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魏高祖孝文皇帝元宏

第19章 听其言观其行

    拓跋丕的心如坠深渊,人变的恍恍惚惚,失魂落魄般,随着钳耳庆的拖曳,爬起来,走出房屋,走出小院。钳耳庆并未带拓跋丕出宫,而是三拐两拐,走进一处破败不堪,毫无生气的夯土小院。

    拓跋丕从浑噩中猛然惊醒,忍不住全身颤抖;不由去想,难道说,太后要?

    后面的情景,拓跋丕不敢去想,自我安慰到: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怕?即便走到那个地步,也是无能为力,不如静观其变。心里说静,人似筛糠,被钳耳庆拖入其中一间破屋。

    屋里乱七八糟,挂满蜘蛛网,拓跋丕感觉脸上挂着一层蛛网,忍不住用手去擦。钳耳庆说道:

    “兴平子,稍等片刻。”

    对于拓跋丕来说,钳耳庆难听的公鸭嗓,如同暮鼓晨钟,一直揪起的心,这才放下,砰砰跳动。拓跋丕极力做出心平气和的样子,说道:

    “好!”

    天气很冷,破屋更冷,拓跋丕忍不住搓手、跺脚,以防手脚麻木。冷不丁,身后响起了吧哒声。拓跋丕全身汗毛竖起,猛地回头,看到一脸阴笑的老太监王琚:

    “兴平子,久等了,老夫想问几个问题。”

    拓跋丕的心扑通扑通直跳,用自己都感觉陌生的腔调说道:

    “王公,请讲。”

    王琚:

    “他们想得到什么?”

    王琚没问他们是谁,直接问要求,这是好事情!拓跋丕回答道:

    “如丕一般鄙陋之人,想功名利禄;其他人想天下太平,求平安无事。”

    王琚:

    “很好!有什么要求?”

    拓跋丕:

    “起步河图,而后洛书;真正能让人放心的是八卦。”

    王琚:

    “求太平者想入八卦?”

    拓跋丕:

    “不,他们仅求心安。王公,世道太乱,心安不易。”

    王琚点点头,问道:

    “如何操作?如步六弧丽、源贺、独孤尼一般?想来也不会有其它妙法。”

    拓跋丕摇头,说道:

    “不,王公;拓跋郁告诉我们,这种方法行不通,因为拓跋郁兄弟威望不足。若换为太后,不需太多将卒,可轻松诛杀奸臣。”

    王琚反问道:

    “那么简单?”

    拓跋丕:

    “王公,独孤尼等之所以能够唤起宿卫追随,是因为人人以为,能从中得到好处。可实际上呢?得益者仅步六弧丽、源贺、独孤尼,大部分参与者两手空空,而且很多大臣还被诛杀。是故,如今只有太后驾临,方可唤起少许应和。而王公大臣,不求功名利禄,只求心安。由此,在下以为,事情再简单不过,勿需犹豫。”

    王琚审视拓跋丕而不说话,而拓跋丕觉得王琚的眼神如蜈蚣,满身乱爬,不由汗毛竖起,恨不得立即逃离。强忍不适,拓跋丕继续说道:

    “王公,乙弗浑正是虚弱之时,须当机立断。若等其完成调整,开启南讨之战,便会如刘裕当年一般,再无人能制。”

    王琚还在审视,拓跋丕不得不继续说话:

    “王公,丕听智者说过,世上没有万无一失!力求万无一失者,往往一失而万无!想想岛夷刘子业,想想岛夷王皇后。”

    王琚这才收回眼神,阴惨惨地笑着说道:

    “兴平子言之有理,稍等片刻!”

    说完话,转身离开破屋,离开院子,留拓跋丕一人,在寒风中颤抖。

    起风了,天昏地暗、飞沙走石,而破屋四处透风,满屋的蛛网、浮灰都被吹得干干净净。冷,很冷,极其冷。拓跋丕躲到墙角,搓手、跺脚。寒风呜咽,敲打着拓跋丕的心;心随身动,不由颤动。突然,呜咽的风中似有女人凄厉的嘶叫、哀嚎,拓跋丕的头发根根竖起,全身紧绷,一时忘记严寒。

    房非暖房,也无火炕。冯太后冷,把皮袍裹紧、掖紧,让脚暖和一些。王琚回来说道:

    “太后,以臣之见,拓跋丕的谋划可行。本身,乙弗浑无死党,所凭者,先帝之旧宠与玺绶之力。李敷、慕容白曜看似追随乙弗浑,其实是没有其它选择,不得已而为之。独孤尼、素和其奴,资历、人望皆超乙弗浑,更不可能与乙弗浑一心。臣想说的是,乙弗浑得幸于先帝,并无过人手段与强悍实力。”

    冯太后:

    “佩之,拓跋丕如何?”

    王琚很能理解冯太后的意思,回答道:

    “拓跋丕胆量很小,如若手头宽裕些,也不至于铤而走险,其言可信。”

    冯太后:

    “若不作为,安坐中宫观望,能等来什么后果?”

    王琚:

    “太后,一定有人铤而走险,可能是乙弗浑,也可能是他人。一旦乱起,无人可以幸免,结局更是无法预料。”

    冯太后:

    “佩之,我再问你一次,想清楚再回答,为还是不为?”

    王琚不加思索,脱口而出:

    “太后,理应为之!”

    拓跋丕忘记了寒冷,额头上的汗珠密布,竟从墙上、地上,看到了殷红的血迹,毒打的痕迹。不经意抬头,落满尘灰、风吹不去的房梁上,竟然留有绳索痕迹。

    一声更为凄厉的哀嚎随风而入,拓跋丕魂飞魄散,就想拔腿逃走。抬起的一只脚随即放下,双手合掌,闭目咏经。心神渐渐平静,恐惧渐渐散去,如听歌舞、音乐,欣赏寒风、嚎叫,甚至从中听出一丝美妙。内心平静,寒气又来,唯有搓手、跺脚,心中不免后悔,为什么没有多穿一件羊皮袄或者大披风?

    钳耳庆咳嗽几声,站在门口说道:

    “兴平子,回去准备,等待太后旨意。”

    新年将至,魏帝需改年换元,乙弗浑让人送去几个年号,以备天子选用。皇帝拓跋弘看过之后,挥笔写下二字,“天安”,然后说道:

    “乞伏阿干,给众卿送去。”

    年号是大事,小皇帝没有选,反而给出新年号,乙弗浑等五大臣坐在一起商议。李敷说道:

    “天安,天下安定,寓意确实不错。”

    慕容白曜看着乞伏居,问道:

    “天子何由选用二字?”

    乞伏居拱手作揖,回答道:

    “高都公,皇上没说。鄙人猜测,当是僭宋旧事。相传,太安末,岛夷刘骏于丹阳中兴寺设斋。有一沙门,外形引人注目,却无人认识。有人起身询问姓名,沙门答曰惠明;又问住所,答曰天安寺。说完话,沙门突然消失,无影无踪。刘骏君臣以为灵感,改中兴寺为天安寺。”

    素和其奴说道:

    “原来如此!”

    独孤尼又在显露其书法造诣:

    “皇上的字越来越沉稳,如五岳一般,镇压天地,万民由此得天安,大善。”

    皇帝的想法绝妙,意图又好,没理由不使用。新年来临,伴随新年号“天安”的是一首童谣:河图现,天下安;洛书变,江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