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对秋彤的评价太高了，以至于邢孝义和红月均有种凌云宗的未来全压在秋彤身上的感觉，不由得郑重起来。

    邢孝义此时再看秋彤，只觉得比之前还更顺眼，活脱脱看待至宝一般。

    秋彤被盯得不自在，连忙开口道：“这算通过考验了吗大长老？”

    邢孝义止不住笑意，脸上的沟壑皱成一团，笑道：“通过了！不仅通过了，祖师还对你赞誉有加。你错过了修行的最佳年纪，更要勤勉刻苦，别浪费这身天赋。我们凌天宗青年弟子天才横溢之辈也不在少数，不可自傲懈怠。”

    其实凌天宗千余年来哪里出现过让先贤都自叹不如的少年，能修成登仙，也代表了其人不管气运，努力，天赋都是人中龙凤。超过先贤，谈何容易。只不过担心秋彤因此骄傲，失去了进取之心。

    “嘻嘻，还得多亏了大长老屈尊指引。”秋彤正式重入宗派，也是心中欢喜。

    接着再对红月道谢：“多谢红月真人连番照顾。”

    一番话说得二人对她更加满意“此女心境不俗，即使得到祖师赞赏，也未因此恃才傲物，言行举止与从前并无差别。”

    “不骄不躁，有礼有度，不错，不错...”邢孝义老神在在捋着胡须道。

    “此前我曾说过你一旦入门，便可为内门弟子。”他抬头看看天色，“不过今日时辰已晚，待到明日你寻红月真人一同前来。老夫趁内门各殿早课时间，带你巡访各殿，为你择一良师。”

    秋彤顿时会意。

    凌天宗外门弟子都未曾拜师，平日里由传功长老们代为教导。直到突破金丹境界方可升为内门弟子，正式拜师。内门设有诸多大殿，每位化神境界之上的高手皆可选择成为宗门长老，分管各类事务，也可选择入主一座大殿，开坛讲法，收徒传道。而每日清晨的早课时间，各殿主都会亲临，正是寻师访友的好时机。

    邢孝义转头对红月说到：“今夜便先带她回你的摘星殿安顿吧”

    红月与秋彤点头称是，二人辞别大长老，一路闲谈往摘星殿走去。

    凌天宗围绕巨山而建，层层建筑将山体分为九重。第一重便是外门所在，启灵殿就在其中，处在山脚一段。第二重正是内门之地，各殿主授业解惑之地。继续往上则是外务处，皆是外务长老在其中，负责各种任务分发，宗门交际一类。过后是内务处，由内务长老们组成，经营宗门内部维持有序运转，奖赏惩戒也由此处负责。

    第五重是机要处，主要收集修真界各类情报，其中更有机要密使，身份神秘实力莫测。第六重为藏经阁，书山堆积，学海浩瀚。诸多修行法决，各类神通秘籍都在其中。

    第七重便是先贤殿，秋彤考验心性之处。平日多对全宗上下开放，供后世瞻仰膜拜。

    随着愈近山巅，灵气越浓。

    第八重却是与秋彤有着密切渊源。从前此处是宗门宝库，借着浓郁的灵气更好的保存各种宝物。秋彤为宗主时，见众多为宗门征战而受伤之人，虽回宗后多有嘉奖，还被赐下许多疗伤丹药。但伤者处在下几重，始终无法得到充足的元气及时疗养恢复。

    于是秀手一挥，将宗门宝库挪移至后山那些老前辈闭关之处，美其名曰有诸位守着，宝物更加安全。在第八重山间轰出一个大坑，灵气浓郁凝结，汇聚成疗伤圣潭。从此八重天便用于疗伤之用。

    第九重则是宗主所居。有要事商议时便在第九重。

    她们来到红月所居的摘星殿。虽叫摘星殿，实际却是一片连绵屋舍环绕着一座大殿的建筑群。其他各殿也是如此，一座大殿供讲法修炼，其余院落便是各弟子的居所。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不过夜空上高挂的银河依旧明亮，薄薄微光撒在地面，凡人也足以视物。

    “秋彤，我这里空闲的院落倒是还多，只是许多时日未曾住人没有打扫。今夜你便与我同住摘星殿如何？”红月真人柔声说到。她在银河照耀下仿佛被度上一层银边，倩影娇柔中多出一抹虚幻，美得不似人间姿色。可惜她眼前只有同为女子的秋彤，无人解这般成熟风情。

    秋彤应允，微笑道：“那就叨扰红月真人了。我不知原本身世，一介凡俗女子能得真人照顾赏识，已经是我之幸，甚是感激。”

    红月颔首，领她来到偏殿。

    “我去与荃中聊聊此番历练之事，你自行住下即可。”说罢便自离去。

    殿中装饰刻画皆是诸天星斗，按照天空中星辰位置有序排列，各自还按照天然轨迹不停旋转运动。

    秋彤仿佛置身域外星空，被群星环绕，感觉到丝丝玄妙韵律在其中。这些星图竟不仅仅是装饰，红月将自身的星辰感悟都融入了进去。

    突然间秋彤心有所感，星图的玄妙韵律在不知不觉中，引得她体内深处一股奇妙的力量悸动。

    “这是？”她满腔疑惑，自己能活下来已是奇迹，哪里还有半点力量留存。

    她各处要穴早已打通，意识在体内穿行毫无阻碍。虽然失去力量，灵魂不再具备神识的玄妙，也还能够内视己身。她顺着那丝感觉在体内一路搜寻，直至来到眉心之处。

    一股纯白的气旋在识海深处安静的转动，既没有声息也没有能量散出，怪不得一直以来没有察觉它的存在。

    意识接近气旋，竟从中感受到一股宏伟气息，还伴随着模糊的声音。秋彤细心分辨，仍是无法听清。

    “这股力量在我体内不知存在了多久，一直都没有异动。应该有益无害。”想到此，她索性意识直接贴在气旋之上。

    这一刻，她知道这是什么力量，也知道是什么声音了。

    有幼童见银河挂于天上的兴奋大叫，有老农对着银河叩拜的虔诚祈祷，有夜行者艰难行步时路途被照亮的惊讶欢呼，有担忧银河散去的自语……

    她甚至在这些声音中辨别出了旧识，那日的农妇，看似忠厚实则奸滑的猪妖赵永平，荃中师兄，熟透水蜜桃般风情的红月真人……

    有喜悦，有吃惊，有感激，有忧虑……但都有着希望。

    有的人幸运，有的人不幸，有的人在苦海挣扎，有的人在高位畅饮……但都仰望着天空。

    无数的声音汇在一起，无怪此前难以分辨。

    这是众生因她产生的信念，是对千万年来罪界的压抑第一次有所改变的回应。

    罪界中心只有一口黑棺的日子，已经太久了。

    整个世界庞大的信仰之力修复她的生机后，那些真挚的信念并没有消散，聚成一体，深藏在她的识海中。

    一行清泪划过秋彤绝美的面颊，她并未擦拭，美眸望着大殿顶端的星空，目光似穿透屋顶而过，看向整个世界。

    “这便是你们所愿吗？有人想要财富，有人渴望长生，有人只想粮食丰收，有人盼望异乡的子女安好……人人所求不同，但是人人都想要的，只有希望。”她轻身低语，泪水浸润了嘴唇。

    “从前我虽自命正道，行侠仗义到治理天下。却从未真正将苍生置于首位，总以求道为先。”她陷入思索，“求道是为了什么？为了力量还是长生。我似乎从未认真想过，现在想来从前我并无所求，只是师父从小便带我修行，教我探索更高境界。日复一日，渐渐成为习惯。”

    她目光中的迷茫逐渐变得清明，“求道为了见大道之真实，见大道之美，得到逍遥大自在。但自在不该是心如止水，不为众生劫难所动。自在应是胸中有瀚海，包揽天下，一切不平皆可荡平。众生也在大道之中，大道的鲜活美丽，不该我一人孤寂欣赏。”清明逐渐化作坚定。“求道可得长生，也可得力量。这些正是为了荡尽不平事，兼济天下人！”

    “那就让我承载着众生的期望，以众生之愿筑就仙道之基！一步步走完登天之路！”她坚定自语，道心更加纯粹。默默调动这些信念与元气融合，开始修炼，往筑基境界冲刺。

    次日清晨，红月真人早早来寻，秋彤也不觉疲倦，经过一夜的修行反而格外神清气爽。

    她们来到外门邢孝义的居所前。这座居所并不是大殿，看起来只是座普普通通的小院落。及腰的平常花草当作围墙，一扇小小的柴扉便是院门。院子里是间平常的农家木屋。

    她们开门去到院内，红月小声道：“我虽与邢长老同为化神境界，心境修养我不如他远矣。邢长老有其过人之处，秋彤可多向他求教。”

    “红月真人对我如此热心照顾，此时也不忘点拨。这女子真是赤诚之人”秋彤想到此，称呼也变了。笑道：“大长老确实不凡，红月姐姐在我眼中比大长老也丝毫不差。”

    红月摇头笑骂：“你这小丫头初见时淡雅端庄，这才一日便跳脱起来。”话虽如此，她不减的笑意仍显露出对秋彤的话十分受用。

    二人敲门求见，未过片刻，里面便传来脚步声。邢孝义开启门户，见到秋彤，古板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喜色。笑道：“你们再不来，老夫便要去摘星殿寻人了。”虽是玩笑，也显出比秋彤自己对拜师之事还更上心。

    “大长老，劳烦您久等了。”

    秋彤微微一笑，侧身立在一旁，等待邢孝义先行。

    邢孝义见她虽是少女，礼数却很周全，轻轻点头。

    行进间邢孝义对秋彤说到：“昨日我已将你的事情传讯给了宗主，原本寻常拜师不需如此。但我反复思量玄清祖师的叮嘱，若是和寻常一样，任各殿主挑选弟子，恐怕万一不合适你的修行路数。不如让你纵览各殿，自行挑选拜师何人。”

    他右手伸进袖间摸索一番，取出一卷昭令。“宗主得知玄清祖师对你如此看重，准许破例。给我赐下这份昭令，同时也传讯给各个殿主告知了此事。原本我想请宗主一同前来，奈何他三十年前便闭殿不出，此行也就作罢。”

    秋彤诧异，悄声询问：“不知我宗现任宗主是谁，为何长年闭殿不出？”

    大长老稍作沉吟，红月先开口答到：“别说是你，全宗上下都好奇宗主为什么多年不现身。多有人问询，也只被告知有要事，无暇分身。”

    她叹了口气，“虽然我宗底蕴深厚，英才辈出，平日里并无风波。但很多弟子也因为宗主此事，如你这般心生疑惑。长此以往，并非好事。”

    邢孝义摆手制止道，“红月不得妄议，宗主行事，必有他的道理。门内人心因此浮动，我们更该尽力维护。”他也知道宗主常年不出，并非好事。但仍固守本分，期望众人做好本职，稳住人心。

    红月不再言语，邢孝义说罢也没有继续，他们二人都没有回答现任宗主是谁。

    秋彤对这神秘的宗主更加好奇。“不知他因何至此，如果是荒唐理由，那我这祖师都得冒险现身，收拾一番。”

    三人走入二重天，来到内门。

    邢孝义说到：“内门诸多宝殿，我便带你一一观摩过去，你心许哪殿，便选择哪殿。”

    这种待遇不说古来未有，也是千百年难遇的天才才可得到。

    第一座大殿通体赤红，靠近能感受到丝丝热力传来。匾额上书——大日宝照。

    他们走入殿内，一位魁梧大汉高坐殿中讲道，光头无眉，浑身赤红，热力蒸腾间他身遭的空气都已扭曲。座下百十位弟子也是个个皮肤通红，没有毛发，端坐听讲。

    “这位便是赤融真人，多年前便已突破羽化境界，火行道法出神入化。呼吸可融金断铁，手足可擎天裂地。”邢孝义说到。

    秋彤微微皱眉，反复打量火融道人。心道：“此人火行道行虽高，但却不知水火相济。阳气过盛，日夜煎熬神魂，恐怕他还以为是淬炼。难以再进一步。”她的眼界之高，一眼便洞察分明。

    赤融真人此时也看向秋彤，心知这位便是宗主交代之人。

    邢孝义见秋彤迟迟不语，问到：“你可钟意？”

    秋彤微微摇头。

    “哼！”赤融真人见状顿感不快。心道：“不过是天才少女，从前也有过许多。还未有所成就，便如此自傲。”

    秋彤迟疑一下，开口道：“孤阳不长，真人何不水火同修，或以水行辅佐火行，消弭阳气之祸，还有望更近一步。”

    红月和邢孝义闻言一惊，这番说辞，恐怕坏事。正欲出言帮她圆场。赤融真人哈哈大笑，说到：“你这小丫头，修行到现在有没有十天？天才固然少有，但此时的你还没资格指点老子！水火相济谁不懂？你可知道要多深的水行修为才能与我火行道行平衡，你又可知道水火同修是多么难以办到！”

    他鼻腔重重呼出口气，气流冲在地面，将坚硬的玉石地板融成一滩。“你只知水火相济，可知水火不容！我这大日宝照殿，不是你来卖弄的地方！”

    红月和邢孝义听赤融真人动了真怒，心中忐忑，打算带她离开。

    秋彤依然面色如常，提高声音道：“水火不相容，你就没想过别硬容？”

    赤融正要发怒，她继续说到，“大日炽热，仍有阴凉之所。冰原寒冷，仍有热泉散布。水火，阴阳，虽是对立，也互相依存。你护住心脉，以水行功法淬炼，心火不灭，与体内火行道行一体。不正是水火一体！”

    这番话在赤融心中如黄钟大吕，激荡不休。他不是不知自己修行偏颇，可多年苦思不得要领。今日竟被个小丫头一言点醒！

    心脉属火，原本他还刻意以火行淬炼心脉。若是单独心脉以水行修炼，通过心火连通火行修为，化作一体，可解火毒。虽也不易，但已是比水火同修，齐头并进，阴阳之力均衡一体要简单千百倍。

    他不再轻视秋彤，也生出欣赏之意。“这等见解，比宗主所说的天分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确实有些天赋，是否有意拜入我的门下？”他心中想着若是秋彤答应，必定倾力培养，把她定为大师姐也不是不行。可嘴上仍不愿表露过多欣赏，毕竟自己才斥责她一番，如果立马态度转变，脸面不好保全。

    秋彤没有回答他，反而问到：“你们的头发眉毛那些怎么都没了？”

    赤融愣住，不知她是什么用意。老实说到：“阳气至刚，火行赤热，一切脆弱之处皆会被淬炼得无比强大，无用之处便会被化去。”

    秋彤长长“哦”了一声，说到：“那就是头发都被烧没了呗。”

    连连摆手，：“我不学。”

    众人错愕，赤融真人更是难以置信。自己如此高手主动相邀居然还被拒绝，情绪难平间气息跟着出现波动。阵阵精纯的火行元气溢散而出，殿内顿时灵气浓郁，温度也变得灼热。

    弟子中也传出了阵阵议论。

    一位弟子询问旁人，：“这个少女是什么来头？师尊肯定她，是她的造化。怎敢拒绝师尊好意？理由还是练我们的功法要把头发烧没！”

    旁边弟子答到：“听说她昨日在启灵殿片刻感悟就修成了炼气境界，引得大批同门围观，外门大长老都被惊动了。”

    那人不服，继续说到：“再有天赋又如何，也不过是炼气境界。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突破筑基境界。”

    话音刚落，一阵玄妙感觉涌上众人心头，纷纷往源头看去。

    只见秋彤闭目，端坐在殿中蒲团之上，阵阵道音从她体内传出。元气在她头顶汇聚，因吸收太快，形成一个丈许漩涡。

    竟是赤融真人散出的元气太过浓烈，加上宝殿内元气原本就无比充沛。

    体内众生信念主动汲取元气，须臾间便完成筑基所需。

    秋彤从前便是临近飞升的修为，各个境界的感悟尚在，突破并无太大门槛，加上众生信念为基，筑基境界水到渠成，自然突破！

    更是因为她以众生信念筑就仙道基石，万民心愿牵动天地之力，她的筑基境界比从前更加坚实。点亮罪界的无上功德，在她突破之时引来道音礼赞。

    不过体内积累的种种造化，也于此消耗殆尽。

    秋彤美眸张开，欢喜道：“我突破筑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