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相聚
这几日,王宝财可是忙坏了,他一级级向上申请,竭尽全力的调动着能够申请的一切资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实在是那位尊客给的太多了。
一枚赤金锭。
赤金锭,且不说这小小隆晟府,便是洲城,便是总部,出手如此豪奢者,亦是不多见的。
来万事楼挂任务的,绝大多数都是寻常人家,交易最多的,就是些铜板。能给银钱的,便是上客,能付黄金的,便是贵客;以金锭结账的,那要称尊客。
赤金锭?那不是客,那是我失散多年的祖宗!
商者,一向如此。
如今就他这一单生意,已经在总部挂名,如能做成此案,他可扶摇直上,跻身万事楼总部大店主事。
他敢不全力以赴?
三天,三天时间,仅万事楼内,被他调动的人员便有上万,这还不算外部调配的力量。总部更是吩咐本州分部下派三名执事协助此案,全凭王宝财调配。
“以后见到张山李思他们,可有的吹了,老子调动过上万人”,王宝财想到这里,胸膛都鼓了鼓,脊背挺直。
宁遥是等的心急,王宝财简直心焦,旁人看在眼里,一时分不清失踪的是谁的爹娘。
五天时间过,这一日,宁遥刚回客栈,店家便来传话:万事楼有请。
宁遥心神激荡,他强按心中激动,向万事楼疾驰。一入店内,店家慌不迭的迎了上来:“找到了,找到了,老爷,老老夫人和老老爷找到了!”
宁遥一愣,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王宝财神灵鬼精,立刻改口:“啊,啊我是说,令尊大人和令堂,找到了”,他拉着宁遥,进内室落座,香茗早已备好,左右是两名执事,见到宁遥立刻躬身见礼,神色恭谨,但对王宝财,却显露出些许不屑。
“啊哈哈哈,可是让楼内兄弟们一番好找啊,”王宝财为宁遥斟茶,“我们找了三个大洲二十几个府啊,真不容易啊,期间伤了七八个兄弟,还死了俩,这一单生意,我们…”
宁遥实在没空听他啰嗦:“直说在哪,情况如何,给你加钱。”
“本洲,烔炀府虎彤镇,俩人完好,啥事没有,身体健康,吃嘛嘛…唉老爷,您别急,我安排了车马,送您过去”,王宝财追着宁遥出了门,上了车马,直奔虎彤镇。
宁成刚夫妻二人的情况并不太好,宁成刚尚可,但云秋身体每况愈下。宁遥走后不久,道院便传来书信,只说宁遥身死,云秋好似遭了雷击,大病一场,几乎整月卧床不起。痊愈之后,宁成刚看妻子整日满目愁容,便想着带妻子到府城散心,谁知这一去,竟又与女儿骨肉分离。自此,云秋再也没下过床,整日眼神空洞,有问无答。
宁成刚强撑着这个家,他若倒下,就全完了。
前日有人上门,询问了姓名,来处,并留下了一些银钱,其余不讲,只说有人寻找,是好事,让夫妻二人在家等候,不要外出。
宁遥没有向万事楼透露自己的身份,免得节外生枝。
一路快马,宁遥归心似箭,天南地北,父母在处,方为家。
与旧宅同样简单的小院,满眼数得过来的几件家什,门内宁成刚正在低头编织竹草,织成席拿到市场换些铜钱。
门外,站着泪眼的宁遥。
他于几百米外便确认了父母,止住脚步后与王宝财结了一半余款。余下一半,是为了妹妹。
当初言定,任务中,寻找父母算是任务的一半,寻找妹妹是任务的另一半;因为寻找妹妹,更为艰难。
王宝财和两位执事拿到半数余款和宁遥的打赏后,嘴都要咧到后脑勺了,满口保证绝对能找到另妹,让大老爷满意。
宁成刚忽悠所感,抬头看到了门口的宁遥,以为是路人,便开口问道:先生可是想讨碗水喝?请进,我取水壶来。
宁遥走进院子,关上了门。他走到宁成刚面前,揭下了面皮。
这天晚上,宁遥和爹娘在院子里吃着晚饭,云秋坐在宁遥旁边,她的手一直挽着宁遥,仿佛怕极了儿子再次离去。
云秋的精神好多了,话多了,也有了笑颜,宁成刚感觉胸中郁结多日的那口浊气,吐了大半。
三人谈到宁雪,又是一阵沉默。
“娘,事发那日,雪儿可是去了学堂?”宁遥握着云秋的手问道,云秋想起宁雪,就是落泪。
“并没有,你走之后,个把月道院便有信来,只说你身死于妖魔之手,全家悲痛。雪儿整日哭泣,扬言为你报仇。事发前两天,镇上传说来了仙人,雪儿就吵着我们带她去看,说要拜仙人为师,将来杀尽天下妖魔。一开始我们并未同意,觉得就是骗子,但架不住她磨缠,加之第三日隔壁春婶儿也要带儿子去看,我想让她去也好,便让春婶带着雪儿一同去。我也好带你娘去府城转转,散散心,后来…唉”,终究还是宁成刚叙说。
“当初你的死讯传来,你爹便觉得有异,不知该相信谁。我们躲在下院时,也没有告诉陈院长雪儿没有去学堂的消息”,云秋擦干泪水,补充道。
“是哪个道院的仙长,可有名称?”宁遥追问。
“听头两天回来的人说过,好像叫什么风..天…天风殿还是天风堂来着,那个仙人,好像道号吃风道长还是什么。听着也不是什么正经道院,八成就是江湖术士骗钱的。”宁成刚竭尽全力的回忆着。
“是风天门,那仙人道号吞风”,云秋作为娘亲,对孩子的一切都记得清楚。
“风天门?是风天门!”宁遥惊叫道。
“怎么了,遥儿,真有这个门派?”,云秋看着宁遥的神色,立刻追问。
“爹,娘,根据陈青峰的说法,这次参与剿灭妖魔的道门,便有风天门,他们确实是正经的道门,不是江湖骗子。”宁遥说道,说着,他拿出陈青峰给他的那张记录着门派线索的纸张,摊开在这夫妇面前,将近二十个门派之中,赫然便有风天门。
云秋立刻喜出望外:“遥儿,这是不是意味着,宁雪还有救?很可能,可能没有,没有…”云秋为人生母,实在说不出那个字。
宁成刚也是十分激动,当初他觉得天都塌了,现在儿子回来,女儿也有了消息,至少,有了线索。
“嗯,可以这么说。娘,如果真的是风天门,如果雪儿当时真的跟风天门在一起,很有可能会受到庇佑。”,宁遥心中燃起了希望之火,不只是因为听闻妹妹在危难之际和道门修士在一起,更重要的是,在这张纸上的近二十个门派之中,零星几个后面做了标记,这是陈青峰为宁遥勾勒出的,他知道的几个比较正派的道家宗门。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个家里仿佛才真正有了光,有了能驱散这冬日严寒的温暖!
“爹娘,我们得离开这里,明日便动身。”宁遥遥离开隆晟府,出于一些考量,爹娘被安置于此,很有可能知道;雪儿被风天门庇护,那么接下来就得靠近风天门,才有机会接出雪儿。自己也距离宣威府远点才好。
“没问题,你回来了,听你的,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到哪,哪里就是家”,宁成刚夫妇二人没有意见。
当晚,宁遥再次找到了王宝财,之前他并没有彻底打发对方离开,而是让其在客栈等候。
次日清晨,万事楼的几十辆马车,浩浩汤汤的商队,通过隆晟府的城门,朝着没有任何人知道的目的地,出发了。一路上,他们走洲过府,各自分离,换车换马,装货卸货,打尖住店,星夜兼程,停停走走,根本就是一支再普通不过的商队。
烨凰洲与仁安洲毗邻,宣慰府,隆晟府便在后者之中。仁安洲名字的由来,是当年道门合力剿灭北岭山脉南麓妖魔后,道门统领者曾言:“至此,北岭以南,人族可安矣”,同音取意,故名仁安。
烨凰洲彤明郡郡城,兴北大街的一处住宅内。
“爹娘,以后这里就是咱的家了。”宁遥看着一脸吃惊的双亲,笑着说道。
“遥儿啊,可不兴胡乱花钱啊,这里如此豪奢,得多少银两啊。”云秋拉着宁遥,她有些被面前的亭台楼阁假山泉水震惊住了。除此之外,宁遥还给他们赔了男女佣人共十人。
“娘做梦都没梦到过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云秋捂着胸口,一时缓不过神来。
“我梦到过,就娶你那晚就梦到了!”宁成刚哈哈笑的走过来揽住云秋的肩膀,惹的后者白眼。宁成刚是个刚强的汉子,宁遥从小就觉得,纵是天塌下来,父亲的肩膀也能挑起。
“哈哈,娘,你就安心住着吧,放心,咱家现在就是人还不齐,钱财倒是不缺了”,宁遥安慰道。
卫武堂堂主给的银子,足够宁家几辈子人吃用了。
风天门就在彤明郡郡城中,宁遥次日便来到了宗门前。与仙霖道院一样,风天门也分上下院,只是这规模气派上,实在非仙霖道院可比。仙霖道院只在府城之中,而风天门,却设立在郡城之中。
被引入宗门的那一刻,宁遥是颇有些忐忑的。须知仙霖道院的宗门,是很难进的。俗话说宰相门房三品官,讲的便是这个理。
但是侍者一路引领,前堂奉茶,招呼礼遇,丝毫没有让宁遥感到高门的不可攀,反而却十分舒适。
宁遥坐在前堂之中,侍者进去通报,不多时,出来两名黑色布衣老者,自言是上下门的一级主事。
宁遥明白,很多道门都是这样的,前堂主事主要负责听取来意,分清上下院之后再向内传达进行安排。
宁遥将自己的来意一说,特意提到了吞风道人,上院主事回复确实有这一位道长,之后便让宁遥等待,他去回复,留下院主事陪客。
一炷香工夫,脚步声传来,宁遥抬头,见是黑衣主事归来,后跟着一位青衣道长,更身后有两位道童,抬着一小小竹榻,上面何物,看不清楚。想来是身处道门原因,宁遥的灵觉在这里,失效了。
待到众人近前,布衣侍者开口:客人,这位便是吞风道长。
宁遥赶紧上前拱手,刚要开口,便听那青衣道长言道:“你便是宁雪的哥哥?”
一句话,宁遥只感觉周身热血翻腾,眼泪翻涌不止。
“是,是,晚辈便是宁雪的哥哥,名为宁遥。”,宁遥的声音甚至哽咽。
“呐,看看吧,是不是这小丫头。”,吞风道长闪身,露出后面的小小竹榻。竹榻上躺着的一个小娃娃,粉雕玉琢,一对马尾辫,雪白的小脸,左手的小银镯还是自己带她上街打的。
“噗通”一声,宁遥扑倒在榻前,失声而哭,“雪儿,哥哥终于找到你了!”,他抚摸着妹妹的头,捏捏小脸,想要狠狠抱住,却又不敢太用力。
但是宁雪,毫无反应。
宁遥也发现了端倪,擦干眼泪,躬身拜向吞风道人:“道长,不知我妹身染何疾,为何毫无反应?”
吞风道人看着宁遥失控当场,便对宁遥的身份没了怀疑。
“这小家伙来找我的时候,恨意深沉,被突然杀到的妖魔钻了空子,如今魔毒深重。那魔物实力不俗,门中想了办法,也只能压制魔毒,不能根除。”吞风道长手提拂尘,坐到一旁,云淡风轻的说道。
“魔,魔毒…道长,可有性命之忧?可,可有救?”,宁遥关心则乱,问题都没了逻辑。
吞风道人并不介意,摆摆手道:“暂无生命之危,但将来,难说。魔毒若发,会夺人心神,那时,她将不再是她,而是徒具人皮的魔。依道门之责,当灭之。”吞风道人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喝了一口,继续说:“至于救治方法,道魔相长,相抵相消,要去除刁钻魔毒,当然需要更高深的道法。”
宁遥听闻,心中大骇,噗通一声跪倒,头磕于地:“还请道长,救我妹性命。”
吞风道人站了起来:“喂,你这人,听不懂话吗,我说了,门内只能压制,能救我早救了。救不了,你磕头有什么用。”
宁遥深知关心则乱,可他实属没有办法,除了吞风门,他想不到其他的路。
“行了”,看宁遥呆呆发愣的样子,吞风道人显得有些不耐:“人就在这,你可以带走,也可以留下,我辈修士,当扶救天下苍生,是为分内之责。是带走还是留下,你决定。”
“道长,不知可曾听闻有同道之门称卫武堂?”,宁遥忽然想起了桐云,为了救妹妹,任何机会他都不想放过。
“卫武堂?嗯,他们实力不俗,你请得动的话,可以让他们试试。不过为了避免你白费功夫,我可以告诉你,宁雪所中魔毒名为恨七绝。你可告知卫武堂,看看他们有没有办法。”吞风道人见宁遥提到卫武堂,颇有些诧异。
“好,便如此,我决定了,暂将舍妹置于贵门内,我去请卫武堂仙长。感谢道长出手救下舍妹,大恩不言谢,容日后相报!”,宁遥深跪大拜,他没办法将宁雪带走,放在风天门,起码还能随时医治。
“分内之事,你无需跪”,吞风说罢摆手,两个小童抬着宁雪回门内,宁遥遥遥的看着。
宁成刚夫妇听闻宁雪还活着,全都喜出望外。但又听说中了魔毒,全都担心不已。但总归,一家人算是再次团聚了,虽然还不算彻底的团圆。
次日,安顿好父母后,宁遥按照桐云给出的玉简信息,朝着卫武堂方向,出发了。一样是万事楼安排的快马,王宝财几乎成了宁遥的贴身顾问,一路相随,当然,一路赚钱。这样的大主顾可不好碰到,碰到了,就得榨干最后一点金银。
当然,用王宝财的话说,叫做:为尊客提供一切价值!
宁遥所知的,天下各洲之下尽皆为郡,郡下为府。一般而言,大洲十几郡,小洲三五郡。当然,也有郡少而洲大的地域,那一般为地广人稀之处。
卫武堂也在烨凰洲,只不过在烨凰洲九个下设郡中的边缘,卫宇郡。
玉简是好用的,侍者是客气的,长老是和蔼的,气氛是热烈的。堂主和桐云是都在的,招待是高等的,连王宝财都被列入贵宾之席,令其受宠若惊。以他往日区区小铺主事身份,一辈子都没机会入这高门之席。
宁遥也是来到此地才知道卫武堂的威名,在整个烨凰洲都是响亮的。
但是去除恨七绝魔毒的方法,是没有的。至此,宁遥才从卫武堂堂主口中得知,当日给宁雪种下此魔毒的,至少是位魔王,甚至魔君,因为恨七绝的修炼门槛,便是魔王。而恨七绝之毒,纵是在魔界,也是凶名赫赫。
魔王魔君此等存在,堂主倒是能敌之,但其毒,却难以化解。卫武堂以战称雄,论及医药之道,并不擅长。而其熟识的道门之中,也无人有此神术。
桐云全名卫桐云,其父卫嚣。
如此,卫嚣还是联系了几位医道高手,陪同宁遥同回风天门,但结果不尽人意。几位医者劝解宁遥无需着急,宁雪年纪尚小,此毒若要发作,还要等些年头。时间在,总有办法。
宁遥也只好作罢,感谢了诸位仙长。
而风天门见宁遥竟然与卫武堂瓜葛颇深,又请来这几位知名同道,对宁遥也是另眼相看。尤其是吞风道人,笑颜不断。医治宁雪之事,并无更好途径,也只好暂且如此。
午夜,宁遥辗转难眠,干脆来到屋顶,看着漫天繁星,思索着。
“如今风天门和卫武堂都已尽力,毫无办法。这类仙魔之事,又不能通过万家楼这种凡俗机构悬赏解药。”宁遥意识到,这魔毒,超出了自己如今能力能够找到的解决方法的边界。
“要解刁钻的魔毒,当然需要更高的道法”,吞风道长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修道”,宁遥思索着,眼下看来,似乎只剩一个办法:入道修法。
他取出钟叔给他的木简,《澈心》他已掌握,《阳躯》为炼体,这是一门庞杂又系统的术法,以战斗淬炼为主。将自己的躯体锤炼的更加强大,足以和妖魔正面厮杀。《锋影》为刀法。
《阳躯》中的战斗淬炼,首先是选择一些沾染了不同程度妖魔之气的凶兽做对手,逐渐的进阶为直接对抗妖魔,在战斗中得到锻炼。
《锋影》的刀法也是一样,面对凡俗,是练不出来的。
宁遥脑海中一遍遍过着这两部功法的内容,持刀在屋顶演练。
两个时辰后,他觉得有些累了,躺下来,呆呆的看着满是繁星的天幕。忽然心中有感,从怀中取出一个木匣。这木匣里的,便是替蚀王摘取的那淡黄色花朵,只不过后来变成了圆石。
他打开木匣,发现圆石的光似乎彻底内敛,不再外溢。他握在手中,温润如玉。把玩了一会之后,便没了兴致。平躺着的他,将圆石随意放在胸口,便要伸手取刀。
谁知就在此刻,圆石咻的一下,直接钻入了胸口之中。
“这!这怎么回事!”,宁遥大惊,赶紧坐起,摸索全身,静待了一会,没有任何不适,才心下稍安。想起蚀王曾经说,这至宝对凡俗没有任何危害,再想了想当初蚀王那一堆誓言,宁遥才彻底放心。
“但是这太诡异了,竟然透体而入?”,宁遥感慨惊奇。
在屋顶又待了足足一个时辰,确认无恙之后,宁遥回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