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魏高祖孝文皇帝元宏

第54章 若无无,何来有?

    见状,李敷说道:

    “正如陛下所言,能者遭忌!扶风公(李訢)是少有的能臣,非庸碌之辈可比,因此而招致太多嫉恨。愚以为,出为刺史,暂避风头为宜!”

    魏帝弘:

    “诸君以为如何?”

    赵黑虽贵为尚书左仆射,却不是八座之一,而是与白整相同,陪侍天子左右。一般议事,赵黑不会轻易表态,而对于李訢去留,却急忙表明态度,唯恐诸公不知:

    “皇上,高平公(李敷)言之有理。”

    魏帝弘用目光询问,众臣皆附议。魏帝弘又问:

    “何州为宜?”

    赵黑:

    “皇上,扶风公曾为相州刺史,臣以为很合适。”

    魏帝弘看了一眼赵黑,有点想不清楚,赵黑何以为李訢说好话?李訢则心里打鼓,赵黑出言,直觉不是好事,却又想不明白,问题何在,便沉默不语。李敷以为,赵黑急于掌控选部,所以才选个好地方让李訢赶快离开,于是开口说道:

    “皇上,河内公言之有理!臣附议!”

    魏帝弘:

    “扶风以为如何?”

    李訢:

    “臣静待陛下决之。”

    魏帝弘脸色有些不好,明明想去,却不肯明说,有必要如此虚伪?于是乎,魏帝弘用稍稍不耐的口吻说道:

    “既如此,出扶风公李訢为使持节、相州刺史。”

    安排好李訢,魏帝弘不想再提其它,说道:

    “今日到此为止,诸君仔细考虑所提之事,再行商议。”

    送走李訢,魏帝弘与诸重臣重新开始商议,如何安抚天下汹汹之意。诸公坐定,魏帝弘说道:

    “河内(赵黑),你也坐下。”

    赵黑脸有得色,又有慨叹,坐在李訢曾经坐过的位置。魏帝弘:

    “诸君,想好了吗?”

    任城王云:

    “皇上,臣以为,需贬黜一批朝臣、牧守,方能平息天下怨气。”

    诸公纷纷附议,魏帝弘问答道:

    “诸卿都这么认为?既如此,由任城主持,都官曹、赵黑协办,以律法为准绳,审理各种告讦。”

    拓跋目辰:

    “皇上,二十七州镇水旱,臣以为,当开仓放粮。”

    李敷:

    “陛下,当缩减互市、朝贡!”

    拓跋丕:

    “皇上,臣赞同开仓放粮,但缩减互市、朝贡当缓,待东阳城破之日再议。”

    任城王云:

    “皇上,东阳公所言极是,我等可以节衣缩食,暂不可缩减互市,以防四面为敌。”

    魏帝弘的头又开始疼,转而为痛。李敷问道:

    “任城王,互市、朝贡之亏空,如何填补?”

    任城王:

    “皇上,臣或许有办法,但皇上要让臣放手去做。”

    魏帝弘的疼与痛稍减,看着任城王,等待进一步说明。然而,任城王拱手微笑,并未解释。这时候,赵黑拱手说道:

    “皇上,臣赞同任城王之议。”

    魏帝弘的头又疼痛起来,说道:

    “只要不偷不抢不扰民,坏我新制,朕准许任何手段弥补亏空。”

    狩猎归来,太史令王睿又送上消息,一如往昔,未知好坏:

    四月丙子朔,日有蚀之。四月丙辰,月犯牵牛中星。九月癸卯,火犯太微上将。十月癸酉朔,日有蚀之。十一月,太白犯氐。

    魏帝弘亲政之后,才渐渐知道一些皇宫隐秘,其中以天文最为神秘,因而下功夫读了一段时间术数,却因为心烦气躁,实在读不下去,不由慨叹:术业有专攻,太史令这碗饭,非一般人能够端起。一般来说,能够做太史令者,皆为祖传,非常神秘。有些时候,如大汉,太史令除了观天文,还兼史官;大魏不同,史官之职在中书监、秘书省,不在太史令。

    啰嗦了这么多不愿意听、听不懂,又不得不听的玩意,魏帝弘照例说道:

    “王卿,告诉朕结果即可!”

    王睿:

    “陛下,占曰:大臣卒,上将诛,天子失其宫。”

    一般来说,太史令总是危言耸听,让人惊悚;而讲出的话,表面上很好懂,实际上极为晦涩,需要自己去理解。逼问急了,王睿总是回答道:

    “陛下,惟心怀不轨者才会附会,臣不敢。”

    魏帝弘又问:

    “东阳战事如何?”

    太史令:

    “无此天象,想是不出意外。”

    魏帝弘:

    “不出谁之意外?”

    太史令尴尬,不言不语。

    对于占卜结果,太史令总是劝诫,要谨慎对待,不可轻易下结论。魏帝弘自己得到的皇家传承也是这么说,无论如何谨慎,都不为过;不可轻率,需自己慢慢琢磨,不能与人商议。

    对于那首童谣,魏帝弘也曾询问过王睿的看法,王睿回答道:

    “此类谶言极为神秘。就河图、洛书、八卦而言,本身就复杂多变,符合《易》之精神:变。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结果;所谓占卜,仅能瞥到一丝端倪。就拿岛夷刘裕立、僭宋代僭晋来说,如刘裕一般的枭雄很多,谁也说不清为何刘裕能够成功,包括刘裕自己都说不清楚。”

    说了这么多,有用的只有一句,自己慢慢琢磨。至于能够琢磨出什么结果,恐怕天都不知道。

    黄帝三一六六年己酉(公元469年),魏皇兴三年,宋泰始五年。春正月乙丑,慕容白曜帅东路军,大破东阳,虏沈文秀。魏帝弘大喜,还没来得及庆贺,便收到素和其奴病危的消息。无论无何,素和其奴都是重臣,必须探望。

    素和其奴无法起身,躺在床榻上,对魏帝弘说道:

    “皇上,臣不久于人世;回想中枢数年,没为皇上做过有用之事,内心无比惶恐。”

    素和其奴虽然这么说,眼睛里却满含期待。素和其奴家人丁不旺,只得两个儿子,没什么好求,这是担心死后名声,求美谥。

    魏帝弘不由伤感,眼角有泪。回想过往,确实想不出素和其奴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功业。如果说记忆深刻的印象,就是没印象,不知道整天坐在西堂干什么。再仔细想,没有恶感,也没有好感,就是无感!一个无感之人,为什么先帝会用,乙弗浑拉着不放,而自己从未动过念头,将其逐出西堂?

    沉吟片刻,魏帝弘说道:

    “平昌勿忧,无功便是大功。有无相生,若无无,何来有?朕登基以来,全赖卿等,才有君臣和睦之局面。世人只看到沙场功业,却不知君臣相得,才是文治武功之基。卿之辛劳乃无,不容否定。”

    这时候的话不能随便乱讲,与盖棺定论有关。素和其奴去世后,中书监为其拟定的谥号为“宣”,圣善周闻曰宣。看到这个谥号,回忆素和其奴所作所为,诸公皆以为合适。魏帝弘反复斟酌,御批曰:

    赠平昌王,谥曰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