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迪尔大踏步上前，扬起蒲扇般的大巴掌。

    啪——

    身边举枪的红头阿三只觉得满眼放金光，耳朵一阵阵地轰鸣，原地打了个转，差点坐地上。

    “该死的东西！早跑哪儿了？幸好朋友救了我，不然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是，是！”周围的巡捕们噤若寒蝉。

    尤其是那些日籍巡捕，纷纷心虚地低下头，不敢与之直视。

    “一群饭桶！一群该死的饭桶！”

    一向以优雅绅士自居的卡迪尔，再也顾不得所谓的风度，几乎癫狂地叫嚣着。

    似乎只有用宣泄愤怒才能驱赶内心的恐惧，掩饰刚刚的狼狈。

    “好啦，好啦，你伤得不轻啊，我陪你去医院包扎一下吧。”

    看着周围那些同胞被一个洋鬼子如此侮辱，天风心里其实并不好受。

    “还是你关心我！我没白交你这个好朋友！”

    人精似的卡迪尔瞬间领悟到了天风的尴尬，他拍着天风的肩膀，努力平息心中的怒火。

    子弹擦伤而已，看上去鲜血淋漓其实既不伤筋也不动骨，简单包扎一下就好。

    大难不死的卡迪尔从医院里出来显得尤为亢奋，无论如何也要拉着天风喝几杯。

    美其名曰——祛除晦气。

    “呵呵，中国人的这套你怎么比我们还信奉？”

    天风手指夹着烟，嘴里喝着酒，大腿上还坐着美女，好不惬意。

    “这叫入乡随俗嘛！倒是你，你怎么会来上海？也不说一声，幸好这次遇到了你。不然，我真不敢想象……”

    卡迪尔想起下午的死里逃生，又是一阵胆战心惊。

    “哈哈！你不是说了，是上帝派我来的吗？”

    卡迪尔也笑了，“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幽默啊！”

    天风哈哈大笑，逗弄着怀中的美女，活脱脱的一个放荡不羁的公子哥。

    随即弹了弹烟灰，貌似不经意地问道：“对了，那两个什么人啊？这么大的胆子敢动你？”

    卡迪尔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挥了挥手，待几名美女离开之后，才压低了声音。

    “还能有谁？我猜八成是黑龙会的人。”

    天风眉尖一挑，“日本的黑龙会！”

    【中国同盟会就是在日本黑龙会首脑内田良平家中商议建立的。首脑人物内田良平、头山满当初更是不遗余力支持孙中山推翻满清政府。】

    天风：哈！你只怕是不知道黑龙会的野心吧？

    【‘到黑龙江去！’这就是黑龙会名字的由来。把整个黑龙江流域划入日本版图，是黑龙会一贯的宗旨。】

    天风：原来你都知道？难不成黑龙会里也有你的朋友？

    【当然。倒是你，令我惊奇！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机密？你究竟什么来路？】

    天风掏了掏耳朵，伸了个懒腰，又冲着卡迪尔眨了眨眼。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你被枪手追杀时，就有几个日籍巡捕就躲在斜角的羊肉胡同里，迟迟不动，甚至还幸灾乐祸呢！“

    “当真？！”

    卡迪尔猛然回头，脸上现出惊人的暴戾之相。

    “以你的角度是看不见的，但我正躲在小推车后面，看得一清二楚。”

    “哼！我知道了！”卡迪尔眼里杀气腾腾，“我会好好安排他们几个的！”

    天风喝了一口威士忌，慵懒地靠在沙发上问：“我很奇怪，你怎么会招惹上日本人？”

    卡迪尔晃动着脑袋，扭扭捏捏地道：“还不是因为走货嘛，本来说好的三七成，可他们认为势力大了，非要五五分成。”

    “你也知道，我们法国人最讲究信用！说好多少就是多少，怎么可能随意更改呢？我就直接扣了货，可没想到他们居然要干掉我！？这些不知死活的日本猪，真是胆大包天！”卡迪尔咬牙切齿，一脸狰狞。

    原来是狗咬狗啊！

    “有什么想不到的？他们啊，无论在战场上还是大后方都越来越猖狂了。”

    天风吐出漂亮的烟圈，“可我们拿他们没办法啊！今天这事儿他们打死也不会认，你能怎么样？杀去日本宪兵司令部？我看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恶！我差点被他们杀了！就这么算了？”卡迪尔一拳砸在沙发上，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天风斜着眼睛睨着他，眼中暗藏期待。

    “唉！”卡迪尔突然如霜打得茄子彻底蔫了。

    “你说得没错，他们如今在整个东南亚的战场上正高歌猛进，而我老家那边……唉！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理睬我们这些外放人员？只是一味地叫我们莫惹闲事！”

    不出所料，别说戴高乐东躲西藏，连丘吉尔都躲进了防空洞。

    卡迪尔看似风光无限，其实能做的并不多。

    但也没白救，至少目前为止法租界还是他说了算。

    从舞厅出来告别卡迪尔后，天风摇摇晃晃地上了一辆出租车。

    上车时还悄悄盯了一眼驾驶室，司机只是个四十来岁的普通打工人。

    【今天没能接上头，明天要想办法联系上。】

    天风：知道啦……

    “去华懋饭店！”

    天风闭上眼睛假寐，脑子里还在考虑接头事宜。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他就像一根弦始终紧紧地绷着，片刻不敢放松下来。

    “鄙人有个更好的去处，先生不考虑一下吗？”声音十分儒雅，儒雅到根本不可能是个司机。

    “什么人！”

    天风惊醒之间，枪已在手。

    司机即便没有回头，可整个人的气场和刚刚，判若两人！

    看走眼了！天风暗暗苦笑。

    儒雅的司机轻轻笑着吟诵道：“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无迫。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我是八爷，很高兴认识你，羲和。”

    军统上海站代理站长林问岳，代号“八爷”。

    八爷，是目前唯一的接头人，没想到居然主动来见自己了。

    天风顿时松了一口气，也没什么想不到的，在站点门口发生那么大的事情。

    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跟踪？不摸清状况？

    “恭喜你顺利打入76号，又救下能帮上忙的大人物，可谓旗开得胜。军统上下早已如雷贯耳，能有阁下相助，真是天佑我军统啊！”

    “八爷谬赞了，您才是雨农兄身边的股肱之臣，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哈哈，咱们之间就不要关着门互戴高帽啦，要戴也要在上峰面前才有效吧？”

    “八爷还真是风趣。”天风叹了一口气。

    “唉，我知道军统站之前几乎被破坏殆尽，如今你这份代理站长的工作只怕做得很困难吧？正如所言‘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林问岳微微摇头，“不，最困难的职业是怎样为人。”

    “哦？这话有意思，值得细琢磨。”

    “呵呵，是何塞·马蒂说的。”

    “何塞马蒂？哦，那位牺牲在古巴独立战争的战场上先行者！我记得他在《阿布达拉》中写道，艰难险阻，流血牺牲，爱国志士，决不停止斗争……”

    “天风公子果然博闻强识！马蒂不仅是勇敢的战士也是伟大的思想家，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学习。”林问岳由衷地发出赞赏。

    “八爷说得是。”

    天风暗自庆幸当初听从老大教诲，除了任务和训练，几乎把所有的空余时间都拿来读书，这才没有露怯。

    可是教诲他的人呢？还活着吗？

    天风按下心中的感伤问道：“这次我打入76号的过程你们都清楚了吧？”

    “过程略知一二，阁下胆量过人，智谋无双，此番打入76号虽有些波折，但也是意料之中的必然。”

    知道大概而不详细？

    那就说明他们虽有耳目可惜地位不高，至少没有资格参加汪逆的家宴。

    果然，林问岳接着道：“目前你的下线就在76号内部，代号烟斗。”

    “烟斗什么职务？我怎么联系他？”

    “他会主动联系你。”

    天风：……

    林问岳转过头来，温文尔雅的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似能够看透人心。

    “此人对军统十分重要，他的真实身份只有戴老板一人知晓。他已接到戴老板亲发电报，相信会很快联系你的，无须担忧。”

    “这么说他有电台咯？”

    “是的，他是军统的老人。我会给你一个专属我的电话号码，你若要联系我，直接打这个号码，会有人转达。”

    “可靠吗？”

    “绝对可靠！”

    林问岳语气笃定。

    天风微微皱眉，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二字？

    开车的林问岳没有回头，却似乎早已猜出他的心思，轻笑道：“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做到的？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天风知道这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特工。

    “我与烟斗虽互不相识，但也有独特的联系手段；你和他联络上后非万不得已，无须告知我他的真实身份。”林问岳提醒道。

    天风脸色一凝，“明白，杜绝横向联系也是为了大家安全考虑。”

    “是的。”林问岳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但你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天风看着林问岳的挺拔的背影，在心中迅速给八爷画了一个像：

    精明、儒雅、幽默、学识渊博。

    以上统统不重要。

    关键是沉稳、忠诚、经验丰富。

    至少目前看来是个靠谱的合作伙伴。

    天风：逸君，我可真是上了贼船啦！

    【哈哈！那就一起乘风破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