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是战战兢兢地悄声离开。

    当晚戴笠前去委员长官邸求见了委员长。

    戴笠很庆幸，当初在上海收到曹制岳带回来的“拓”作战方案的情报的第一时间，已经将情报内容绝密发电给局本部，然后由毛人凤亲自整理编印，并连夜亲呈给委员长本人，没有经过委员长侍从室等机要部门，使得这份情报没有被潜伏的日为间谍窃取。至少，现在这份情报是安全的。

    委员长心情非常不错，他高度评价了戴笠的情报工作，并要求给参与这次情报工作的有关人员给予高规格进行奖励，对于起到重大作用的关键人员给予连升三级军衔的进阶奖励。

    但是戴笠的心里，一直被藏在委员长身边的日为间谍压得踹不过气来。他假装很沉稳的样子，嘴里却向委员长汇报，如何因为情报太过重要，是他本人亲自去和日本地下反战组织接头、沟通，并最终安全带回了情报，顺便处决了几个日本特高科特工和“76”号的特工。

    总而言之，这份情报的及时获得并且安全带回重庆，是他戴笠本人多年来苦心孤诣培育日本地下反战组织、运筹帷幄亲自出马窃取情报的结果，和其他人没有特别大的关系。

    关键作用和主要工作都是戴笠本人完成的。

    委员长拍了拍戴笠的肩膀以示鼓励，却大说特说戴笠执行任务坚决，对日伪的谍战工作出色，特别是从上海带回了价值连城的“拓”号作战情报，对国家、军队和目前的抗战大局将会产生巨大的战略意义和战术作用。却对他刚才说过的对关键人员给予连升三级军衔等重大表彰奖励只字未提。

    而且，对这份“拓”号作战情报如何在抗战前线布局帷幄，委员长一点也没有提及。

    本来戴笠还想乘着这次绝佳的机会，在军衔上能进一步。即便不能连升三级，升格为中将，也是理所当然水到渠成的。毕竟，作为曾经的部下、现在的委员长侍从室主任参谋唐纵，都已经是中将军衔了，这样的不对等，让戴笠每次通过唐纵求见委员长都有一种不平衡和不舒服的感觉。

    难道，这委员长对自己也有隐瞒？更或者说已经有另外一种不满？

    既然对于官升三级委员长没有提及，戴笠也不再多说。隐藏在内部高层的间谍，才是戴笠目前最大的心病。

    戴笠匆匆告别委员长，赶到梅园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

    第二天六点多一点，戴笠已经到达了渣滓洞。

    他亲自坐镇，对军统局讯侦处四个报务人员，进行再一次的提审。结果和前五次审问一样，没有发现一点可疑之处。这些人都是戴笠亲手安排的，而且都是江山籍老乡，不是亲戚就是当地有地位倾慕戴笠的人家的子弟，能审出意外才不正常。

    一直到下午六点，毛人凤、文强、毛森、周伟龙等一干人忙活了一天，对委员长侍从室可能接触电报的人员审查，也没有一点进展。

    离戴笠决定的处决所有可疑人员的决定，还有一个小时。

    一共19人，包括军统本部已经关押在渣滓洞的四个人。对委员长侍从室的15人，军统本部行动一处和二处的行动队员，已经做好了严密的布控，就等戴笠一声令下，悉数进行抓捕，然后进行秘密枪决。

    戴笠一直坐在办公室里，一遍遍地听着每一组人毫无价值的汇报，他的心越来越冷。

    侍从室主任参谋唐纵敲开了戴笠的办公室，疾步走过来，看了看站在办公室的毛人凤、文强、周伟龙、何芝园等一众军统元老级骨干，猛吸了一口气，俯身对戴笠说道：“戴局长，这样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委员长侍从室的这些嫌疑人全部处决，是不是太冒失了？一旦执行枪决命令，委员长肯定会知道，作为委员长最高军事和参谋部门，委员长侍从室竟然会影藏着一个甚至多个日为间谍！而且还很可能潜伏了十多年。一下子处决这么多人，我这个主任如何向委员长交代？你戴局长又如何向委员长交代？”

    戴笠拿出一个灰色的小本本，直接扔在桌子上。唐纵慢慢慢拿起来看了一眼。

    这是三十年代国军对红党根据地进行围剿作战小册子，就是当年委员长亲自编纂的对红党作战指导手册。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网一个。”戴笠的脸色阴的可怕，“十多年前我们对付红党就是这样，今天我要再一次秉承一下领袖的思想。这个人藏匿了这么多年，窃取和获得的军事政治情报何止万千。这些根本性军事政治和经济资料一旦被泄露给日本人，后果不堪设想。为了确保国军最高机密不会外泄，为了保护国家安全，我戴笠宁可背负这个骂名。至于委员长那里，我自会亲自去解释，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说到这里，戴笠长叹一声。

    “可是……”唐纵上前半步，慢慢地挺直了腰杆，迎着戴笠冷酷的目光，冷声说道：“这些人中，有孙院长的独生子，是委员长亲自安排的。宋家外侄等几个人，是您特意关照进来的。如何面对先烈的在天之灵，如何向委员长和宋家交代，只要局长您想好应付对策就行。我唐某作为侍从室负责人，关系重大，职责所在，我必须立刻向委员长禀报。”

    唐纵的一席话，使得戴笠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他长叹一声，慢慢地靠在皮质椅背上，右手忍不住去捏搓剧痛的额头。

    “能否采用一个折中一点的法子。”毛人凤先看了看戴笠，然后看了一眼唐纵，“将孙院长的独子等几个特殊的重要的嫌疑人单独提出来，就关押在渣滓洞，封锁消息，严密看管，等风波完全平息了再悄悄释放。其他人一体捕获，今晚进行处决。不知局长认为是否可行。”

    戴笠一动不动，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只是眼睛死死盯着办公桌上的那本小册子。

    办公室一干人众，都眼睁睁地看着仿若一尊雕塑的戴笠。

    最少过了5分钟。

    戴笠没有说话。

    其他人也没敢说话。

    办公室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这时候，龚仙舫小心谨慎地从后面走上前了，在戴笠的办公桌前缓缓站定。他先右手食指扶了扶镜框，才小心地慢慢地说道：“局长，我们是不是漏掉了一个人，一个参与本案的关键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