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醉云身子一震，猛然抬头。

    “师弟，你也希望那些汉奸死吧！？”

    祥云温柔地笑了，“我一直在劝你，可你怎么也不肯听我的，我思来想去总觉得心慌意乱要出岔子，虽是临时起意，但也想那些汉奸死。”

    “师姐，你演了那么多场碧血丹心的穆桂英，我又怎能不知忠义二字？但是自古忠义两难全，我想你活下去，我要对你尽忠，就只能不义。”说着又挣扎着吐出一口血。

    “傻师弟！”

    木醉云心疼地用手捧住他的脑袋，望着手中的鲜血中还夹杂着黑色的血块，知道他受伤极重，如不抓紧救治只怕难逃一死。

    她抬头看着白羽，多想求白羽能饶师弟一命，无论如何！哪怕是废了他的功夫，甚至废了他的双手或双脚……都行！

    只求留下一条命！

    木醉云的嘴唇颤抖着蠕动了几下，却什么话都没有说。被害者是抗日的义士，是国家的英雄！她实在说不出口。

    白羽也定定地回望着她，眼里闪动着泪光。

    “木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凡他今天没有杀人，看在我们姐妹情分上，这事儿我能做主，一笔勾销！但你知道吗？被他杀害的开阳是家中独子，整个顾氏家族全靠他一人支撑。而他的太太已经怀胎八个月，就快要临盆了！”

    白羽不忍直视木醉云的目光，慌忙低头，眼泪不受控制地坠落。

    说着说着，白羽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恸，掩面啜涕起来，“这次行动没能计划周全，一切悲剧都是我造成的！我本就对不住他，现在……我……”

    祥云懊悔不已地闭上了眼睛。

    其实他也没想杀人，奈何开阳性子刚猛，八极拳的杀伤力又极强，自己险些折在他手里，不得不全力搏杀。

    这一切他都没有说，错了就是错了，何况是无法挽回的错。

    终于，白羽不再逃避直视着木醉云，脸上全是泪，“对不起了，木姐姐。我必须对孤儿寡母有个交代！”

    “我明白，江湖儿女，自有当担。”木醉云看向死不瞑目的开阳。

    白羽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耳畔似乎又响起这位大哥哥爽朗的笑声：哈哈，我就快做爸爸啦！陈大夫说是个男孩子，宝宝的名字我都想好啦，就叫顾卫国，长大之后保家卫国。

    可现在他的孩子成了遗腹子，白羽无助地低下头去，似乎在一点一点萎缩……

    木醉云的眼中似乎有了某种决断，“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谁叫他是我师弟呢？”

    有杀气！

    白羽猛然抬头，猝不及防间只能运用真气周身运转。

    一道利芒闪过。

    木醉云摸出怀中匕首，反手刺向自己的心脏，快准狠！不留一丝余地。

    噗嗤——

    鲜血四溅。

    “木姐姐！”

    “师弟！”

    匕首刺穿了祥云的手臂，鲜血染红了寒光闪闪的刀尖。

    一直默默关注木醉云的祥云早就发现了她的异常，第一时间用自己的手臂挡在她身前，挡下了这致命之刺。

    “师弟做错了事，本就应该由师姐来承担的。”木醉云抱着他，痛哭流涕。

    “你可是巾帼英雄穆桂英呢，怎么能哭鼻子？”直到此刻，祥云仍强打精神笑着哄她。

    木醉云却哭得更厉害了。

    “别哭了，师姐！看你哭，我心疼。”祥云艰难地抬手想要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木醉云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你为什么这么傻啊？师弟！”

    “你才傻呢！师姐，你忘记我们小时候的承诺了？我们都是无父无母也没人心疼的孤儿，却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但我是男子汉大丈夫，我要做你的守护者，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守护你，永远永远守护你。”

    说起小时候，祥云痴痴地笑了。

    那曾是他们一生中最好的时光。

    他满怀歉意地看向白羽，目光柔和而真诚，“是我做错了，大错特错！我对不起你们，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的罪过，就应该由我来偿还。你动手吧！”

    白羽呆呆地看着眼前一幕，内心酸涩不已，甚至产生了一丝犹豫，能饶了他吗？毕竟他不是卖国求荣之人，更不是大奸大恶之徒。

    饶了他，对得起‘开阳’吗？

    被杀害的是‘开阳’，自己有什么权利原谅？

    可木姐姐又怎么办？他们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小小年纪从没陷入过如此两难的境地，此刻白羽恨不得祥云要杀的只是自己。

    不，开阳绝不能白死！

    白羽闭上双眼，咬紧牙关，双手紧握成拳，逼迫自己冷静。可各种复杂情绪仍如排山倒海般涌来，似乎要将她吞没。

    “我知道了，我亲自送你上路吧。”木醉云轻轻抚摸着他的面颊，声音悲戚，令人心悸。

    白羽骤然睁眼，“不行！我不能让你亲手杀了最重要的人。这对你太残忍了，还是我来吧，我不会让他感觉痛苦的。”

    木醉云固执地摇头，“正是因为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才要亲自送他上路。”

    祥云微笑着，贪恋地看着师姐，“现在我要走了，不过你放心，无论我去了天堂还是地狱，我仍会默默地守护你，我不会独自投胎的，我会等你！无论八十年，一百年都会一直等下去。”

    “虽然你从未表白，但我知道，你喜欢我，从小就喜欢我。”木醉云专注地凝视着祥云，一字一句地道：“自你走后，我终生不嫁！”

    白羽和祥云皆是一愣。

    “不，我要你幸福！”祥云摇头。

    “想着你，就是我的幸福。”，木醉云眼眸雪亮，似有一团光在燃烧，“你守着我，我也要守着你。”

    “我真傻，居然一直都不敢表白。”祥云试图笑一笑，眼泪却哗啦啦掉。

    “我也是，呵呵。”

    倒在师姐怀中的祥云静静地看着天上洋洋洒洒的白雪，一片又一片，心中异常安详，“师姐，还记得那个夏天吗？”

    “当然，永远都不会忘记。”木醉云温柔地抚摸着他的面庞，看着白雪在他俊俏的脸上渐渐融化消失……

    记忆中的那个夏天是甜的，西瓜是甜的，笑容是甜的，甚至连蝉鸣也是甜的……

    二人泪水潸然的脸上同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互相守护吗？

    白羽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对苦命鸳鸯，又悔恨又痛惜又羡慕。

    这样至死不渝的爱情，只怕她这短暂的一生不可能遇到吧？

    祥云看着那熟悉的微笑，泛红的眼底早已积聚了氤氲雾气。

    就在这绚烂的笑容中，木醉云扭断了祥云的脖子，祥云走得很干脆，也很安详，没有一丝痛苦。

    昔日种种美好正如这白雪一般，飘零散落，转瞬即逝。

    木醉云望着怀里的尸体，平静地道：“白羽，我想加入你们，接下开阳的任务，这是我唯一能想到替师弟赎罪的方法。我希望以后的人们都知道，我师弟祥云一时糊涂做错了事，但绝不是汉奸！他也曾和我说过，他痛恨小鬼子，也想过报国，我要完成他的心愿。”

    “请你成全！”

    白羽愣了一霎，随即重重点头，“我这没有问题，不过关系重大，我一个人做不了主，要回去和大家商议。”

    “我明白。”木醉云抬头，看了一眼冷清的月色，“现在时间不早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收拾。”

    “不行！”白羽望着祥云的尸体，“我知道你师弟一直担心的是什么，不能让他黄泉路上走不安心，我帮你打点一下，你快回后台，这里交给我来处理。”

    木醉云满脸焦急，“妹子，你没时间了！”

    嘘嘘嘘——

    不远处，巡捕房的哨声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