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人被这巨大的声音吸引过来。

    “什么挺能装的？你们不用修行了吗！一个个围在这里！”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对着人群呵斥道。

    这位老者穿着已经洗得发白的灰色道袍，双手往两边虚虚一拉，弟子们似乎身体不受控制般往左右飘去，密不透风的人群被分开一道口子，他径自走了过来。

    “糟糕！是外门大长老！”有眼尖的已经认出老者便是外门大长老邢孝义，颤抖出声。

    邢孝义统管凌天宗外门大小事物，外门各长老也需听他调遣，赏罚有度，一丝不苟，养出了极大的威望。这些普通弟子见了他自然心生畏惧。

    他日常巡检时见这边人群聚集，不知发生何事，担心是有骚乱发生，忙不迭赶来查看。

    待到邢孝义走近才发现，引起这番骚动的两位主角竟好端端站在那里，既没有打斗也没有吵闹。

    红月真人早在他出声之时便知是大长老来了。行了一礼，侧身让出李秋彤，说道：“红月带此女前来感气，没想到发生小小插曲，红月失态才引发弟子们前来围观。”

    邢孝义看到并无大事，悬着的心放了下去。他虽是统管外门的大长老，但这些弟子也是宗门下一代的未来，若有损伤他也难辞其咎。

    原来是虚惊一场，邢孝义失笑道：“红月，你也是宗师人物，何种插曲能让你心性不稳，失态至此。”

    李秋彤安静的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红月真人略作迟疑，试探开口道：“是关于修行上的异样，眼下周围弟子众多，恐怕不便详述。”直到此时红月真人的玉手仍搭在秋彤皓腕之上。

    “哈哈哈哈”邢孝义豪爽大笑道：“既然是关于修行之事，有何不妥？大可讲出来，也可让弟子们多些见识与启发。”

    他不知其中渊源，只以为是红月真人性格太过谨小慎微所以不说。

    红月犹豫片刻，索性直说道：“此女呼吸间便已完成感气，修成炼气境界。”

    “啊？！”邢孝义惊呼出声。“呼吸间？！”

    红月见他如此神情，也忍不住腹诽。原本此时不讲的，非要让我讲出来，现在比我更加失态…

    周围弟子们闻言也是一阵低语。

    大家都是修行有些时日，自然都经历过感气炼气这个阶段。正是因为有亲身经历，任谁也不敢相信有人可以呼吸间就感悟到天地元气。

    “都别看了，赶紧散开！”邢孝义重重喝到。此事太过惊世骇俗，不管是为了保密，还是避免弟子们道心被此事冲击造成影响，现在都应该驱散众人。

    众弟子不敢忤逆，只得按捺住好奇四下离去。不过这件事造成的风波仍在暗地蔓延。

    “你所说呼吸间，具体是多久？”邢孝义震惊于秋彤感气所需时间如此之短，可直到现在，他仍觉得呼吸间是一种说辞，不不是具体所指。于是继续询问。

    红月胸脯一起一伏，定定看着他，不再有所动作。

    “……”邢孝义不解其意，愣住半晌后骤然醒悟，表情比先前更加惊讶。红月见状，默默对他轻轻点了下头。

    “还真就是一呼一吸啊！”邢孝义惊呼出口，眼神中带着狂热，询问道：“如此天资为何这般年纪才开始感气修炼，可是你的弟子？”

    红月摇头，心道【这小姑娘我才见到不足一个时辰，所知未必多你几分...】

    还是开口说道：“此女子名叫李秋彤，并不是我的弟子。荃中他们此次外出历练，寻到那夜神秘人的宝物坠地之处，赶到时宝物已经没了踪影，就剩这位秋彤姑娘昏迷在坑中。醒来后据她所说已经失去了许多往日记忆。”

    “原来如此。”邢孝义捋了捋下巴长长的胡须。

    红月继续说到：“她与那夜强者之事有所牵连，我观她不似庸俗之辈，于是起了爱才之心带她前来感气。”她徐徐道来，没有因为大长老的身份表现得过于谦卑。邢孝义虽是高位长者，但红月也是门中翘楚，实力已与他相差无几，不需太过拘谨。

    李秋彤在一旁听两人言语半晌，无人搭理自己，轻轻转动一下被红月紧握的手腕。

    此时红月才意识到先前失态之下握住她手腕探查，与大长老交谈投入，至今还未松开。连忙撒手，说到：“秋彤，这位便是我宗外门邢孝义大长老。”

    秋彤欠身见礼，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子，又有元气化作手掌将她拖起，元气手掌顺势落在她脉门之上。

    大长老依旧难以置信，竟也亲自出手查看她的修为。

    “果然如红月所说！”他心中感叹，此刻终于相信。“凭你这妖孽资质，不仅可以拜入我宗，我再做主许你成为内门弟子。你如今岁数早已耽搁了修行的最佳时期，留在外门历练浪费了天赋...”说到此他略作停顿。

    秋彤闻言并不惊讶，当年师尊便是游历时偶然遇见，因自己的天赋超绝难掩爱才之心，于是收入门下。如今自己飞升之资从头修行，妖孽程度比当年只高不低，任何宗门都会争抢这样的天才。

    她走上前去，正欲再拜答谢。红月突然探手抓住她的后颈把她提溜了回来，说道：“稍后答谢邢长老不迟，先将话听完。”

    邢孝义原本是不苟言笑之人，经年累月下来外门众多弟子皆对他有所畏惧。见秋彤呆萌模样，只觉得心生喜爱，哈哈笑道：“小姑娘性子急切了些，无妨。”

    他伸出自己的右手，掌心出现一枚符箓。

    “你的资质毋庸置疑，入宗后定会得到着重培养。不过我宗乃是正道名门...”说到此秋彤已经知道他接下来要讲什么了。必然是心性测验，这一切从前自己都曾经历过。

    果然邢孝义继续到：“大奸大恶之辈必然无法拜入门中。人性固然难测，亦无法凭印象定论。但我宗先贤殿供有历代已故登仙境界前辈的金身，此金身蕴含前辈残魂，登仙之力不可揣度，有直指人心之力。每年不计其数的人前来拜师，其中通过考核之人也需通过先贤拷问本心，方能成为我宗弟子。你虽不必再行资质考核，但还是要去先贤殿考验品行。你可愿意？”

    李秋彤当年自然通过了先贤殿的考验，只是直到她在凌天宗修行三载后才知道何为先贤殿。

    凌天宗历代登仙强者若是身故，皆会立下金身供后人祭祀膜拜。登仙境界之时体内仙种才会结出道果，彼时体内自成一界，神魂寄托在道果之中，被体内世界日夜淬炼温养，变得愈加不可磨灭。

    即使身死，魂魄也因太过强大不易被彻底摧毁，一些残魂碎片散入虚空。若无意外，残魂被虚空逐渐吞噬，便是彻底的魂飞魄散。

    但立下金身刻下强者真名，经过常年祭祀膜拜，产生的信仰之力便能将身故强者的残魂自天地间招来，寄托在各自金身之中。

    如此虽不能复生，但残魂意识凝聚在金身之上，依然有些许身前记忆，登仙强者残留之力，足以照拂后世。紧要时刻甚至可以自我燃烧所剩残魂，发挥出接近生前的力量，或许能解一时危局。

    她思绪一闪而过，说到：“谢大长老，小女愿意。”

    红月闻言更感放心，她原本便对秋彤心有好感，又见秋彤有如此资质更动了爱才之心。只要过了心性考核这一关，便算彻底成为凌天宗弟子了。

    她有意帮衬，说到：“大长老，此时尚早，不如现在便去先贤殿。她感气时闹出这么大动静，最好快些进行考核。再过些时间，指不定又有好事弟子前来围观。”

    邢孝义迟疑一下，想来是这个理，道：“红月所言甚是，你与我即刻携她一起前去先贤殿。”

    邢长老足下生出火云，红月和秋彤借着他的火云腾空。

    他们往上飞过了六重建筑群，停驻在山体第七重。这里便是先贤殿所在。

    邢孝义和红月对着殿门躬身行礼，秋彤也跟着行了一礼。

    “弟子邢孝义，叨扰众祖师英灵。今日寻到一女，有无上资质，若是心性也佳，必是良才。请诸位祖师考验一二。”邢孝义躬身未起，开口说道。

    随着他话音落下，殿门自动缓缓打开。

    秋彤看了看红月和邢孝义，颇为感动。平日里任何弟子都可来祭拜先贤，无甚麻烦。但考验心性则需要将先贤英灵唤醒。

    只有邢孝义这样的宗派高层才身怀信物，英灵可以感知，方能够彼此沟通。虽然对英灵没什么影响，但邢长老亲力亲为，为自己做到这一步，已是极大的欣赏和人情了。

    她默默记下两人的照顾，迈步走入殿中，身后殿门又自闭合。

    “我来看看这被邢家小子极力赞誉的弟子到底如何出……”一道沉闷浑厚的声音响起，随即哑然。

    她身前突然出现一个男子虚影，由一片光幕组成，可以透过他身体的光幕望到身后。

    这虚影头戴玉冠，一袭淡色长袍，腰间和袖口紧紧束好。眉眼庄重，透露出一股不露自威的气势。

    此时他却满脸惶恐，右手不住颤抖，指着秋彤。

    “你！你！你！”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什么你，叫不来师祖吗？”秋彤抬手往男子头顶一扇，只是毫无阻碍的穿过了光影，没有拍到实处。

    男子以手护头，瞬间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在秋彤十步之外。“你是秋彤师祖！！”他惊呼出声。

    秋彤手掌一抬，举在半空，眼睛盯着那男子。

    那男子一下子垂头丧气，又再消失，重新出现时已经弯腰将自己头顶抵在秋彤手掌之下。

    秋彤这次却未打下去，轻轻虚揉光影。微笑到：“小玄子可以啊，如今你也是祖师人物了。”

    男子乖巧站立，任由秋彤揉搓。小心试探道：“师祖，我已经修到登仙之境，也算是本宗的英灵先烈，能不能照顾下我的颜面。”

    秋彤心中好笑，这男子唤作玄清，当年身在宗门时，他师傅的师傅便是凌天宗内门长老之一，算起来还比自己小一辈。

    那时她总纠集一帮小辈外出历练。说是外出历练，其实是去其他各宗或挑战或盗宝。带着他们正好是绝佳的掩护，事发了也有个挡箭牌。毕竟是些年轻子弟，其他宗门也不好过重处罚。

    带他们历练之余也会随手指点修行，只不过教导中时常扇一巴掌，踢一脚。或者把学不会的人倒吊在龙鳄潭上，自己急着回去应付师傅盘查，忘了把人取下来。吊了半个月之类的而已。

    “以前带着他们驰骋江湖，快意恩仇，如此痛快。怎么如此惧怕我？”她想到。

    “如今我是本宗新来弟子，来先贤殿接受考核的。你不要惧怕啦玄清。”所完又在他头部的虚影重重拍了几下。

    “新来的弟子？”玄清不解，这才打量起秋彤。

    一打量简直骇然欲绝，望着眼前这曾经举世无敌，风华无双的师祖，惊呼道：“师祖你的修为……怎么只有炼气境界了！”

    秋彤长叹出声，将闭关失败与黑棺一事对他说了一番。

    “眼下我不宜显露身份，此事你也别对他人声张。”

    “那是自然，师祖重修必定更胜以往，凌天宗也必定在师祖手中再上一层。飞升失败虽然是未解横祸，但有此机会，或许也是师祖真正的仙缘所在。事关重大，自当谨慎。”玄清毕竟是登仙大能，虽然听完秋彤的讲述心神巨震，但很快恢复过来。

    “或许真如玄清所说，我的仙缘在此世，不在从前。”秋彤沉吟片刻。

    对玄清说到，“其他同门为何没有醒来？”

    她对着玄清一阵打量，“你又是因何而死？”

    玄清道：“普通弟子校验心性我们其中一位出手便够了，我们依循顺序，依次苏醒主持考验。这次刚好轮到我。”

    说到这，玄清似觉得委屈，语气渐渐小声。

    “那你是因何身故，按理登仙境界再本事平常也有四千寿数。”修行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艰难坎坷，既有人祸也有天劫，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每次境界突破，便是从天地夺取一次造化，实力增长的同时寿元也会增加。

    根据各人实力不同，增加的寿元也有所差异。但登仙境一破，至少增添两千年寿命是修行经验常识。

    提到此事，玄清魂体剧烈波动，如同沸腾。咬牙沉声道：“当年我修成登仙，欲效仿先辈斩杀邪灵以名志。在十万大山深处寻到一处魔地，其中便有堪比登仙境的邪灵高手。我与他全力搏杀七日，即将力竭之际，险险斩落敌首。正在修整之时，身后突然有小人偷袭，竟一招找出我的破绽，破了我的功法。”

    李秋彤一边听着，一边思索。见他停下，便问道：“然后呢？”

    玄清挠挠头，“然后便死了…”

    “………”秋彤又问道：“那有没有看清偷袭者长相？”

    玄清道：“没有看清，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看见…这个偷袭鼠辈，若与我正面一战，必将死在我手中！”

    秋彤淡淡开口：“即使是偷袭，他一招便找出你的破绽，连人都没看见。要么对你的功法早有了解，要么比你强出许多。任何一种情况，你都不是他的对手。正面对战，无非是换一面给别人砍。”

    “师祖，你，你！怎么说得如此直白……”玄清羞恼无比。他也心知秋彤说的正是实情，只得叹气。“唉………”

    “他确实胜过我良多，但破绽的事我一直耿耿于怀。因为那个破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李秋彤皱紧了眉头。

    她知道凌天宗所有可学的高等功法，全是历代门人自罪界各处秘境寻来。流传久远，尽都已经比较完善。至少在她眼界看来，这些功法只有弱点，真的没有破绽。

    弱点只是薄弱之处，大可多加注意，即使被人发现，刻意针对，有所影响也多数可以防范。破绽则是彻底的缺口，一旦攻击针对破绽而来，往往便是毫无抵抗之力，一击毙命。

    “何人才有此眼界，或者说功法原本便有问题？”她陷入思考。

    玄清见状说到，“师祖，眼下你修为尽失，我也身死，尽都无力与这样的敌人对抗。不应多虑，待到师祖重回巅峰再做计较。”

    玄清登仙大能的心境尚在，见秋彤执着于此，出言点醒。

    “也是，我仍未从以前的身份适应过来。眼下应该尽可能提升实力，有了实力才有解决这些谜题的能力。”

    她不再打趣玄清，肃然道：“你的事里定有蹊跷。不过我确实该以修行为先。有解决问题的实力后再来深究。”

    玄清躬身行礼，“师祖安心修行，暂不宜和我们有过多接触，以免引起有心人猜疑。门外弟子我会好生安排嘱咐。”

    说罢衣袖轻摆，殿门洞开，一缕清风托着秋彤送到殿外。

    一道引得灵魂颤动的声音在红月和邢孝义心中响起。

    “此女品性高洁，举世无双。天资悟性，在我之上。当全力栽培…”

    声音顿了顿，玄清心中冒出一个有趣的想法。又说到：“但也应严加管束，刻苦磨练，莫使其肆意生长，误入歧途，坏了如此璞玉。”

    二人凛然，频频点头。

    “举世无双？资质还在登仙祖师之上！”邢孝义久久不能平复心境。

    “看来要用最严的手段去教诲，用最难的历练去磨砺！才不会辜负祖师对她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