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护花人

第四章 灯会与八股

    星星点点,明月在天,瘦西湖边早早是闹热异常,岸边大大小小刚安置的棚子,笑语连连,湖上漂着的画舫系着彩带,挂着彩灯。

    灯火通明,贾牧不大喜欢这样的热闹,烟花连天,贾牧差点捂住耳朵,林黛玉却要往人多的地方去,也不知她怎么变成后来那样的。

    想起这些来,贾牧倒是觉得有些辛酸,眼睛看向地上那林黛玉的侧影。

    一个老太太吐了口痰,鞋子放在上面踩了踩,接着和她老友说事情,贾牧听不懂。

    画舫里的诸宫调传来,曲调袅娜,像是在唱西厢,可惜《南西厢》不能听,还是《北西厢》好。

    “这是啥曲子?”黛玉在一边问道。

    贾牧:“《西厢》。”

    “那是讲女子的咯?”

    “不错,说姑娘的,情情爱爱,小女孩子家听不懂。也不要听的。”

    “舅舅做了那么多诗,舅舅懂不懂?”

    贾牧笑道:“我不懂,随意写的,不要往前面走了,湖边危险。”

    “我其实早知道法海是谁,长大了,舅舅不知道,我说给你听。”

    贾牧听林黛玉说起这故事,外面的声音嘈杂,林黛玉嘴条又快,其实没怎么听清楚。

    西风一劲,碧波荡漾,抚慰少年的胸怀,又放起了烟花,绚烂夺目,只是太吵,贾牧忙捂住了林黛玉的耳朵。

    “舅舅还写诗吗?”

    “啊?”

    “看烟花。”

    “要回家?”

    “哦。”

    贾牧和林黛玉往回走,一路跟随的大丫鬟青心道:“太太说了,不急着回去,好赖是佳节,还是再逛逛,看个热闹,牧小爷,姑娘平素书都读多了,散散心,散散心。”

    林黛玉兴冲冲看向贾牧,贾牧笑道:“好呀。”他其实不太爱看这些花灯,吃东西他乐意,可林黛玉好像路边摊不能吃,他也就忍住了,有句话说,陪太子读书,现在的情况不外如是。

    花灯向上升,秋叶落纷纷,林黛玉仰头看各色花灯,赤橙黄绿青蓝紫,贾牧捡起地上的叶子。暗红的叶子,是树流的血。

    稍一转眼,便见林黛玉笑盈盈看着她,“要写诗了伐?”

    “叶,叶,叶,翩翩舞似蝶,化泥更护土,来年东君妾。”

    “我做了,你怎么不做?”

    林黛玉嘀咕道:“平仄没有学过,韵书还没有记。”

    “打什么紧?写诗开心嘛,我这平仄也不对的。”

    “灯,灯,灯...”林黛玉徘徊道:“闹处一孤僧。风来亦不动,只把烛泪增。”

    “好!”听到贾牧这声,林黛玉有点不好意思,白脸一红,粉得如桃,又问道:“真的做的好吗?”

    “好呀,意境很高,诗做得比那楼船还高咧。”

    只是看这小姑娘,这么早做事就写泪,贾牧觉得不大妙。

    林黛玉沉浸在这喜悦中,仰观宇宙之大,觉得这天空都变小了。

    夜不觉深了,凉得厉害,青心此刻以为不能不回去了,但是黛玉还是兴致很高,青心道:“元宵灯会还要热闹。”

    “那元宵再出来玩。”

    贾牧望着女孩儿满怀期待的目光:“晓得了,晓得了,元宵节比今天冷得多,小姑娘家可以伐?”

    林黛玉拍了拍胸脯:“然,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一本正经,讲得两个人都笑。

    ······

    将日历翻了一页。贾雨村挠了挠头,那边的贾牧在写八股,题目是:“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子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

    这个题目的要旨在于要阐发孔子难以明言的不仕之意,只能以《周书·君陈》篇中的话做托词来回答别人的问答。

    贾牧铺纸,提笔,写下生平第一篇八股文:

    圣人之所答为政之请,绎《书》而遇之也。

    盖孝友者人伦之本,故曰是亦为政也。《君陈》之篇能及此,而理则在是矣。

    成王见圣,昭然揭日月以照万邦;夫子为政,安然遵天理以协君王。德盛化神,覃及天下,天理流行,则无土不安。

    君子之为政,唯孝友耳。惟孝友于兄弟,人无不可尽而何不尽也。以是而施于有政,无待于施而无不施也。

    我为子则必事父,我为弟则必事兄;竭之致之,忘吾身以从之。子弟者,父兄之所有,非己可私也。故圣人曰“毋我”,自任而已矣。

    我为子则必孝父,我为弟则必友兄;诚之持之,尽吾心以奉之。孝友者,人心之固有,非邪可夺也。故圣人曰“毋意”,自安而已矣。

    诚如是也,以为政焉可耳。言有政也,行有则也,推而准之,无所于增。

    惟如是也,不为焉亦可矣。业有为也,何非政也,近而取之,无有不足。

    因是而见圣心之一以贯之,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能乐者其唯颜回者乎?(一)

    “这字倒也不错。”贾牧这一手字,宗的是赵孟頫,骨力雄健,贾雨村的眉头渐渐渐渐展开:把戒尺往贾牧的脑袋上轻轻一拍:“牵强附会,到底生硬。”

    把文稿放下,贾雨村道:“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你去教教林家姑娘,看看你还有什么不足的,从诗经开始教。”

    好恶毒的老头,打一份工,赚两份钱,压榨免费劳动力。

    一阵腹诽后,贾牧甘之如饴的去了。

    贾雨村拈须,看贾牧矮小背影跨出门槛,呢喃道:“此子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小贾老师可没有幻灯片,很尴尬的讲起了诗经,教《诗经》也简单,生僻词讲讲,圣人的大意点一点,哪位圣人?自然是朱熹老夫子了。

    古代读书人喜欢腰斩,孔老夫子删书就不知道有多少,后世金圣叹腰斩《水浒》,胡适腰斩《红楼》,大抵都是孔夫子的苗裔。

    这朱熹也腰斩了一把,《国风》里面只取《周南》,《召南》,其余的《国风》正邪不分,既然朱老夫子这样说了,朝廷的科举也不考这些有争议的片段,故而学子也不大学。

    贾牧唱,林黛玉已经能和了。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

    歌声伴着诗句,林黛玉的眼前逐渐明亮,外面秋光正好从窗户漏进来,长长花影遮住她的睫毛。

    ······

    (一)出自王夫之的文章,稍微发明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