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制岳的目光转向陈祖康。

    没有自己的长官陈祖康发话，绝对不能向任何人透漏一个字。

    这是一个特工准则。

    作为一个从事特工工作八年的老特工，曹制岳必须在每一个细节上做到极致，这样才能赢得上司的尊重和同事的看重。

    “这是……”陈祖康刚要介绍，只见来人冲着他摆了摆手，“说吧，年轻人，不要顾忌，我是戴笠。”

    军统局副局长戴笠！

    无怪乎在上海区区长的办公室里如此随意，这更印证了曹制岳的判断。

    曹制岳瞬间有一种寒冷的感觉。

    曹制岳迅速双腿并拢，一个立正，接着是一个标准的军礼。

    “卑职军统上海区情报处曹制岳，向局长和区长汇报，卑职于昨日上午在徐家汇路邮政大楼附近，得到一份价值连城的情报，请局长和区长过目。”

    说着，曹制岳将藏在上衣左袖里子里的那个黑色小包掏出来，双手交给戴笠。

    戴笠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喜悦。不过流露出的这丝喜悦，也是一闪而逝，他的脸上瞬间恢复到面无表情的神色。

    戴笠接过黑包，非常郑重的打开，拿出“拓”字号情报，冷冷的看了一会，随即装到自己的上衣兜里。

    他的脸上，还是毫无喜怒之色。

    戴笠眯着眼绕过陈祖康，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翻了几下，似乎对于得到如此重要的情报一点也没有感到震惊或者惊喜，依然镇定自若。

    “你去邮政大楼哪里干什么？”戴笠忽然问道。

    曹制岳和陈祖康都是一愣。刚刚得到这份价值连城的情报，这戴局长不问是如何得到的情报，不问当时的事发状况，却忽然向曹制岳问这么一个看似毫无关系的小事情。

    此时此刻，曹制岳知道，所有的问话都最好以无关性质的实话回答，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破绽，以便隐藏好自己最终的隐藏。

    容不得半点思索。曹制岳挺了挺胸膛，低声回答，“卑职昨天上午八点多想去震旦大学，在走到离震旦大学不到三百米的邮政大楼徐家汇路路口……”

    还没等曹制岳说道怎么得到情报的关键处，戴笠却一下子打断曹制岳的话，“你去震旦大学做什么？”

    曹制岳又是一愣，“我……，我到震旦大学，是想找个女学生谈……谈心。”

    “你找到的女朋友叫什么名字？是学什么专业的？”

    终究是老道狡猾，询问出人意表。面对如此重要的情报，不问与情报有关的关键要素，却问一些看似细枝末节的问题。

    “卑职是第一次去震旦大学，不过还没到震旦大学，在邮政大楼就遇到了情报事件。所以，卑职想找个女朋友不假，但是目前还没有找到。”

    戴笠平静的看着墙上的一幅山水画，依旧是不显山不露水，神定气闲。

    “作为一个黄埔军校和青训班的双料学员，至此家国战乱的关键时期，你却轻松自在地想去找女朋友谈情说爱，所谓的保家卫国的思想究竟去了哪里？”

    戴笠皱着眉头，依旧看着墙上的山水画，声音愈加冰冷，“自淞沪会战之后，我曾不止一次的要求，所有军统局内的同志，在抗战期间都不允许结婚，以免影响妨碍抗战大局。你1937年就进了军统，难道不知道这一条规定吗？”

    曹制岳努力镇定自己，过了三秒钟才答道：“卑职在年初时候，因为涉及一次和红党合作行动，查阅了一部分红党地下人员的资料，对比后发现，从1921年起，在上海的红党地下人员，但凡是大小头脑，百分之七十以上都已经结婚有了家室有了孩子，拖家带口在上海从事地下活动。其他一部分年轻人，都以谈恋爱或者交朋友为名，都组成了稳定的家庭或者恋爱关系。这样做，让外人看来，这些人都是有家有口老实本分安分守己的普通人员，让人很难怀疑，很好的掩护了他们的真实身份。所以卑职才想这样做。”

    曹制岳看了一眼戴笠，没从他的脸上发现一点异色，便小心翼翼的接着说道：“由此可见，像我们这种从事特殊工作的人员，家庭或者爱人是最好的掩护。因此，卑职就想到了找个姑娘以恋人为名掩护自己的身份的想法，以便更安全更有效的完成自己的任务。卑职保证，卑职绝对没有真的想去找媳妇娶老婆的想法，这完全是为了便于隐藏便于工作才这样去做的。但碍于局长当年的多次训示，卑职不该将这个想法告诉区长或者其他同志，只是想自己先去试试是否可行。卑职抗战杀敌之心决绝，效忠党国之心坚定，请局长明鉴。”

    戴笠的脸上似乎缓和了一点，他转过身来，微微地靠着桌子一角，抬起眼睛，到这个时候才算是正正经经的看了曹制岳一眼。接着便虚晃了一下手，“坐吧，”戴笠的眼光立刻移向窗外，“昨天上午九点二十一分，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个小时，你为什么现在才交回情报？”

    曹制岳心里又是一凛。

    戴笠将情报事件的具体时间说的如此精确，说明这份情报本身和戴笠以及军统有着密切的关系。

    现在自己也与这份情报有着密切的关系。

    曹制岳清楚地知道，这个时候面对老谋深算的军统局局长戴笠，和老奸巨猾的上海区区长陈祖康，稍有不慎，可能就会露出致命的破绽，哪怕是一点他们值得怀疑的地方，都会留下无可挽回的麻烦，甚至会导致多年的潜伏工作功亏一篑。

    他决不能自作聪明隐藏什么，他必须实话实说。

    “卑职无意之间得到情报，转身就跑，想尽快安全地将情报带回来。但是在撤退的时候，邮政大楼附近已经全部戒严，围得水泄不通。卑职实在无处可跑，就顺势跳进了震旦大学校园里头。本来想乘着晚上悄悄地跑回来，没想到晚上日本人在附近布下了暗哨，为安全起见，卑职没敢冒险，一直没法跑出来，只好藏在震旦大学后园草丛里，一直到今天下午四点多戒严才撤除，卑职乘乱赶紧赶回来了。”

    少说，破绽和漏洞就会少一点。

    问什么，就回答什么，绝不多说与所问的问题无关的一个字，虽然有些事情比戴笠所问的这个问题关键得多。

    比如，曹制岳怎么得到这份价值连城的情报。

    戴笠没问这个问题，曹制岳就没扯上回答这个问题。

    他相信，沉稳持重少说话，是每一个上层领导喜欢的重要原则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