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更深处

第011章 硬家伙

    一连几天,曹制岳没有收到一点关于“李海丰叛逃案”的消息,仿佛这个案件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李海丰叛逃到南京,将军统内部间谍案再次画上一个句号。李海丰的叛变迹象,是曹制岳首先发现和觉察到并向毛人凤做了汇报并要求立刻抓捕的。由于戴笠不在重庆,军统实际主持工作犹豫不决的毛人凤没能及时抓捕控制李海丰,导致李海丰连夜逃往南京全身而退。按理说,毛人凤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似乎戴笠不但没有责怪毛人凤,就连一顿斥责都不曾发生。

    同样,曹制岳没有被表扬,也没有被斥责。就像南飞的大雁掉下来的一根羽毛落在水面上一样,一点波澜也没有。

    上午曹制岳在楼道里遇见毛人凤的时候,毛人凤依然是那副气定神闲的笑咪咪的模样。

    现在,他曹制岳似乎成了一个闲人。

    戴笠也没再找过他。

    李海丰的叛逃,让曹制岳对郭厅长有了一种另外的认识。

    既然李海丰是藏在军统本部的日为间谍,那郭厅长应该不会是日伪的间谍,正如戴笠所说的那样,军统不会超过一半的特工已经叛变。

    但郭厅长一定有其他的秘密身份。在中央剧院以和唐处长等一起看戏为借口,和那个神秘人秘密接头。在“今古书店”假借被抢劫的名义,让神秘人取走手里的情报。在福寿街防空洞再次遇见那个神秘人,杀死日伪间谍并秘密取走郭厅长递出去的情报。

    这些绝对不会是一种巧合。

    事不过三,那个神秘的年轻人和郭厅长至少已经秘密接触过三次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也至少进行了三次秘密传递情报。

    郭厅长不是日伪间谍,那他肯定是另一条路上的间谍!

    曹制岳心里知道,他绝对不能再继续跟踪郭厅长以及那个神秘人了。如果由此发生任何意外,特别是因为曹制岳的出现或者干预发生意外,造成那条情报线路的破坏和情报人员被捕,后果是灾难性的。

    一连三天,曹制岳都呆在办公室,除了回宿舍,他没离开办公楼三十米外的地方。来重庆这么些天,他没有一个朋友,甚至没有一个熟人。在大楼里,一些底层军官还能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那些中高层军官,根本不鸟他这个上校特别行动组副组长,甚至连正眼都不看他一眼。

    在这个楼里,少将都能一抓一大把,更别提曹制岳这个所谓的校级军官。

    更何况他是给刚从上海回来“一夜暴富”毫无其他背景的上校。

    但曹制岳的心,一直连在郭厅长的身上。甚至,很多时候他都在想,郭厅长现在怎么样了?他是否一直安全无虞?

    上午九点,无所事事的曹制岳突发奇想,他想再次去一趟“今古书店”,探探这个书店老板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在离银龙街百十米的地方,曹制岳将车停在路边,然后徒步向前。

    一身笔挺的西服,一副黑边的眼镜,让他足以看上去是一个读书人的模样,更像一个踌躇满志的大学老师。

    他学着当初郭厅长的样子,不紧不慢的走在不算宽阔的石子马路上,头颅稍微仰起,仔细品尝着路边的各色招牌,缓缓地向“今古书店”方向走去。

    早上的银龙街并不热闹。没到饭点,除了布店粮米店有人忙活着,其他的店铺门前都是冷冷清清的,就连初春新长出的嫩叶,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前面十几米,就在街道右首边,曹制岳看到了写着“今古书店”四个楷书大字的招牌,和平常一样挂在柱子上。

    书店左边的那个药店门口,站着两个身穿粗布棉袍的人,前面那个人的一只脚已经跨进了药店门槛,似乎要到药店里去抓药或者瞧郎中。书店右边的石墙上,斜靠着两三个闲汉模样的人,正惬意地晒着太阳。

    在书店对面,摆着两个擦鞋的小摊,两个佝偻着身子的擦鞋匠,正渴望地望着经过街上的每一个人,似乎希望他们能停下来擦擦鞋,挣到今天中午和晚上的饭团钱。

    还有一个卖烧饼的,正在五米开外的对街上烤着热气腾腾的大烧饼。

    曹制岳现在还不饿,因为他的早饭是在食堂吃的,吃的很饱,再过两个小时也不会有饿的感觉。

    他也不想擦鞋,因为他的鞋今天早上刚刚擦过,重庆也不是大西北,没有尘土飞扬,现在的鞋还很干净。

    但他还是往烧饼摊走去。“新鲜出炉的大烧饼,芝麻烧饼,干脆香甜。先是,您来一个烧饼?热乎的。”曹制岳的眼睛盯着擦鞋摊旁坐着的那个擦鞋匠,听见卖烧饼的热心地对刚刚过来的一个中年人说道。

    当曹制岳经过的时候,卖烧饼的依旧是同一个腔调,“新鲜出炉的大烧饼,芝麻烧饼,干脆香甜。先生,您来一个烧饼?”

    曹制岳微笑着摇摇头。

    然后,他在擦鞋摊前停了下来。满头灰土下面,漏出了一张脏兮兮的擦鞋匠的脸。三十多岁,灰头土脸两眼无神的样子。

    看似不经意的,曹制岳对着擦鞋匠笑了笑,那擦鞋匠似乎是楞了一下,很快露出了笑脸。“大爷,擦鞋吗?五十块钱,包您满意。”

    曹制岳没有说话。

    他也没有去擦鞋。

    而是直接转过身,大步走进了书店。

    书店柜台前,还是那个戴眼镜的老板,正坐在一个板凳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曹制岳隐隐看上去是前些年上海书局出版的《红楼梦》。

    老板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凳子上,挺直了腰正聚精会神的看着《红楼梦》,连曹制岳进来都不瞅他一眼。

    书店门口左边的书架旁,站着两个年轻人,正很认真地看着书架的书;右边门口的书架旁,有一男一女两个人,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又放回去,然后再抽出另外一本书,再塞进去。书店老板身后不到两米处,有一个三十多岁的西装男子,正心无旁骛地看着一部四十多公分厚的硬皮书。

    曹制岳走进去,所有人都继续他们的事情,没有人看他一眼。

    他径直走到里面,对着书架翻了一会,两分钟后,他抽出了书架第四排上的一本线装书。

    是《菜根谭》。他翻了几页,点点头。

    他又在旁边书架上,抽出了另一本书,有点厚,他甚至没看一眼书名。

    然后再缓缓吐出一口气,走向老板端坐的柜台。

    “先生,您的书选好了?”老板看见曹制岳走过来,赶忙起身向曹制岳问道。

    还没待曹制岳回答,旁边传出了一声干咳声,很轻而且很短。

    然后,曹制岳感觉到,一个冷冰冰的的硬家伙,顶到自己的后腰腰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