “我也是这么想的的姐姐,所以我决定明年先考个童子试试试。”

    桑拧月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了,愕然道:“童子试?你现在有那个水准么,就要考童子试?”

    “差不多吧。”清儿挠挠脑袋嘿嘿笑,“侯爷今天考教了我的学问,他说我现在还差点火候,不过等明年童子试的时候,我就差不多了,到时候不出大问题,应该会通过的。”

    桑拧月又不说话了,清儿再次起了狐疑之心,不由仔细的打量着姐姐。却谁料桑拧月此时也正好看着他,清儿心虚了一瞬。桑拧月没说什么,只道是:“有什么事儿稍后再说,我们先去吃饭。”

    吃饭的时候清儿却绷不住嘴,因为侯爷今天和他说的那件事让他太振奋了,他怎么忍也忍不到饭后,所以一边吃饭一边就和桑拧月说了。

    沈廷钧昨天让竹枝传话,说要给清儿安排个好去处。那个去处也当真很好,就是京郊的应天书院。

    京城的应天书院是大秦四大书院之一,里边的山长是皇叔,夫子多是已致仕的朝廷官员,或是当朝大儒。可以说,这边的教育水平,也就仅次于国子监。但国子监只有皇亲国戚和朝臣勋贵家的子嗣才可进入就学,相比之下,应天书院的招生范围要稍微宽松一些。

    桑拧月听到沈廷钧的名字还是会心跳过快,但事涉清儿的前程,桑拧月也不得不打起了精神听。

    应天书院她自然也是听过这个名讳的,这是京城附近首屈一指的书院,就是在整个大秦北部,应天书院都是赫赫有名的书院,是书生学子们入学的首选。

    当初王文举,也就是她的前夫有心进入应天书院就读。但当时王主簿还不是个主簿,只是蔚县的一个小吏员,要把儿子送到应天书院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反倒是南边的青阳书院,同样也属于四大书院之列,名气虽比不上应天书院,却因为这书院就在老家徽州,而王家在徽州的乡性很不错,加上又有些德高望重的乡绅们作保,这才成功将王文举送到了青阳书院中。

    也是因为进入青阳书院很不容易,而且里边天赋卓绝之辈繁多,王文举的天赋在其中不过一般,所以他很是刻苦读书。即便是同学们回家探亲,他等闲也不回来。不是不想回,而是压力太大,只有见缝插针努力读书,才能勉强保持住“优秀”。

    不说王文举,只说应天书院这四个字一出来,桑拧月狠狠心动了一把。

    不仅是因为里边学规严格,教授的夫子都是大儒或是已致仕的官员。他们的学问本事毋庸置疑,若是有他们指点,弟弟可以少走多少弯路……再就是里边除了教授正常的科举用书和科举技巧,还传授君子六艺;还有武师傅,每十天有两节武术课。

    早先还在蔷薇苑住着时,桑拧月就有心给弟弟请个武师傅锻炼一下,可那时寄人篱下,请武师傅很不方便。及至搬到了桑宅,清儿每天的课业又很繁忙,加上没人陪练他自己锻炼的心思也淡了,所以如今清儿还是个小菜鸡。

    可若是他早早锻炼起来,也不会在被王宏远和王宏才合力围殴时毫无反击之力,最后弄得同窗们一拥而上,被伤了面皮……一步错步步错,到最后闹到难以收场的地步。

    桑拧月脑子疯狂运转起来,清儿则在用心劝服姐姐送她去书院。他的理由也非常充分,“书院的夫子们博学,跟着他们我能学好多东西。书院的学生虽然有权贵人家出身的小公子,但也有商贾家中的子嗣,有利于我拓展人脉。”桑家的家庭条件在其中数不到高,但诗书传家怎么也比善贾出身好听。也就是说,他若是入学,就属于中不溜那一段,虽比上不足,但比下有余,听着就很安全。

    若是之前,清儿肯定不舍得离开家去书院。毕竟书院太远,届时肯定要住校。但如今情况可不同了,家里有侯爷安排的这么多会武的男男女女,有他们护持姐姐,姐姐头发都不会掉一根。

    姐姐的安全有了保障,清儿的心就野了起来。

    他不想去私塾了,觉得那地方太小。他迫不及待想跳去更广阔的天地。而如今,哪里还有比应天书院更好的地方。

    而且侯爷今天还和他说了,应天书院的副山长与他相交莫逆,若是他入学应天书院,他或许还有机会成为副山长的关门弟子。

    而这位副山长,早先乃是帝师,他的嫡子乃是当朝正二品,更不用说他门下的学生了,可以说遍布大秦朝整个疆域。若他真有幸得了那位的看中,他以后的人生将会完全不同。他会有一个新的跳板,人生不敢说一帆风顺,但未来也肉眼可见的繁华顺畅起来。

    清儿心动么?

    他疯狂心动。

    不管是从状元榜眼们跨马游街这件事,还是从悦来酒楼上菜快慢这件事,都让清儿早早意识到权势的好处。他迫切需要权势,迫切想得到权势。若是有了权势,他们姐弟俩不会随意任人欺辱,他们在遭遇“藏宝”之事时,能够有更好的解决方案,他们不至于连家中的藏书都掩藏起来,不敢露头。

    清儿的心思疯狂动了起来,但是最后这点他不敢告诉姐姐。因为他不想姐姐觉得他小小年纪就太过功利,更不想姐姐为他忧心,因为他没被选中为关门弟子而失落。

    也是因此,虽然这件事清儿疯狂想说给姐姐听,但他终究听了侯爷的话,决定先忍一忍。

    而如今,不仅是清儿心动,就连桑拧月也心动。

    她今天白天闲来无事,就拿着竹枝调查来的周边私塾的信息看了看,结果自然也有好的,但好的也就是郑夫子那种程度的。反之,不好的却不少。

    许是在别人看来这不是什么大毛病,但夫子贪婪,夫子古板,夫子爱体罚学生,亦或是夫子不爱操心对学堂中的斗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都是桑拧月不能忍受的。

    她为此很是烦心,就在清儿回来前一刻,还在想究竟把清儿送到哪里去入学。

    可如今……应天书院么?

    虽然不知道沈廷钧究竟为什么才掺和这一手,亦或是就当真是可有可无的说了这一嘴,但不管怎么说,他倒是给她提了个醒,她完全可以将弟弟送到应天书院去。

    不过每年要往应天书院送学生的人家多的是,应天书院却并非每个学生都收,要想进去读书,还要想个进去的门道。

    若是自家的藏书可以露面,这在桑拧月看来自然不难。毕竟如今多的是捐书就可以让学生入学就读的情况。可既然桑家的藏书都被烧干净了,她又怎能给应天书院送藏书呢?

    桑拧月为难起来。

    清儿听明白了她的为难,当即就愕然:“侯爷说了,若我有意,明天可使人去告诉他,这件事情他来安排。”

    “可我们欠侯府良多,姐姐不想再欠人家的人情。人情债难还,若有可能,我们姐弟俩琢磨个办法,看能不能把你送进去。”

    清儿闻言笑道:“别这么麻烦了姐姐,我们就找侯爷去。”毕竟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他已经欠了侯爷许多了,不在乎这一桩。

    桑拧月见弟弟这模样,有些无语,弟弟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她又说了几句话,主题就是,能不麻烦人的时候尽量别麻烦人。毕竟人情越用越薄,最好还是放在关键时候用。

    清儿一方便觉得姐姐说的有道理,一方面又觉得姐姐太过固执。

    不过谁让姐姐不清楚侯爷的为人呢,若是姐姐知道侯爷是多么慷慨、体贴、周到、热情的一个人,想来姐姐就不会这么说了。

    不过眼下也不急着和姐姐分辨这些,反正有应天书院在这儿放着,就不信姐姐还能把其余私塾看在眼里。届时姐姐想不到送她进应天书院的办法,不麻烦侯爷也得麻烦了。

    清儿就这般优哉游哉的去南城丁夫子哪里上了两天课,等到第三天,桑拧月果真坐不住了。

    她喊来清儿,问他:“你究竟想去何处读书?”

    清儿:“这还用问么?人都有向好的心,有应天书院在这放着,我肯定看不上那些占地不过两三亩的小私塾啊。”

    桑拧月冷笑一声:“你还挺挑。”

    清儿就嬉皮笑脸的笑,“那没办法,谁让我有挑拣的余地呢?”

    桑拧月对着这个嬉皮笑脸的弟弟也是没办法,最终只能低叹了一口气,说:“你如果真想去应天书院,那就去。只是姐姐没办法……”

    “我有办法,我有办法。”清儿听到姐姐松口,激动的跳了起来。不过在收到姐姐的斜睨后,他又讪讪的说:“不是,我虽然没办法,但我不是有侯爷么。这一次是实在没办法了,不得不用上侯爷的人情,但等以后我发达了,我十倍百倍的还给侯爷。以后侯爷但凡能用上我,我保证二话不说,侯爷让我做什么我做什么。”

    清儿说大话完全不打草稿,可他不知道,有些话说出来就要应验的。今天他觉得侯爷许是一辈子也用不上他,可谁知不过短短一年时间,他就要兑现今天的承诺了。

    而那时的清儿,再想想如今侯爷对他的千般好万般好,他只想骂一句大尾巴狼。

    但那时候无论再怎么后悔,都晚八百年了。

    不说这些远的,只说如今桑拧月松了口,清儿唯恐姐姐过一夜再变主意,正好如今外边天还没黑,他就火急火燎的叫上了竹枝,然后主仆两人坐着李骋架着的马车,这就去了侯府。

    桑拧月冷眼旁观着弟弟对此事的热衷,心里却五味杂陈。

    可最终她也什么都没说,只独自吃下了有些凉的饭菜,顾自回房间休息去了。

    然而,不知道是吃了凉的,还是心里存了事,桑拧月就觉得身上很不舒坦。

    她去净室吐了两回,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这才感觉好受些。

    可几个丫鬟都被吓傻了,秋水一直在那转圈圈,“不应该啊,姑娘不应该啊。饭菜都是我亲自经手的,就连洗涮我都没用上别人,姑娘不应该出问题才是的。”

    秋雨一边给桑拧月诊脉,一边说:“姑娘没大事,就是吃了点凉的胃里受不住,不过吐出来就好了。”又喊秋水,“你别在这儿转悠了,回去给姑娘炖盏燕窝羹去,姑娘一会儿肯定得饿。”

    秋水闻言终于松了口气,然后一叠声的应“好”,转身麻溜就跑了。

    等屋里就剩下素锦和秋雨了,秋雨才说,“姑娘,您有什么心事,您不好张开口和我们说,那您和素锦素心姐姐说。您别憋在自己心里,再憋出毛病了还不得您自己受罪。”

    桑拧月之前被秋雨诊过平安脉,不过她身上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所以对于秋雨到底几斤几两她真心不清楚。但是怎么说呢,你连我心里憋闷都能诊出来,你真是一个略通医术的小丫鬟么?

    桑拧月有心吐槽,但想起这次少不得要劳烦沈廷钧,心里多少有些不舒坦。她人就懒洋洋的,然后挥挥手让秋雨也出去了。

    等屋里只剩下素锦后,素锦才说:“姑娘,有些事儿得往开了想。”固执的钻牛角尖,那不是为难自己么。在素锦看来,既然事已成定局,那就占侯爷点便宜怎么了?反正他也没少占自己姑娘的便宜。

    有这一回,就当是他们两清了,谁也不欠谁了,这不挺好的么?

    素锦如此说,桑拧月瞪了她一眼,“事情有这么算的么?”

    素锦一摊手:“那您说吧,这事儿怎么算?”

    能怎么算,她和沈廷钧之间就是一笔糊涂账,岂是想算就能算清的。

    不过她宁愿沈廷钧欠着她、对不住她,也不愿意她对不住沈廷钧。

    念及此桑拧月更烦躁了。

    她起床在地上踱了两步,可还是觉得满心烦恼无处倾诉,最后只能又蒙着被子睡起来。

    谁料困意还没上头,清儿就从外边跑进来。都快走到内室了他才赶紧顿住脚,隔着屏风问桑拧月:“姐姐你怎么了?我听丫鬟们说你吐了两次了?姐姐你是吃的不顺口,还是心里不舒坦?”

    不得不说,作为亲姐弟,清儿对姐姐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心里很清楚,姐姐不是爱麻烦人的性格,能自己做的事儿绝不会去求别人。一是低不下那个头,二是不想欠人情。

    可因为他进应天书院的事儿,姐姐被迫低头,让他去求助侯爷。

    清儿心中很难受,就说:“姐姐,若你实在不愿意,我再去和侯爷说说,这事儿就不麻烦他了,我们另外想办法就是。总归车到山前必有路,活人也不能让尿憋死。”

    “你说的什么胡话。”

    桑拧月起身,从里屋走出来,清儿见姐姐嘴唇虽有些惨白,但精气神看着还不错,提着的心微微放下一些。

    他心思松散,就有心说笑了。当即就说:“我说的都是实话啊姐姐。和姐姐的身体比起来,其余旁的都是可以舍弃的东西。真的姐姐,若你觉得求助侯爷不妥当,我回头就和侯爷说清楚,我们姐弟……”

    “好了好了,我说什么了,你就接连不断说这么多。什么不麻烦侯爷?不麻烦沈候,我们姐弟俩有什么办法能把你送进应天书院?”桑拧月现在很冷静,说出的话也冷静的可怕。“这次就当是欠侯爷一个人情,这个人情以后我们还。”

    清儿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姐姐如今这个表情,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也不说这些了,只告诉姐姐,侯爷准备明天领他去应天书院一趟。

    桑拧月闻言微颔首:“是去考核的对不对?”

    “就是如此。”清儿挠头,“侯爷说了,虽是他介绍过去的,但也要过了最基础的那关。好在我的学问虽然不深厚,但基础很扎实,侯爷让我不用担心。”

    桑拧月应了一声“好”,然后看时间不早了,就赶紧催着弟弟回房歇息去。

    第二天还要早起,清儿也不磨蹭了,回房后激动的在床上滚了两圈,随后就睡了过去。

    桑拧月听素锦说弟弟已经歇下了,手中的针线就停下来了。

    可片刻之后,她又拿起那件直缀,细细的缝制起来。

    府里虽然多出一个善做针线的秋桐,但桑拧月偶尔也还自己做针线。就比如她手中这件衣裳,本来是准备送给清儿当生辰礼的。可既然弟弟明天要去书院“面试”,她就想让弟弟穿着这件衣裳去。

    桑拧月熬到天明,终于将衣裳做好了,展开一看,衣裳虽然没有多华丽,却贵在针脚细密,看着就是用了心的。

    清儿将衣裳穿上身,转了两圈让姐姐看了看。衣裳非常非常合身,而且颜色搭配也适合清儿。清儿穿上这衣裳,衬得他整个人越发清秀,就跟个文雅的小竹子似的。

    清儿接连赞“好”,可看着姐姐眼下的黑眼圈,也忍不住絮叨,“姐姐以后不能再熬夜了,这多伤身体啊。而且我虽然挺喜欢这衣裳的,但我还有很多衣裳可以穿,姐姐何必熬夜呢?”

    桑拧月抑制不住打了个哈欠,眼泪从眼角滚落出来。她一边擦掉眼角的泪珠,一边笑着回应说:“穿上新衣裳,讨个好彩头。好了,别啰嗦了,侯爷应该在接你的路上了,你快些用膳去。”

    姐弟正说着话,结果就见李叔过来说,“侯爷过来了,如今在门口等少爷呢。”

    清儿忙不迭从凳子上站起来,“李叔你快把侯爷请进来啊,侯爷是贵客,怎么能让侯爷在门外等呢。”

    李叔就道:“可侯爷说了,府里还有女眷……怕不方便。”

    “怎么会不方便?姐姐和侯爷见过不止一次了,哪有那么外道?况且还不知道侯爷用没用膳呢,我这边还没吃饭,总不好让侯爷一直在外边等着。李叔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出去迎一迎侯爷。”

    话落音清儿已经跟着李叔跑出去了,留下桑拧月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最终还是决定让丫鬟给清儿捎个话,她先回后院休息去。熟料她还没走出花厅,就看见清儿欢快的引着沈廷钧走了进来。

    沈廷钧看见她,却目不斜视。他眸若寒星,面目冷清,脸上一点情绪波动也无,这让桑拧月也逐渐冷静下来,整个人立马从之前坐立难安的状态,恢复成冷静自若。

    清儿欢快的跟只会唱歌的小鸟一样,桑拧月毫不怀疑,若他是一只狗狗的话,现在尾巴肯定摇的跟扇子似的。

    清儿看见姐姐站在廊檐下,就喊她,“姐姐你让丫鬟再准备一副碗筷,侯爷也还没用早膳。侯爷本来准备接我出去吃些早点的,我说家里准备好了早膳,就让侯爷来尝尝咱们家的口味。”

    “姐姐你还站着做什么,快去屋里坐啊。你也还没用早膳呢。你昨晚吐了两回,还熬夜为我缝制了这件衣衫,你肯定也饿坏了。姐姐你快坐着去,咱们一道吃早餐。”

    不知是不是桑拧月的错觉,在清儿说她吐了两回、熬夜为他缝制衣衫时,桑拧月明显感觉沈廷钧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有些沉重。他又看向清儿身上穿着的那身直缀,眉眼间似的带着审视。

    明明是在审视衣服,可桑拧月总感觉他是在审视她。这让她愈发不自在了。

    桑拧月便匆匆给沈廷钧见个礼,然后顶着沈廷钧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深邃冷凝的视线,赶紧说:“我就不和你们一起用了,我没什么胃口,就是困倦的狠。我先回后院睡一会儿,等醒来再吃东西。”

    清儿虽然觉得这样不妥当,可姐姐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好驳了姐姐的意思。

    再来,侯爷还在跟前呢。虽然姐姐和侯爷是熟人,也曾经一道用餐。但昨天姐姐让他去找侯爷求助,怕是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

    如今看到债主,姐姐心里肯定百般纠结。

    清儿自认猜透了姐姐的心思,当下虽有些不舍,但还是乖巧的说:“那姐姐快回后院休息吧。不过若可能,我还是想姐姐先喝一碗粥垫垫肚子。不然就这般躺在床上,肚子里火烧火燎的,想来姐姐睡不久就会醒来。”

    “好,姐姐晓得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招点侯爷。”

    桑拧月又给沈廷钧行了个礼,之后也没等他叫起,便转身快步出了花厅。

    她初时还走得不紧不慢的,可等拐过这道游廊,桑拧月的脚步越来越快,及至后来,看着像是要跑起来。

    这模样,不管怎么看,都像是落荒而逃。

    素英又联想到,她们被送来时,侯爷特意叮嘱过,要伺候好姑娘。那侯爷和姑娘之间若没有点猫腻,这说的过去么?

    素英面露沉思,可脚步却很利落。她几步跟上了桑拧月,听她呼哧呼哧喘大气,就有些心疼。

    姑娘从昨晚到今天早起一口水米也未进,秋水特意给她炖的燕窝羹她也没吃下。如今姑娘身虚体乏,再跑的快一些,怕是会晕过去。

    素英就赶紧出口,让桑拧月慢一些。桑拧月看着近在咫尺的后院,明明她已经跑到了这里,沈廷钧的视线无论如何也追不过来。可不知怎么弄得,她如今依旧感觉到他打量的视线落在她的憔悴的眉眼上,落在她单薄的身躯上。

    她感觉不自在,更多的是心慌意乱,让她迫不及待想要逃开这个地方。

    桑拧月这边如何且不说,只说前厅中,清儿明显感觉侯爷今天没什么胃口。

    可是侯爷一早就过来接他了,如今不该饿了么?既然饿了,为何会吃不下东西?

    清儿想不明白,但出于对沈候的感激之心,清儿不断的用公筷给侯爷夹东西。

    可沈廷钧只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用到一半,竟开口和清儿说话:“今天这身衣裳不错。”

    清儿陡然一激灵,他不知道侯爷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说实话,这衣裳是姐姐给他做的,他真的打心底里就很喜欢。

    沈廷钧“嗯”了一声,没说别的什么。但清儿却条件反射道:“不过我已经和姐姐说过了,以后不会让姐姐给我做针线了。府里秋梧姐姐手艺也很好,做针线活还特别快。有秋梧姐姐操持我的衣裳鞋袜,这尽够了。”

    沈廷钧又“嗯”了一声,冷凝的表情似有舒展。

    可随后清儿又道:“不过姐姐也说了,每年在我生辰时给我做一身的时间还是有的。侯爷看看,这一身本就是姐姐给我准备的生辰时穿的衣裳,不过在听说今天侯爷要带我去应天书院后,姐姐特意连夜把这件衣裳赶了出来。姐姐说了,新衣裳穿上身能讨个好彩头,能保佑我今天顺顺利利进书院读书。”

    沈廷钧又“嗯”了一声,不过这声“嗯”尾音拉的有些长,而且他眉眼间似乎多了许多。

    要问清儿一个毛头小子如何能看出大佬的隐藏情绪的,一来可能是沈候没想在他跟前隐藏什么;二来可能是,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换做其他人,和沈廷钧一道用饭,指定不敢一直瞅着他看。但清儿就敢。于是,他就发现了沈候某些微妙的情绪转变。

    不得不说,清儿这片刻内心挺讶异的,不知侯爷想到了哪里去,怎么神情这么不善。

    不过肯定和他无关就是了。

    就侯爷这模样,指定在思考军国大事,从他刚才有一言没一言的应和上,也可以看出侯爷的心不在焉。

    所以,如今侯爷心情不美丽,肯定和他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

    清儿正如此想着,就听侯爷问他:“你刚才说你姐姐昨天呕吐了两次,这又是怎么回事儿?是换季了吃多了凉的,亦或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清儿讶异的看着沈廷钧,不知道侯爷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不过许是侯爷太喜欢他这个小子了,所以爱屋及乌,连带着对姐姐也多了几分关心?

    清儿感激坏了,就赶紧把姐姐昨天的情状都说了说。末了还特意表示:“多谢侯爷关心,我以后指定不辜负侯爷期待,指定拜副山长为师,好好读书,用心科举,及早站在朝堂上。”做您的臂膀。

    沈廷钧:“……”你说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