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玩玩而已
万煜闻言大怒:“你说谁是疯狗?如此对待同宗兄弟,他日若做了嗣子,大家还有活路吗?”
话音未落,嬉笑的队伍骤然鸦雀无声,仿佛空气都已凝固。
他们的表情忽变得冷酷,仇视的目光全聚焦在万千尘脸上,仿佛要用愤怒和不满将他瞬间吞噬。
一些人甚至握紧长矛,好像随时要在他身上捅个透明窟窿。
万千尘蓦地警醒,知道中了圈套,被万煜抢占了道德制高点。
“你们干什么?”小老头嗖地钻到他身前,“这可是少家主。”
见他用身体护住自己,万千尘心中一暖,觉得他形象并不瘦小。
“别怕,”他拍拍小老头的肩膀,“只是想给我下马威罢了。”
这时,万煜轻咳一声。
拥趸们即刻安静下来,显见他威望不小,万千尘面色变得凝重。
万煜悠悠道:“兄弟们也别生气,我相信他不是这个意思。”
闻言,万千尘眼神一凛。
他很清楚,凡性情倨傲者,一般不屑耍诈,偏爱以实力压制。
可一旦玩弄诡计,那可真就防不胜防,方才便让自己吃了暗亏。
现在又玩两面三刀的把戏,可见其煞费苦心,一定图谋不小。
万千尘心生警惕,紧紧盯住对方眼睛,看他究竟想捣什么鬼。
万煜屈起左臂,大张五指,掌心掌背各瞧了瞧,旋即紧握成拳。
拳影忽地一闪,“砰”地击中身旁绝壁,当即震得碎石屑横飞。
万煜吹吹拳上浮尘,微微抬起下巴,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
施施然道:“诡界,只是个小世界,我等又孤陋寡闻,从未见过冥界高足的厉害。堂兄是不是显显身手,让各位兄弟长长见识?”
见他欺负自己没修为,万千尘双眉紧锁,感觉愈来愈被动。
不待他思虑清晰,傻大个发一声喊,“赛猎得胜,我们才服。”
话音一落,众人一齐鼓噪。
“赛猎,赛猎……”
万千尘恍然大悟,万煜搞这么多花样,无非要用赛猎来坑自己。
眼见他们配合默契,分明早就设好了局,就等着自己入套。
也霎时明白,方才万煜究竟在交代什么,万炬为何神色有愧。
此刻识破对方诡计,万千尘也不敢应战,毕竟这事他心虚得很。
可认怂的话,又说不出口。
他家乡麓枫,在成为网红城市前,街头曾流行一句口头禅。
头可断血可流,派头不能丢。
所谓“派头”,就是面子。
但这“面子”,看似指向“虚荣”,真实含义却是“霸气”。
意即“灵气、匪气和霸气”这麓枫“三气”中,最重要的一气。
作为原住民,万千尘深受“三气”浸染,倔强得打死也不认怂。
此刻他虽心中发虚,却仍硬着头皮,强自镇定道:“和你吗?”
万煜负手大笑,“我可没说要赛猎,何况我也不想欺负你。”
说着,他将目光投向万炬。
隐约其辞道:“谁愿应战便出个声,可别嘴上逞强,好叫你们领教领教,冥界高足的大才。”
瞥着对方得意的面孔,万千尘嘴角高高撇起,心中不住冷笑。
他看得出,万煜如此说,既是点将万炬,又要将自己摘干净。
以防在赛猎的过程中,任何人有所不测,他万煜都没丝毫责任。
且语带机锋,暗讽自己“嘴上逞强”,摆明要自己下不来台。
想明白这些,他看向万炬,想知道他与万煜是不是一条心。
队伍正中,万炬略一犹疑,却仍举起长矛,“我……应战。”
“好……”拥趸们齐声喝彩。
万煜别有深意地瞧着万炬,“也行,但玩玩而已,别太较真。”
见万炬默然点头,万千尘感觉他并不情愿,似乎受了某种挟制。
正寻思该如何应付时,小老头一把拉住他,“少家主,万炬炼气一阶,是万氏最好的猎手之一。”
玩玩而已,别太较真?
万千尘才不信这些鬼话,知道万煜早下好了套,正在逐步收网。
是福盼不来,是祸躲不过。
他冷眼瞅着万煜,淡然道:“别绕圈子了,快说重点吧。”
“此事与我无关,”万煜看向万炬,“你说,赌注是什么?”
万炬瞄一眼万千尘,低头喃喃道:“输家……离开断龙谷。”
这一刻,所有人直瞪瞪地盯着万千尘,且看他敢不敢应战。
后者暗骂万煜阴狠,居然要借万炬之手,逼自己离开断龙谷。
想到后果,他愁眉深锁。
万煜微笑扬头,胳膊肘捅一捅傻大个,后者一愣,忙叫嚷起来。
“噫嘻!姬族子孙,一身是胆。不敢赛猎,便是懦夫。”
“懦夫,懦夫……”
拥趸们随即鼓噪,惊得一旁的黑松林上,腾起一大片飞鸟。
万千尘感觉堕入陷阱,紧锁的双眉骤然凝结一丝冷峻。
他很清楚,万煜想阴自己,却顾忌万松,这才没直接冲突。
反设下阳谋,令他无从破局。
不应战,便是懦夫。
赢万炬,几乎没可能。
输了,便须离开断龙谷。
输了却赖皮,则声名扫地。
无论如何,万煜都坐赢不输。
可阳谋就是阳谋,唯一的破解之法,只能是赢取赛猎的胜利。
他揉捏着下巴,陷入沉思。
万煜得意一笑,朝万炬道:“你想清楚。既约战,便不能反悔。”
万千尘气恼攻心,明知他挤兑自己,仍咬牙道:“赛就赛,傍晚时分见分晓,胜负的评判标准是什么?重量还是数量,或是别的?”
饶是他被逼无奈,职业素养仍习惯性冒出头,要将评判标准化。
“哈哈,”傻大个笑得浑身直抽,“说得好像你能赢一样。”
众人爆发出一阵哄笑,声音射在绝壁上,波涛拍岸般回荡开去。
拥趸们或捧着肚子,或前仰后合,吐出一阵阵戏谑的嘲讽。
“万炬,别太较真哟!”
“就是,玩玩而已哟!”
“无论重量还是数量,都一马当先哦,可别让人钻了空子哟!”
万煜背着双手,昂然望着轻烟薄雾的黑松林,嘴角漾起得意。
万千尘眼神如刀,射向那些洋洋得意的面孔,恨不能飞身冲上前去,甩他们一人一个大耳光。
小老头忽地短弓一举,“这不公平。”他声音尖利刺耳,却振聋发聩,惊得所有人齐齐一怔。
他平时谨小慎微,似乎谁都可以欺负,此刻却公然高唱反调。
而且反对的是万煜,这可是整个万氏都公认的年轻辈中最强者。
万煜冷眼道:“何处不公?”
“你们人多,若将猎物全交给万炬,那岂不是作弊?”
小老头昂首挺胸,条条肋骨像块搓衣板,眯眯眼丝毫不惧万煜的瞪视,一派舍我其谁的模样。
见他一反常态,公然质疑万煜等人,摆明要铁心维护自己。
虽说有万松的缘故,但仅就忠于职守这一条,便极是难得。
万千尘顿觉自己并不孤单。
正心生感激时,万煜笑道:“说得不错,那便让他俩独自巡猎。至于你嘛,便随队做个见证。”
“不行,”小老头急了,“我有命在身,要伺候少家主。”
万煜摆摆手:“这不公平,你若有心帮他,那岂不是作弊?”
他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小老头登时语塞,愣愣的不知所措。
我去,连向导都没了。
万千尘彻底傻眼。
这时,傻大个又跳出来,“输了不认账,便是狗娘养的。”
万千尘怒了,“傻逼,说话别太绝,我若赢了,你怎么办?”
傻大个笑得喘不过气,“你若能赢,我……我当众吃屎。”
“哈哈哈……”
众人捧腹大笑,嘲讽声滚滚而来,什么难听的话都出来了。
万千尘气血上涌,“你可别后悔,你们也别顾着笑,都来做个见证,谁输了不认便是狗娘养的。”
他索性将自己逼入绝境。
见万煜的眼角,闪过得意的光芒,万千尘拍拍小老头,旋即头也不回,昂然钻入一旁的黑松林。
小老头大嚷,“别……”
喊声戛然而止,万千尘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被人捂住了嘴。
他以为小老头让他别走,便举起长矛晃一晃,表示好意收到。
身后,传来戏谑阵阵。
“想赢赛猎,做梦。”
“没收获则回吧,当全族面磕头认输便行,我们不与你计较。”
万千尘瞋目扼腕,心说终有一日,这些话全得给老子咽回去。
做不到,我跟你们姓。
他怒咬钢牙,修长的身影大步流星,昂然踏上自己的征途。
林中薄雾涌动,既湿且凉。
枝叶层层叠叠,宛如浓厚的夜色,沉甸甸地压在他头顶上。
放眼四望,满眼全是斑驳的莹莹绿色,甚至长满毛绒绒的青苔。
微风推动着潮湿的雾气,幽灵般飘忽涌动,带来诡异与不安,逐渐冷却万千尘那颗怒火中烧的心。
他顿觉这是莹绿的世界,绿得空洞,绿得虚无,绿得诡谲怪诞。
他探出长矛,小心拨开横生的怪藤,避过拉拉杂杂的乱木,试探着踏上深逾半尺的松针落叶。
朦胧的林雾飘忽不定,偶尔几声兽吼鸟鸣,都惊得他毛骨悚然。
愈往深处去,脚下松针愈发绵软深厚,像踏着无数尸体在前进。
本想借巡猎找寻同窗,却莫名上了赛场,输了还得离开断龙谷。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像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被推到了赌桌上。
唯一的赌本,便只有这条命。
他知道自己输不起。
却知道自己一定会输。
对前情的懊恼,交织着对后事的不安,直令得他肠子都悔青了。
这时,他才意识到,万松为何要让他呆在家中,好好专心修炼。
也才明白,小老头那声喊,是让自己别进这片黑松林。
假若这里适合行猎,猎队又何必舍近求远?
不是猎物稀少,不值得浪费时间。便是环境危险,不值得冒险。
想到这些,他那被万煜等人激得热血冲顶的头脑,逐渐冷静。
甚至不自觉地转过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