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给曹股长解开手铐。”戴笠脸色缓和了很多，“诸位请回去吧。由于此次来沪几经变故，我的侍卫几乎损失殚尽，现在曹制岳暂先留在我身边，权当侍卫，如果有必要，就一直护送我回重庆。”

    待众人走后，戴笠仍旧皱着眉头盯着桌面，丝毫没有休息的意思。曹制岳默默站在三米远的地方，他刚刚“晋升”为戴局长的侍卫，也不知道他这个临时侍卫究竟是在办公室里“侍卫”，还是在办公室外“侍卫”。

    戴笠一言不发，怔怔地看了五六分钟，才慢慢坐到椅子上，右手揉着两条眉毛之间的额头，忽然低声道：“我知道你还有话要说，现在办公室就剩我们两个，说说你的更深一点的看法吧。”

    曹制岳确实有些话尚未说完，但作为一个在上海经历八年风雨的军统特工，他深知，没有长官的询问，他是断不能擅自抢先表述自己的看法或者想法的。更何况眼前的长官不是别人，而是大名鼎鼎经验丰富的军统局长。

    所以他一直等待戴笠的问话。

    曹制岳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向前半步，低声说道：“根据我们在上海多年的战斗经验，以前从来没有和日本宪兵一起行动的先例。以前我们面对的，大都是特高科、‘76’号的单独行动，遇到特别重大的事件，特高科和‘76’号这两个组织才会联合行动。而最近在上海日伪的行动，都是特高科、‘76’号和日本宪兵队一起行动。特别是昨晚上海区我们的队伍遇袭，日本人竟然采取了对侍卫队‘围而不歼’，转而引诱后续人员增援，最后由日本宪兵队围歼所有的武装人员。这一情况说明，现在日伪对我们的作战策略有了变化。”

    曹制岳看到戴笠静坐在椅子上，如一尊雕像一般一动不动。他稍微斟酌了一下思路，继续说道：“因此，我判断……，不，我肯定，上海特高科最近来了一个特别重要的人物。由于这个人的到来，使得特高科和‘76’号改变了对我们的作战方式，使我们损失惨重。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已经启动安插在重庆的卧底，所以不立刻将这个卧底抓获，以后泄露的秘密，绝对不是老师您的行程，或许会关乎到最高层次的作战机密……”

    “这个该死的汉奸……”戴笠忽然站起来，咬牙切齿的狠声说道。

    “这个汉奸潜伏了这么长时间，短时间将他抓获，断非易事。事关重大，时间紧迫，学生以为，我们也应该改变一下我们的思路—先严密监视该监视的人，把重点放在找到日本特高科新来的这位重要人物身上。如果找到了这个人，摸清他十多年甚至二十多年来的底细，就一定能快速查出这个藏在我们内部的内奸。学生相信，多年之前他们之间绝对有交集，从多年以前的交集中筛查出蛛丝马迹，结果可能会更快一些。”

    “你懂日本话吗？”戴笠忽然问道。

    曹制岳整了一下，迅疾答道：“在青浦班的时候，最后一个月我们都突击学习了日本话。毕业后在上海，由于对日斗争的需要，学生一直练习日本话。现在的日本话水平，学生能保证一般的交流和沟通不会出纰漏。”

    “事不宜迟，”戴笠冷冷地盯着曹制岳，低声说道：“我身边的人员在最近的行动中损失很大，我现在委任你为我的特派员，明天早上十一点，你代表我去苏州路冲绳老兵俱乐部，取回接头人给我的情报。”

    说着，戴笠从怀里拿出一片暗红色的树叶形状的物事递给曹制岳，曹制岳小心的接了过来。

    这片树叶很沉，质地精良，应该是精铁所制。

    第二天十点半的时候，曹制岳坐了一辆人力车，由南往北从冲绳老兵俱乐部经过。眼光不经意的扫描之下，他看到俱乐部门口南面停着一辆黑色小轿车，三个身着蓝色西服的人不紧不慢地走进俱乐部的大门。透过玻璃窗户，俱乐部里面的大厅里只看到四个人影。

    这时候他很想找个合适的人，现行去俱乐部走一遭，以便更准确地掌握俱乐部里面的具体情况。但他深知，就目前自己孤身一人战斗的状况而言，其他的人都不可靠更不可信。一旦以后出现状况，这个人肯定会被日本人抓获，那自己就暴露的几率大于百分之九十。

    曹制岳的左脚是十一点整迈进冲绳老兵俱乐部的。在如今风声鹤唳特工遍地的上海，他绝对不会在危险的地方多留一分钟。

    他冷冷地扫描了一下俱乐部大厅。

    一名侍者站在吧台最左侧，侍者男性，年龄29岁左右，身高1米65，短发无须，印堂光滑，颧骨微凸，单眼皮小眼睛，眼光看似随意却深藏犀利，脖子上隆起的血管和青筋说明这个人受过特别训练。

    这个侍者是个日本人。

    大厅最里面坐着一桌客人，一共四个人围桌而坐，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他们并没有看慢步而来的曹制岳。

    大厅中间有一条通道，一直向北延伸而去，应该是通往后厨甚至后门的通道。

    靠近窗户的最南边第一排，一个身着风衣的男人静坐在桌旁，慢有条理地往嘴里送着一小卷寿司。在曹制岳进来的时候，这个人似乎是漫不经心地看了曹制岳一眼，然后迅速收回目光，继续低头吃他的寿司。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客人。

    曹制岳不经意间往身后看了一眼。如果今天事出变故，从后门逃走危险系数太大，毕竟对于后门通道结构以及藏伏人员一概不知。首先必须处理这个侍者，然后对付大厅内的几个人。解决完可疑人员后，冲出前门，最后能打开外边那辆车的车门，开车逃跑是最有效的选择。只要能开车跑出两公里以上，他相信自己就有60%以上的成功率。

    车钥匙一定藏在前挡风玻璃上面的镜框里。

    他又仔细地回忆了一遍戴笠昨晚的交代重点，不紧不慢地走向吧台。

    “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侍者用日本话向曹制岳问道。

    曹制岳对着侍者点点头，眼光瞟向窗户最南边吃饭的的男子，操着日本话轻声说道：“我朋友已经在等我了。”说完，他拔腿就想走向那个男子。

    “接头人坐在最南边第一排靠窗户的位置，”昨晚戴笠严厉的话犹在耳边，“他会在桌子右边放一个和我给你的一模一样的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