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微微点了一下头，“你没看这份情报？”

    曹制岳“刷”的一下站起来，“卑职看了情报的内容。卑职得到这份情报确属偶然，但一想到日本人不惜大白天开枪杀人，围捕戒严，肯定是与日本人有关而且关系重大，所以卑职藏在震旦大学后园草丛里的时候，偷偷地看了情报内容。所以卑职才小心翼翼没敢冒失，暗下决心要保证这份情报绝对安全地带回来。”

    戴笠这次点头有了点分量，应该对曹制岳的回答比较满意。

    曹制岳也偷偷地吐出了一口气。

    “坐，坐，坐下说，”戴笠的脸色有了满意甚至喜悦的颜色，“那么，现在，你可以将与这份情报有关的所有过程和细节，都慢慢说出来。不要着急，不能遗漏。你放心，这样做不是对你不放心不信任，而是这份情报实在是太重要了，你已经将它安全地带了回来，我更要确保将它安全地送出去。”

    这时候戴笠转过身，拿起来桌上的红色电话，低声说道：“是我，收拾东西，清理路线，一个小时十分钟后，”他看了看表，“八点四十分，准时出发。”

    曹制岳等到戴笠打完电话转过身来，才按照戴笠的手势，小心地坐在沙发上。

    曹制岳的脑子有一种被煮沸了的感觉，翻江倒海，混乱不堪。

    他忽然想起当年潘先生的讲话：面对对方经验丰富的特工，你的眼睛一定不要紧盯着对方的眼睛。一直盯着对方的眼睛，会直接影响你的思维和镇定，你的一丝一毫的内心变化都会通过你的眼睛或多或少的暴露给对方，思维混乱，大脑紧张，反应迟钝，最终会导致思维不够严谨，说话不够严密，让对方找到你的破绽。一定要眼睛视线微微向下移动一点，注视着对方衣领脖子下巴位置，这样既能镇定你的思维和大脑，也能让对方看到你的沉稳和持重。

    想到这里，曹制岳微微低着头，眼睛看着戴笠领口，竭力稳住紧张的脑仁，慢慢地说道：

    “我是九点十二分的样子到达邮政大楼附近的，本来是想穿过邮政大楼北边的小巷子，上徐家汇路直接去震旦大学东门，想去物色一个品质不错的女学生。没想到，快到十字路口最多也就是五六米远的地方，突然听到一阵枪声，几秒钟后一个黑衣人戗在地上，满脸是血，应该是被击中了要害的地方……”

    他慢慢地将如何得到情报、如何逃脱、如何藏在震旦大学一晚上、如何想半夜溜出来却发现监视的日本人、如何在枯叶坑里躲过一劫、如何坚持一晚上、如何混出震旦大学等等所有的经过，都仔细细致地说了一遍。

    只是省去了和教授见面的的那部分。

    足足说了十几分钟。

    说完事情的经过，曹制岳才慢慢地吐出一口长气。

    期间，戴笠和陈祖康只是倾听，没问一个字。

    曹制岳认真地看了戴笠一眼，没有惊讶，没有赞许，没有责备、没看到任何其他的神色，他的脸色平静的和秋天的池水一样，没有一点波澜。

    这时候戴笠也是长出了一口气，他的眼睛还是看向了窗外。

    窗外夜色如漆。

    “为了这份情报，我们损失惨重，直接搭上了培育了七年的一整条内线，六个内线同志全部牺牲。潜伏日军军部七年的日本左翼联盟重要成员正川次郎，窃得情报刚交给下线不久后，就被发现，在军部大厅开枪自杀，另外几个联盟成员在送出情报的过程中依次被截杀，你看到了那个黑衣人，是我们最后的内线宫崎，也被击杀。”

    这时候陈祖康向前两步，低声补充道：“原来局长是在等曹制岳带来的这份情报。据报告，宫崎被杀后，日本人和76号围住了附近所有的街道和路口，我们负责接应的五个人也没有逃出来，全部被日本人抓住，现在关在了“76””号，生死未卜。有消息传出，截止到下午五点，被围在邮政大楼附近抓捕的人中，至少二十六人，已经被日本人杀害，其中包括三个十几岁的孩子。”

    戴笠的脸色更加阴冷，咬着牙恨恨地说道：“为了这份情报，我们的损失太大了，无辜死伤的人太多了，这些血债，他日誓要讨回！”

    戴笠右手拳头轻轻地击打着桌面，“好在天助我也，你曹制岳安全地带回了这份情报。”

    戴笠忽然站直了身体，双脚并拢，正对着曹制岳敬了一个军礼，沉声说道：“这份情报价值连城，我代表委员长，代表国防部二厅，代表所有决战在抗日前线的数百万将士，代表军统上海区每一位同志，向英雄曹制岳致谢！”

    曹制岳本能地挺直身体，还以军礼，“抗日救国，卑职本分，纵使万死，在所不辞。”

    戴笠点点头，冷冷地看着曹制岳的眼睛，继续说道：“你临危不惧，处理得当，安全带回这份情报，价值连城，战功卓著，你是党国的功臣。我今晚就给本部发报，报请委员长和国防部为你请功。我现在宣布，晋升你为国防部二厅中校军衔，暂时依旧在上海站办差。不过现在是特殊时期，你身在上海，委员长的嘉奖令和本部的晋升令，我只能暂时存在重庆了，等日后抗日成功，我在重庆亲自为你颁奖授勋！”

    戴笠忽然挺直了身体，声音沉重，“感谢你，曹制岳中校！”

    曹制岳向前半步，立正敬礼，接着沉声说道：“感谢党国栽培，感激局长垂重！”

    戴笠伸出右手，曹制岳赶紧迎上去紧紧地握住。

    戴笠眼睛盯着曹制岳，微微点了点头。

    “陈区长，请你先出去看看他们准备的怎么样了，务必要求做到绝对安全。”戴笠面对曹制岳站着，却忽然对陈祖康说道。

    “是。”陈祖康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待陈祖康关上木门，戴笠看着手表，低声说道：“我终究是没有看错你。”他然后低头看着地面，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你是山东沂水人，家境优越，令父本是山东大学的教授，不过后来遭遇意外，父母双双不幸遇难。民国二十三年九月报考黄埔军校第十一期，在军校步兵科学习训练三年多。军校对你的考核评语是政治可靠，性格沉稳，思维敏捷，成绩优等。”

    戴笠的眼睛转向了曹制岳，“其实在你进入黄埔军校第二年，我便派人对他进行了长时间的考察，发现你确实是一个可塑可用之人。因此在黄埔军校毕业的前一天晚上，你曹制岳这个名字出现在我亲自选择的名单上。于是才有你被选派赴上海，参加了上海青浦特训班继续学习的机会。”

    曹制岳听到这些，才知道早在十年前，他已经进入了戴笠的视线，成为特务处特别培养的特工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