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色厉内荏
众人齐刷刷张眼望去。
万千尘正满面惊诧,似乎压根就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盯着他。
他两手空空,浑身装备消失无踪。湿漉漉的碎发紧贴额头,似乎刚刚洗了个澡,脸却肿成了猪头。
众人略微一愣,旋即爆发出一阵哄笑,迅速在演武场蔓延开来。
但他的风头转瞬便被人抢走。
身后白雾一涌,闯出个胖乎乎的白裙女子。她没头没脑地张望一番,好奇的目光才投向一众人等。
这一刻,场中更乱了。
已经入城的人,听到身后爆发出一阵阵喧噪,又赶紧奔了回来。
隔着无数后脑勺,跳着脚大声叫唤,“他带猎物回来没?”
前边有不少好心人,扯着脖子大声回答:“没,只带回一个异族女子,看打扮应该是冥界鬼使。”
“是吗?姑娘还是婆娘?”
“不知道,但白白胖胖,胯宽屁股大,一看便好生养。”
话音一落,众人哄然大笑。
各大势力给断龙谷送来九位同窗时,也是猎手回谷的高峰时段。
许多族人都曾亲眼目睹。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发现他们不仅普通,而且羸弱不堪,原本的恐惧早已烟消云散。
吴舒欣的出现,更将对鬼使的敌视,化作强者对弱者的藐视。
傻大个发一声喊,万氏子弟忙打响呼哨,得意的情绪感染全场。
小老头却满眼担忧,上下不住地打量,“少家主,你没事吧?”
万千尘苦笑一声,“我只是送这位姑娘回来,马上就会离开。”
小老头大急,“别走,输了也不用走,家主不会让你走的。”
他这话,引来一片嘘声。
姬族讲究一诺千金,谁若输了赌赛却还赖皮,定遭族人唾弃。
见万千尘输定了,众人立马对他失去兴趣,目光全聚焦吴舒欣。
傻大个哈哈大笑,“这是哪里捡的女鬼使,要用她来赌赛么?”
吃瓜群众登时笑翻了天。
万千尘像揪住救命稻草,猛地抬起头,急声道:“可以吗?”
吴舒欣怒了,狠狠踹他一脚。
“哟,”傻大个来劲了,“小娘们白白胖胖,看来份量不轻,不会比万炬的猎物更重吧?”
“丑鬼,”吴舒欣叉着腰指鼻怒骂,“你才胖,你全家都胖。”
当她猎物还则罢了,竟然说她份量不轻,这教他如何能忍?
众人笑得更欢了。
他们从没想过,冥界女子会如此搞笑,连骂人都别具个性。
傻大个更笑弯了腰,“小娘们性子烈,可以给我做婆娘。”
话音一落,众人疯狂大笑。
万千尘的面色极其难堪。
深吸一口气,他望向人群,“万炬,就这么算了吧。当大家开个玩笑,我赢了,也不会让你离开。”
人群中,万炬瞅一眼万煜,似乎得到某种暗示,便摇一摇头。
遭到拒绝,万千尘却不肯就此放弃,“万炬,别那么计较嘛。”
见状,众人更是鄙夷,许多人学着他的腔调,发出戏谑之声。
“万炬,别那么计较嘛。”
“万炬,就这么算了嘛。”
“万炬,你就饶了我嘛。”
演武场中,人们前仰后合。
万煜笑容更甚,他微不可察地凑近万炬,在他脑后耳语几句。
后者紧绷的脸骤然一变,现出惊恐之色,万煜却又补上几句。
万炬抿抿嘴,大声道:“你不走也行,但须宣誓做我的家隶。”
此言一出,众皆大惊。
所有人猛地转过头,错愕地盯着万炬,眼中充满不解和讶异。
除去万千尘和吴舒欣,所有人都知道,不仅姬族,便连整个诡界,都信奉“天有十日,人有十等”。
王、公、大夫和士等上层阶级的名号,虽然湮没在历史尘烟中。
皂、舆、隶、僚、仆、台等下层阶级的说法也不复存在,但阶层等级的习俗却根深蒂固。
所谓“家隶”,全是战俘、罪人或欠债者,属主人的私有财产。
可任意买卖或用来赠送,与牲畜及物品无异,毫无尊严可言。
此刻万氏子弟,却要让少家主做家隶,这可是亘古未有的奇闻。
侮辱的不仅是万千尘,更是他父亲,身为万氏家主的万松。
万炬这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万家子弟更是震惊,不知他为何要玩这么大。
小老头则浑身战栗,朝万炬厉声嘶吼,“你这是疯了吗?”
人群中,一个中年胖子颌首浅笑,“万氏愈来愈出息了。”
万千尘却眯起眼睛,紧紧盯着万煜,想知道他为何如此阴狠。
嘴里却厉声质问万炬:“若你输了,会发誓做我的家隶吗?”
万炬沉声道:“自然。”
万千尘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紧盯万煜那得意的眼神,“你作为姬族子孙,敢言出必行吗?”
万炬闻言,再次看向万煜。
后者见他老是看自己,好像就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主谋一样。
登时又急又恼,“万炬,你惹的事自己解决,老是看我干嘛?”
万炬闻言,用力抿抿嘴,狠声道:“我万炬,言出必行!”
喧嚣声中,万千尘闭目仰天。
他深深地呼吸,似乎在压抑心头的愤怒,又像陷入无尽的绝望。
突然,他双眼圆睁,狠狠瞪一眼万煜,扔下吴舒欣,转身便走。
旋即消失在白雾之中。
“哎,怎么走了?”
“他色厉内荏,糊弄人呗。见唬不住万炬,还不弃赛逃跑吗?”
“他怎么能这样呢?”有人愤愤不平,“这不没笑话看了么?”
傻大个哈哈大笑,一把抓住万煜的胳膊,“看,这小子跑了。”
万煜假意叹息,“哎,怎么就走了呢,这不让伯父伤心嘛。”
小老头大嚷一声,拔腿闯入雾中,却迎面撞上正返身的万千尘。
两人往后便倒,跌坐在地。
小老头翻身搀起万千尘。
众人见状,又是哄然大笑。
万千尘低垂着脑袋,背着双手弓着身,垂头丧气地朝人群走去。
小老头震颤着双臂,不知该搀他一把,还是该掩面走开。
喧闹的人群瞬间变得安静。
所有目光全盯着那佝偻的身影。
不少人的面色变得复杂。
有人甚至发出叹息之声。
万煜眉头紧锁,死死盯着这奇怪的姿态,眼中闪现不安的光芒。
这一刻,演武场鸦雀无声。
就像没有一个人一样。
但无数一眨也不眨的眼睛,却在愈发暗沉的暮色中闪闪发亮。
蓦地,小老头再次发出惊叫。
“少家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