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一声。

    剑尖入背，前胸穿出。

    一声凄厉的惨叫直刺云霄。

    充满了撕心裂肺的痛苦。

    周遭枝叶也瑟瑟颤抖。

    给这绿莹莹的阴森世界，平添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气息。

    高个大惊失色，“你……”

    突如其来的变故，骇得他目瞪口呆，直愣愣地盯着万千尘，眼神中充斥着无比的诧异与震惊。

    后者却神情淡然。

    仿佛那一声用生命发出的最后的呐喊，只是蝼蚁被人碾死的细微动响，而且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视线从矮个后背挪开，移到高个脸上，“我怎么啦？你不开心吗？他死了，没人与你抢女人了！”

    说这话时，他冷漠得可怕。

    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眼神也如同一潭千年死水。

    不含一丝情感的涟漪。

    就那么拔出长剑，随意轻轻一挥，甩出一串鲜红的血珠，在斑驳的绿海中，画出一道醒目的弧线。

    矮个扑面倒地。

    背后喷出一道红。

    在半空中四下弥散。

    林风拂过，血腥扑鼻。

    “啊……”吴舒欣终于发出凄厉的长啸，感觉比高个更加惊骇。

    “我要杀了你！”

    高个目眦欲裂，身形狸猫般忽地向前一闪，同时化掌为爪。

    前爪一横，护住前胸。

    后爪一探，直指万千尘。

    后者惊觉危险扑面，急忙挥剑招架。无奈动作慢了一拍，但觉左腕一痛，已被对方狠狠拿住。

    一股大力传来，顿觉尺桡二骨几乎欲要裂开，当即痛彻心扉。

    能量入体，如瀑布冲击。

    但此刻的万千尘，却顾不得体会那种电流冲刷肌肉的酥麻感。

    他借鉴古人“二桃杀三士”的计策，设法除去一个敌人。

    赌的便是一对一。

    虽明知自己抱有侥幸心理，但他觉得非此不能脱身。

    要想活命，就得赌命。

    这是他数历生死关头，用生命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

    只因他没有修为，只能凭借自己的机变能力，与命运拼死一搏。

    成功一次，胆量便增加一分。

    可生死搏斗，比拼的不仅仅是胆量，最须依仗的，还得是实力。

    但他对武技一无所知，做出的一切反应，全凭身体的本能。

    仅仅一个起手的动作，便将自己虚弱的底细暴露得一览无余。

    面对左臂被人控制的困境，他手忙脚乱，脑袋近乎一片空白。

    但不屈的意志驱使他，将右手长剑一撩，剑刃直削对方小腹。

    高个欺负他进退无据，故而招式用得较老，没给自己留下余地。

    万千尘不刺反撩，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仓促间松开对手左腕，脚底向前一搓，身形往后急退两步。

    堪堪避过要剖他小腹的寒芒。

    几乎将他惊出一身冷汗。

    你死我活之际，万千尘不敢懈怠。奋起全身气力，朝对方一顿胡劈乱削，居然逼得高个手忙脚乱。

    利刃破空之声绵绵不断。

    仿佛发自他心底深处，要将这几日所受的一切压抑、惊吓、恐惧与痛苦，全化作万千利剑，将这诡谲而又残忍的世界劈得粉碎。

    他气势如虹，看似占据上风。

    但对方毕竟是个练家子，绝非菜鸟可比。只见他进如蛟蛇，退如脱兔，三两下就便掌控了局面。

    那漫天闪烁的剑影，似乎全成了他展示实力的舞台背景。

    万千尘手握轻灵的长剑，却一味上劈下撩横着砍。基本的刺杀动作他不会，仿佛在挥舞切菜刀。

    高个的眼神却愈来愈好奇。

    他这对手虽毫招式可言，一看就是菜鸟，全身气力却甚是持久。

    虽未达到令他震惊的程度，却远非常人能及，直让他大感惊奇。

    便东闪一下，西出一招，一边出言戏耍，一边探他底细。

    万千尘则奋起全身气力，自我感觉每一招都气势不凡。

    却发现对手如灰蝴蝶一般，在漫天剑影中进退自如。

    却只守不攻。

    分明就是在戏耍他。

    他登时又急又恼，眼见长剑伤不到对方，索性将其往地上一扔。

    一个箭步猛扑上去，决定用两仪灵体的优势，与对方近身肉搏。

    妹的，只要你打不死我，我就是耗，也要耗得你油尽灯枯。

    高个见他斗红了眼，貌似要与自己玩命。便也不客气，登时拳脚肘膝齐下，将万千尘喂了个饱。

    一股股能量涌入体内，无数细微的电流瞬间袭遍全身。

    随着高个的每一次攻击，持续不断地冲击每一条肌肉纤维。

    万千尘倒下，又爬起来。

    滚出去，再跑回来。

    就像一个打不死的小强。

    眼神尤其可怕，搏命的倔强已然消退，取而代之的竟然是满足。

    而且迅速转变为乐在其中。

    仿佛于他而言，挨揍非但不是痛苦，反倒是无以伦比的享受。

    原本颇为有型的长方脸，不知挨了多少拳脚，完全成了个猪头。

    那双微微凹下的眼眶，已肿得高高隆起，如咸蛋超人一般。

    眼睛都成了两条细细的缝，却一直紧紧锁定对手，仿佛高个离开此地，便是他莫大的损失一般。

    高个的心愈来愈发虚。

    只因他骇然发现，对手裸露在外的肌肤，如同浇了一层黑油漆。

    绿色的萤光映于其上，油亮油亮，完全不是汗液能形成的表现。

    他不知这是两仪灵体，却知这是锻体的表现。更不知对方用了什么魔法，挨着揍还能淬炼肉身。

    他觉得自己遭遇了变态。

    更觉得正在遭受屈辱。

    原本只觉对手奇怪，可以借机戏耍一番，谁知被耍的却是自己。

    以为在揍人，实则在炼铁。

    他终于扛不住了。

    他感觉自己要崩溃了。

    他怪叫一声，掉头便跑。

    身后的变态却张开已肿成香肠的嘴，含含糊糊地大嚷，“无畏冲锋练熟没？破釜沉舟还要不要？”

    高个闻声，更觉不可思议，他慌不择路，直朝一棵大树冲去。

    他要远离变态。

    远离这个神经病。

    不料树后闪出一条黑影，直朝他迎面冲来，气势有如蛮牛撞山。

    他万没料到会有此一遭，仓促间来不及闪避，与那人劈面相撞。

    “砰”的一声，仰面跌倒。

    捂着胸口半晌爬不起来。

    撞人者这才抬起头，露出一颗圆圆的蒜头鼻，仰天怒吼一声：

    “信仰与光明同长。”

    万千尘的脸登时笑开了花。

    此前他叮嘱蒜头鼻，给自己做一天保镖，条件是再传一招神功。

    此刻，对方来了。

    不仅帮了他的大忙。

    而且招式是无畏冲锋。

    攻击效果显然相当不错。

    这给了万千尘极大的启发。

    但现在他没时间考虑那么多。

    一把拾起长剑，抢到高个跟前，剑尖寒芒一闪，抵住对方小腹。

    稍一用力，血珠沁出。

    “别杀我……”

    高个看着属于自己的剑，却要取自己的命，当即吓得浑身颤抖。

    万千尘盯着他的双眼，像要吃人一般，“说，你是几品武者？”

    “三品，刚晋级半个月。”

    “说，你俩为何来黑松林？”

    “我说，我说，听闻谋害少峰主的人单独进了黑松林，上峰便派百余人分散寻找。说那人有古柏刺青，却没修为，两人一组即可。”

    万千尘悚然一惊，他从未想过，万氏猎队中，会有紫雷峰的细作。

    毕竟盟会之后，大腿内侧种有五宝蚀骨毒的人，全都暴露无遗。

    此人既能放出消息，说明他没被种毒，而且并非被迫当细作。

    “你说，报讯的是谁？”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盯着对方惊恐的眼神，万千尘感觉他没撒谎，便继续审问。

    “你是说，这林子里还有百余紫雷峰的人，在捉……那人？”

    急切间，差点说出“我”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问他自己指路时，他俩为何不前去追击。

    那人忙不迭道：“一是黑松林诡异，时有疾风吹去地上足迹，若迷雾大起，便极难走得出去。”

    “二呢？为了女色？”

    “那是三，”高个委屈地瞅着万千尘，“二是怕万长老报复。”

    “我呸，”万千尘作势又要刺他，“你当时挺来劲的，还要拉着同伙一起，怎么又说怕万长老？”

    “别杀我，我说！”高个惊恐地盯着抵住小腹的剑尖，“全是为了灵符。不过那同伴说，即便捉到那人，灵符也轮不上我俩，反正就要末日了，还不如及时行乐。”

    听到最后，万千尘那深邃的眼底，射出一道狠厉的寒芒。

    他知道，必须得离开此处了。

    这两货放弃追击自己，不代表其它的百余人也会放弃。

    但离开之前，他想做件事。

    便回头看向吴舒欣，“他不是想污辱你吗？你说杀还是不杀？”

    吴舒欣却早已吓得呆了。

    但在此刻，她怕的不再是那个流氓，而是一直看瞧不起的死直男。

    在她的印象中，万千尘一直是个没脾气的老好人。属于那种一扔进人海，就绝不会引人注目的人。

    可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固有的印象已如摔碎的镜子，分崩离析。

    方才不禁杀死一人，打起架来更像个亡命徒，简直就是变态。

    此刻不仅面目全非，更声色俱厉，眼神恐怖得令人不寒而栗。

    仿佛接下来要杀的，不是地上的高个，而是她吴舒欣。

    在那狠厉的目光逼视下，她嗫嚅着嘴，“不知道，我不知道。”

    扔下手中长剑，捂脸嚎哭。

    这空洞的绿海中，万千尘昂然挺立，冷酷的眼底充满杀意。

    心底有个声音呼唤他，这是紫雷峰的帮凶，必须杀之而后快。

    这几日的经验告诉他，这是蛮荒之地，是实力为尊的杀戮世界。

    残存的理性却提醒他，这一剑捅下去，是杀人，也是自杀。

    捅死的是别人的肉体。

    自杀的是自己的灵魂。

    从此，便不再是与人为善的万千尘，而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但不杀此人，他总觉得极不甘心，因为心中那个声音不断高喊

    ——激情热血，快意恩仇。

    妹的，我该怎么办？

    纠结之时，他想到万松。

    顺着来时的脚印，他隔着无尽的莹莹绿海，望向断龙谷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