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从自爆开始

第二十六章 黑道太子

    秋彤望着眼前的红脸络腮胡子,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来人正是她出关伊始,在宁城遇见的那位巨灵宗外派弟子---赵永平。彼时宁府中,赵永平见识了秋彤的不凡,自告奋勇想去擒拿宁虎邀功,结果却技不如人,一番撕斗下来昏迷当场。之后秋彤便陷入与邪神分身的苦战之中,再没关注过他。想不到今日在茫茫十万大山中还能重逢。

    赵永平其人,表里不一,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城府的傻大粗凶狠模样,其实既不凶狠,更加不傻。溜须拍马那一套,在宁府时秋彤已经见识过了,对他并无好感。不过赵永平虽谈不上豪爽正派,却并未助纣为虐,欺压百姓。作为秋彤出关后第一个较为熟悉的人,能够机缘遇上,按理应该也算件高兴的事儿。

    “可听他言语,莫不是劫道来了...”秋彤想到此,正见赵永平将手中提着的鬼头长刀,悄悄往身后掩去,手许久没有伸回来,应该在对喽啰们打什么手势。

    肖荃中他们可不认识赵永平,瞧见来者不善,虽然闹不明白那句“打劫可不行”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众人还是戒备万分,藏在袖中的手不是在掐诀,便是在掏暗器。甚至还能瞧见肖荃中本就魁梧的身材又壮大不少,结实的肌肉暗暗紧绷,将原本宽松的长衫撑得鼓胀,如同一头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凶兽。

    在场众人心思各异,都在防备。秋彤扫了眼双方,心中了然,她朱唇轻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砰!”的巨响传来,接着阵阵“唰唰!”破空声又在队伍中响起。

    赵永平周围尘土漫天,将他完全掩盖,瞧不见踪迹。秋彤看了看飞扬的尘土,又看了看同伴们刚打出法诀和暗器还没收回的手,心道:“莫不是我给他吓跑了?”

    尘土慢慢散开仍能见到依稀人影,人影一动不动静静立在那里,看得出来赵永平没有跑路,但是那人影却比他正常体型矮上许多。秋彤现在只有筑基修为,即使灵魂强大的底子仍在,没有修为支撑,她也无法看出具体情况。

    肖荃中虽有金丹境界,可金丹期灵魂依旧脆弱,难以经得起外界扰动,做不到离体而出。他脸色肃杀,拔出佩剑,警惕的靠近,一副要是没死透我就帮你死一死的架势。

    但待到他真的接近时却愣在当场,不仅是他愣住了,一旁紧张的众人也都目瞪口呆,只有秋彤满头冷汗。

    烟尘已消失得七七八八,大家都能看见赵永平跪在一个寸许深浅的土坑中,身上黑一团紫一团的是琉月他们轰出的法诀,密密麻麻插在脸上胸膛上,闪着寒光的是他们扔出的暗器。其中最狠的是一把插在小腹的飞刀,刀身已经全没进体内,甚至刀柄都插进去大截,只留下一抹红缨在外摇曳。

    他脊梁仍旧坚挺,泛起血丝的双眸中有泪水打转,却倔强的憋着没有流下。狰狞的面孔上血管暴起,牙关紧咬,显出他正忍耐着剧痛,却没有丝毫声音传出。

    任谁看去,尽是威武不屈的铁汉豪情。

    除了他并不打算起身,坚定跪着的模样...

    看到这一幕,肖荃中准备补刀的手自然顿住了,琉月他们更是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饶是秋彤深知赵永平厚颜至极,对自己畏如神灵,也没料到他会做出如此举动。不仅跪了,还跪得声势浩大,地都被他砸沉一寸。

    从他下跪,再到众人应激出手,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秋彤别说出言阻止,连看都没看清。现在见他这般惨状,心里竟怪异的产生了些许不好意思。

    “额...那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兄台何不起来一叙?”肖荃中试探道。

    赵永平眼神坚毅,悄悄瞥了瞥秋彤。秋彤正想着要是被师兄他们发现自己与赵永平相识,该如何应对,连忙错开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他是猪精修炼成人,不如说他直接修炼成了人精。见秋彤目光躲闪,便知道前辈一定有隐情深意。他察觉到这一层,更知道此时说什么都容易错,可见前辈没有呵责之意,他也不想继续跪着,只得硬着头皮不断往秋彤瞥去。

    肖荃中察觉赵永平看向旁处,疑惑的跟着回头看去。秋彤见此连忙悄然对赵永平微微点头,不敢让他继续作妖。

    赵永平等到了秋彤首肯,终于敢起身。可似乎动作太大,牵动了小腹处的飞刀,他面色一苦,急忙抿紧双唇,可不争气的眼泪还是决堤而下。流过他脸上深深地沟壑,留下满地的脆弱。

    “太他妈痛了!”赵永平心中呐喊,脸上还是不动声色。

    肖荃中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兄台抱歉,刚才敌我难分,下手重了些。”

    “哪里哪里,不重不重。”赵永平连连赔笑,伸手不着痕迹的抹掉了额头因剧痛渗出的汗珠,再顺势抹干了下巴的泪水。

    “道兄手法精纯,多一分小弟就会重伤难治。但若真是对敌,少一分则难有收效。道兄攻伐果决,收放自如,留有生机,当真是仁德无出其右,豪杰当世无双。”

    他眼神真诚望着肖荃中,伸手不着痕迹的将刺入小腹的飞刀拔出。伤口处血流如注,哗啦啦顺着赵永平的大腿流向双足,但他却恍若未觉,面不改色的朝着肖荃中行了一礼。

    “在下赵永平,中州巨灵宗弟子。趁着外派任务结束,回十万大山帮衬帮衬家里的事业,惊扰诸位,实在惶恐。不知道兄如何称呼?”

    肖荃中被他弄得手足无措,连忙还礼,心道:“这大汉不像好人,不过听他讲话真是舒服。”

    随即应道:“赵兄太过客气,称我肖荃中便是。此番带着师弟师妹来此历练,误闯贵地,是我们唐突了才是。”肖荃中细细打量,瞧不出赵永平的修为深浅。便知道他与自己修为境界多半相差不大,结合刚才被自己飞刀所伤,大致可以判断出赵永平也是金丹境界,应该比自己弱上两分。不过赵永平来时,身后人影幢幢,跟班不少,真动起手来胜负难料。

    想到此,肖荃中已有了大致了解,继续道:“我等外出历练,不得不谨慎几分。既然说开了一些事,我索性干脆点。”他收剑入鞘,同时摆手示意后方的琉月等人放下兵刃。

    “赵兄的种种举动是何道理,还请明示。”在场没有傻子,赵永平明明是劫道而来,虽然之后并无敌意,但不解释清楚,众人不可能放心。

    赵永平虎目滴溜一转,也不管身上残留的暗器伤痕,微微摇头再轻轻低下,说到:“我本是巨灵宗的内门弟子,得宗门器重栽培,同门友爱,师长厚德。”他抬头看了眼秋彤,继续道:“又撞上滔天大运,偶遇仙子高人,获益良多。本来有着光明的前程,可惜......唉。”

    他回首看着肖荃中,目中竟满是泪水,掏出一枚令牌示意,令牌上刻着巨灵二字。话语哽咽,几乎无法开口。

    肖荃中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以为是自己逼迫,才引出赵永平痛苦回忆,赶紧道:“有你这番话就够了,赵兄师出名门,已有佐证,不必再说。”

    赵永平收起令牌,抬起头不让泪水流下,接着摆了摆手,“肖兄正派,可以就此信我,但我岂能让肖兄难做。区区痛苦往事,便说与诸位佐酒。”说着他取下腰间葫芦,大口畅饮,乱发随风飞扬,残酒肆意流淌。他豪饮数口,将酒葫芦再掷向肖荃中。

    肖荃中接过葫芦,见他如此爽快,忍不住生出豪情,正欲痛饮。忽闻琉月出言道:“师兄!不可不防!”

    肖荃中愣了愣,随即哈哈哈大笑,道:“无妨!赵兄以诚待我,我又有何惧之。”言罢仰头痛饮,竟也豪迈非常。“赵兄,我洗耳恭听!”

    看到肖荃中如此,赵永平眼色一变。他原本只是逢场作戏,只为度过“仙子”这关,结果却真的被肖荃中的直爽折服几分。

    赵永平脸上多出些真诚,说到:“肖兄可还记得我说过趁着任务结束,回来帮衬家中事业?”

    肖荃中点点头,赵永平继续道:“我出生十万大山,家中算得上山中富户,比你们生在中原富饶之地来说,却又大大不如。但我刻苦求学,改变了身为大山孩子的命运,靠着日以继夜的努力终于走出这山沟沟,拜在巨灵宗求学修道。”

    “但是...”赵永平哽咽难言,顿了顿才说到:“但是我可以努力改变许多,却改变不了我的出生,更无法选择我的父母。”他面向众人,狰狞的脸庞长出许多黑色鬃毛,两根獠牙缓缓伸出,鼻子也突出一大截,隐约还能看到尾巴在他身后垂下。

    肖荃中,琉月等人纷纷讶然,赵永平竟然是只野猪精!秋彤则笑而不语,她早在初识便看破了赵永平身份,也知道不管赵永平是什么心思,见到自己那一刻一定会老实下来。现在听他讲老半天,只是想看看他能编出个什么花来。

    “是的,我是野猪修炼成人。不仅如此,我的父母还是这片地界的山大王。我所说的帮家里忙,就是帮他们打劫路人!”赵永平言语悲愤,似饱含太多对命运捉弄的怨念。

    琉月这小女生听到这些,眼眶不由得泛红,肖荃中也面露不忍。宽慰道:“种族和家庭并不是你的过错,赵兄还请看开些。再者说妖族与人族早有平等往来,并不比人族低下。”

    赵永平对他拱拱手以示感谢,缓缓道:“我虽帮家中劫道,可从未害人性命。时常处在自我怀疑与煎熬之中,见到肖兄一行正道宗门打扮,一时想起我的师长同门,幡然醒悟,无颜见人。所以肖兄知道我所做为何了吧。”

    肖荃中重重点头,诚恳道:“我们错伤赵兄,赵兄不仅不怪,更是讲明原由,以礼待我。荃中惭愧。”

    琉月等人也纷纷行礼致歉,彻彻底底相信了赵永平。

    秋彤目光闪动,她知道赵永平心思滑腻,但一番话下来,连她也有了重新认识赵永平的感觉。当然,她自然知道赵永平说肖荃中使他想起同门,才幡然悔悟,纯纯是瞎掰扯而已。

    误会解除,秋彤担心赵永平接着把话头往她身上扯,说到:“我们跟随肖师兄历练到此,人生地不熟,能结识赵师兄真是幸事。”

    赵永平立即会意,前辈是在假扮身份,指不定要做什么大事。前辈的意思我要是敢泄露她的身份,幸事就要成我的不幸了。

    他说到:“客气客气,若非诸位使我惊醒,不知还要多久才能从山匪的不归路上回头。”他看了看天色,有心和秋彤攀些关系,道:“诸位若是不嫌弃,不如去我山村寒舍修整一二,赵某人再为诸位准备一幅周边地图。”

    “呵呵...不敢叨扰赵师兄。”秋彤愁着身份暴露,恨不得早些与赵永平分道扬镳,没料到他居然还出言相邀。

    肖荃中本也想拒绝,可听到周边地图,顿时有了兴趣。“确实如秋彤所言,不敢叨扰赵兄。不过地图对我们队伍意义颇大,只得厚颜给赵兄添麻烦了。”

    肖荃中都答应了,队伍中自然无人反对,便与赵永平结伴而行,往山中走去。

    一路上却不见此前隐藏在赵永平身后的那些小喽啰,想来早已被赵永平暗中遣散。现在误会既然解除,除了少许戒备,大家也都没太过在意。

    众人行至一处密林拐角时,忽然听见尖锐的喊声从路旁的树冠传出,只见一只魁梧的野猪边飞奔离去,边大叫着:“起锅烧水!太子抓了刚才那群人类,带给兄弟们打牙祭啦!”

    赵永平面露尴尬,支吾道:“这厮是我家山门放哨的小妖怪,最是见风使舵,张口就来。诸位不要听他瞎说,我可从没做过害人的事。”

    秋彤与赵永平有过接触,知晓他除了奸滑,品行确实不差,对这话并不怀疑。在凡人城池履职时,便没有仗势欺人的举动,只是胆小怕事,鲜有仗义之举。肖荃中他们倒是心中“咯噔”一下,想到“莫不是这赵永平藏得如此之深?甘愿承受重伤,哄骗他们自投罗网?”,可细细想来,他言辞恳切,真诚不似作假。而且也难以再找出第二人可以演戏演到这种程度。

    大家稍稍宽心,不过琉月还是难耐好奇,问到:“太子?”

    她看着赵永平,“黑道太子吗?”

    赵永平脚步一个踉跄,挠了挠后脑勺,似乎在想着如何回答。片刻后他回过头,脸色涨得紫红,道:“只是那小妖怪瞎说,当不得真。我家就是个破落户,小小的野猪群落罢了。”

    说罢便埋头带路,不再理会后面传来的小声议论。

    又走了约莫几里地,一个黑影从路旁的草丛里窜出,边跑边高喊着,:“太子被俘!兄弟们随我死战!”跑的方向却是离众人越来越远。

    “倒也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秋彤失笑想到。

    肖荃中满头雾水,看不懂眼前景象,说到:“赵兄,你这些家臣怎的如此奇怪?”

    赵永平干笑连连,道:“肖兄莫怪,都是山里的土妖精,行事疯疯癫癫没有规矩,有时连我也看不懂。”他渐觉紧张,若是任由这些小妖怪捣乱下去,自己给前辈的印象就全毁了。

    于是更加悄声,经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面色谦卑,埋下头,微躬着身子走在前方。

    不多时,他们穿过一条丛林掩映的小道,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小道尽头赫然是个数百丈宽的开阔腹地。腹地像是从山体中凿出般,四周都被山体环绕,腹地顶端有个空洞,可以直接望见天空。只有穿过小道连接处那个丈许洞口,入内才能见到如此奇景。

    “唰唰唰!”三道黑影从小道中窜出,肖荃中早发现了他们,但已经见怪不怪,根本没有在意。

    黑影窜进腹地,高喊到:“贼子俯首,义士大破黑风寨!苍天有眼,猪妖恭迎好恩公!”

    随即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两列猪妖排得整整齐齐,尽皆身披红绸,手捧财宝,一路吹拉弹唱来到众人跟前。

    秋彤一行面面相觑,手足无措的被这喜庆的队伍环绕。

    一只胸带大红花的猪妖走到赵永平近前,在赵永平错愕的眼神中将块大木牌子挂在他的胸口。

    牌子上朱笔写到:逆太子,赵永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