坛中江湖

11.那只珠钗

    当铺里的朝奉捧着手那金灿灿的幌子,又看着眼前古怪的两个人,那个长得颇有些斯文的男子一点都不在意,反倒是旁边那个光膀子的胖子看表情却心疼不已,可是他怎么也没法把这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和幌子上李先生的“先生”两个字联系起来,有点犹豫,这个幌子价值不菲,可万一是这胖子抢来的,就惹上官司了,心下就琢磨着怎么拒绝面前的两人。

    “我说这位老哥,咱们能快点儿么。在下这身装扮实在失礼。”李玄檀一反平时慢条斯理的性格催促道。

    “额,您们这个物什价值不菲呀,我得问清楚了,不然回头柳捕头问起来,我担待不起。”

    “这点您放心,东西是我的,咱们也是正经人家,这不路上遇上了歹人,兄弟俩也就剩这一身衣服和这一面幌子了。您放心,我这兄弟舍不得把东西落这儿,我们这是活当,回头就来赎的。”

    当铺朝奉看了看李玄檀那空荡荡的下摆,也相信了他的说法,站起身把幌子收进了柜台,又回身去拿银两。“两位兄弟,咱们要是说活当的话,可早些来取啊,咱们店面小,这金贵物什存起来可费心,不然柳捕快可就又该来担心我们街头的治安了。”

    李玄檀心想这幌子自己平日里就扔在街头,再加上酒肆的金字招牌,也没见有几个贼盯上呀,是宣虎城治安太好了,还是这云烟城贼太多呀。“您们这儿闹贼闹这么厉害?”

    “那倒不是,我们柳捕快未雨绸缪,城里少有贼人。来,客官,您的银子,二百两。您拿好。”

    “什么!”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金百万带有怒意的呼喊了起来“我这金字只值二百两?!你这厮莫不是眼瞎了不成,不当了!你把东西还我,我把金子抠下来直接去钱庄换白银。我看看是不是就值区区二百两。”

    当铺朝奉的狡猾的一笑:“呦,瞧这位胖爷说的,咱这是当铺,您这东西怎么说呢,是好东西,真金白银的,可是呢,也太旧了,您看看这脏的,您要是觉得不合适,那您去钱庄看看去?”说着他还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俩人身上的衣服。

    “别别别,我们当就是。”李玄檀一把拉住了正要发作的金百万,拿了银两直奔最近的估衣店去了。

    李玄檀换回了自己的长衫,看了看身旁又买了一身锦衣的胖子,叹了口气:“我说胖子,咱们是不是应该省着点。”

    金百万一脸不服气,“衣服太次,我穿不惯。就可惜了我给你做的幌子,区区二百两,再过两日我定把它给。。”

    李玄檀没有理会金百万,他拍了拍疾风的头,“走吧,疾风,咱们不理这个土财主。”

    “哎,你干嘛去!”

    “各自谋生,总得有点儿路费才好。”说罢李玄檀牵着驴向着热闹的街巷走去。刚刚走了两步,李玄檀又开口了:“胖子,有了路费,你就回去吧。之后的路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金百万揉了揉自己的大肚子,掂了掂手里的钱袋,悠悠的说着:“以后的路,以后再说,云烟城,胖爷来了。”

    几日后。当初在城门口拦住李玄檀二人的女铺头柳飞燕整理好自己的一身行头,把刀往腰上一挂,走出了衙门。这两天云烟城有点儿不太平,好几个赌坊的老板来递状子,听说来个大胖子,在各个赌馆里钓鱼还放贷。抢了不少赌坊的生意,也有不少看不惯的庄家找来打手去报复,反被打成了重伤。闹的赌坊老板们轮流来衙门口静坐。柳飞燕一贯不喜欢赌场的买卖,有心不管,可是现在又有不少大户来告状,说家里的少爷被人骗进赌坊,轻则输去几百两,最严重的差点把一半的家产都输了进去,听闻还是一个大胖子给放的款。这下衙门口的大老爷可坐不住了,一个劲儿的催促柳飞燕。最后不胜其烦的柳飞燕还是决定去赌坊看一看。

    云烟城最大的赌坊“云金坊”内,柳飞燕的脚刚一踏进来就有个小二跑了过来。“哎呦,柳爷,柳爷您可来了,您看我们这买卖快开不下去了。”

    柳飞燕看了看赌坊里人头攒动,乌烟瘴气的样子,微微皱了皱眉,“我看不是挺好的么。”

    “哎呦,柳爷,您别看来的人多,没几两银子是进到我们柜上的,您看看那个大胖子,他来了以后庄家就没赢过,现在已经快自己坐庄了,您快管管吧。”

    柳飞燕顺着小二的手看去,就看见一个肥大的背影坐在那,面前的桌上银两快堆起一坐小山,嘴里还大声嚷嚷着:“来来来,就赌骰子,我一把五百两,来来来,手壮的来昂,宝盒一敞,衣锦还乡啊,来来,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柳飞燕大步走了上去,用力的拍了一下那胖子的肩膀。不料那人也用力甩掉了她的手,“哎,什么人呀,胆肥了是不是,人肩头两盏明灯。寻心找你胖爷的晦气是不是。玩的起玩,玩不起,就滚!哎呦,你呀。”那胖子不耐烦回头说到,话语里似乎从来不曾有过惊慌和恐惧。

    “是你?”柳飞燕看到那个胖子的脸也是一愣。正是当时在云烟城外那个赤脚赤膊的胖子,金百万。柳飞燕怎么也没想到这几日不见,这个胖子摇身一变成为了这个样子,早知道当时就不放他进城了,省去不少的麻烦。

    “你,跟我走一趟。衙门不少告你的状子。”柳飞燕柳眉微簇,有点儿不耐烦。

    “干嘛?凭什么抓我?!我可清清白白的。”金百万据理力争。

    “废话少说,跟我回趟衙门。你要是真清清白白的自会放你回来。”柳飞燕也不再废话,亮了亮手里的镣铐。

    这个时候,赌坊里呼啦一下跑出来好几个打手,一下围住了这个赌桌。柳飞燕还从未在赌坊里抓过人,平时衙门的手也伸不到这里,因为在这儿抓人确实是有点驳赌坊的脸面。

    正在头疼之际,就见这一圈打手突然就给柳飞燕跪下了,纷纷指着自己身上叫喊:“柳爷,他打人!”“柳爷,您看看我们这身上的伤,都是他给打的!”“柳爷,您可给小的作主呀。”

    金百万嘿嘿笑了笑,看了看身边那一圈跪倒在地的打手,又看了看柳飞燕拿出的镣铐,“得得得,胖爷认栽,不用拷,我自己跟你走,不过走之前。”

    “你又要干嘛?!”柳飞燕把手伸向了腰刀,这种情况她见多了,戒备着金百万奋力一搏拘捕欧差,可是金百万却没搭理她,转回了赌桌之上。“买好了我就开了昂!开!四五六!大!哈哈哈哈哈哈哈。列位,诚惠诚惠。哈哈哈哈。”说罢冲赌桌对面几个哑口无言的人抱了抱拳,敛过桌上所有的银钱往怀里揣了起来,片刻后转过身看着柳飞燕,“走吧,柳捕头是吧,带路。”

    柳飞燕左右环顾了一圈,然后有点困惑的看着金百万,“你那个看着像读书人的朋友呢?”

    “李玄檀呀?他,他,他。”说着金百万把刚刚赢得银子往怀里使劲揣了揣,看着柳飞燕的眼神,一摊手:“这钱可是干净钱昂,买定离手,童叟无欺。嘿嘿,李玄檀呢,他应该在某处街角要饭呢吧。怎么,捕头大人想我那兄弟了?”

    “我呸!赶紧走。”说着柳飞燕照着金百万的大屁股踹了一脚,“那个不穿裤子的,想必也不是个好东西。你俩一网抓了省的我费事。”

    云烟城的另一边身穿灰布长杉的男子重重的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把手在长衫上擦了擦,又捧起了眼女子的手放在眼前看了看,而后又抬头看了看女子的脸,那女子头一次被人男人这么盯着,觉得有点别扭,但是面前长衫男子的眼神却是她从未见过的澄澈。

    “小姐,您是不是平时还有些头疼的毛病?”

    那女子顿时一愣“大仙如何知道?”

    李玄檀没有回答,追问到:“是不是还经常做噩梦。睡眠不好?”

    那女子激动了起来,“对对。可有破解之法?”

    “你是不是平时经藏晚上做女红?”

    “是的,平时就绣些东西,补贴一下家里。”

    “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一定是有时随手就把剪刀,绣针放在叵罗里,往枕边一放就睡了吧?”

    “嗯嗯,是的是的。”女子忙着点头。

    “行啦,你下回把叵罗拿远些,不要在床头枕边摆放利器,再喝些安神的茶汤。保你安睡。对了,我刚刚算了一下,你家的灶眼直对水缸,不太好,把水缸换个位置吧。”

    女子一愣,赶紧对着李玄檀作揖。放下五文钱的卦礼就要离开。

    “且慢。”李玄檀喊住了就要转身离去的女子。“姑娘还未婚配吧。我这儿有张黄符,姑娘可以回家放在枕头底下,不出俩月,桃花朵朵。”李玄檀细长的眉眼又眯了起来。

    女子面露喜色伸手欲取。

    “诚惠三文。”李玄檀大方的探出了左手。

    女子走后,李玄檀把八个铜板小心点收进钱袋里。伸了一个懒腰。站起身,看着南方发起呆来。

    而云烟城衙门里,金百万先是见官不跪,然后又出口威胁说:“赌桌之上你情我愿,要是拿不出个明确的证据,今天自己就住在这衙门里。吃穿用度都得衙门出,要是不给个说法,我还就不出去了。”说罢还真就往官老爷的桌案上一躺,一副市井泼皮的样子。

    官老爷呼来左右差人要动刑,金百万就落了一句:“打吧,想清楚了。你们都有家小,我外面还有个兄弟。”说罢,在怀里摸索了一下,拿出了一块碎银子。摇了摇头,收起了碎银子,又拿出了几枚铜钱。用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搓,铜钱竟四分五裂隐隐有化为齑粉的架势。在场地人都愣住了。旁人震惊的是金百万的武功之强。但是柳飞燕则不然,这种程度的指力柳飞燕也是做的到的,真正让柳飞燕震惊的是金百万那抓心挠肝的表情。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金百万双手的时候,金百万脸上的心痛那才更能被称为惊艳。抠门!何其抠门!

    最后金百万还是在柳飞燕的提议下被以扰乱治安下了三天大牢,金百万想了想也不争竞。拍下了五百两,让衙门的人给买了全新的床和上等被褥,又订下每天的食谱酒品水果,其他剩下的算是给衙门的捐款了,堂而皇之的自己朝着大牢走去。留下了在场的一众公差们大眼瞪小眼傻在了那里。

    “喂,你的酒。”柳飞燕看着在大牢里一边揉着脚一边看着窗外月亮的金百万。

    “嗯,挺准时,不错。”金百万放开自己的脚。走过去从牢房的缝隙里接过了那坛酒看了看上边的封泥。“哎呦,还不错。这酒叫什么?”

    柳飞燕看了看金百万的手,努力回想着刚刚有没有碰到。然后拿出了手帕用力的擦了擦。有点嫌弃的回道:“香百年。云烟城的名酒。”

    “嚯,这么大的名字,不知道臭算命的有没有喝到,这个名字,他应该很想喝的。对了。这一坛酒多少钱?”

    柳飞燕白了这个胖子一眼,“十两。我在当差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到在大牢里点菜的。”

    胖子打开了酒坛的盖子,用力的闻了一下,然后没头没脑的抛出一句:“十两呀,那他买不起,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对了,柳捕头今年年芳几何呀,还能说出这般老气横秋的话来。”言罢一边把酒倒进酒碗,一边抽空上下撇了柳飞燕一圈,目光不含好意。

    柳飞燕打了个寒战,用眼神瞪了回去:“要你管!”

    金百万哈哈一笑。一抬头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片刻之后又一口吐在了地上。

    “你什么意思呀!”柳飞燕一脸恶心的看着他。

    金百万好不在意的用袖子擦了擦嘴:“这酒不太好喝,没做好心理准备。想必李玄檀那货是不会喝的。不过嘛,毕竟是花了钱的,怎么也得喝呀。柳捕头,还有更贵的酒么,明天换一个。”

    “我看你该换一副舌头。这明明是云烟城的榜上有名的酒好不好。真是个牲口!”柳飞燕嫌弃的说道,一张俏脸显得别有韵味。

    “哈哈哈,柳头儿。论缉拿追凶,我可能不如你。不过要是论喝酒。哈哈。你不行!”金百万大喇喇地摇晃了一下肥大的手指。

    柳飞燕挑眉看了看那边一脸嚣张的肥头大耳的胖子,也没有注意到金百万称呼变了,只是好奇的问道。“哼,谁给你的自信?”

    金百万一脸得意的说道:“那个人。”

    “就你那个不穿裤子的朋友?他是什么人?”

    “哈哈哈哈哈,不穿裤子。哈哈哈哈。不过,柳头儿,你想知道呀,除非明天你给我换酒。”金百万又颇为无赖地摇了摇手里的酒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