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一站了起来，一道光晕闪入众剑中，瞬间飞身直入纯净的天穹。

    看得目瞪口呆，乌影离恍惚起身，伫立原地，拉长脖子仰望其上，心中无比羡慕，不知猴年马月自己才也能恣意来去，不受皮囊桎梏。

    衣炔飘飘，竖立躺在剑身上，声如清风拂过的他的耳朵：“你曲解了嫡主的使命。”

    收起仰望之情，他立即反唇相讥：“你连五系天世界都没呆过。”

    嫡主的使命到处都写着，天下谁人不知呢。

    声音从天穹深处传来，犹如神谕传入凡间：“五系嫡主的人生并不是一直短小的柴火，而是一支支由大道运行的火炬，每一代嫡主一定要将这段时间燃烧得十分绚烂，然后再交给下一任嫡主，如此才能代代相传、生生不息，这是嫡主存在的意义，而不是你所谓的失败与成功。”

    “不计较成功与否？”这番言论，他从未听闻。“所有的修炼者毕生都在渴求能够臻达至高境界，所求就是果，既然是果，那就是一番计较，怎么可能做到心无旁骛？”

    “藏书阁里嫡主手札累累，可有一本提及了自身的成功与失败？”天穹上的声音包裹了整个世界。

    “我还未读完其他嫡主的手札。”他只是草草看过随手翻起的几本，确实不曾见到那些嫡主提及自身的成就如何。

    “嫡主的使命，恐怕就如这藏书阁里的粱木支撑天下五系的存在和运行，而非争夺个人的成就。”归一骤然归落于地，以手臂为枕，继续竖身躺在剑上假寐，

    这个猜测，他并不是从未想过：“你并非我五系中人，如何知晓其中真相？”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可就居于人之下。”归一的声音直入他心间，“莫不成你真甘心被他们豢养与祖宅之内，直至生命尽头？”

    “当然不想。”他立即否决。“但凡是个男人，只要四肢健全，都不可能沦为宠物，只求温饱苟活于世。”

    “既然不想，那为何又苦苦作想？”归一质问。

    “我......”他低头望着自己握紧的拳头，“我拿什么安坐嫡主之位？”

    “吾乃孤儿，无父无母，从小在鱼市里与生鱼肉为食，吃得是百家饭，受得的是百家殴打。年少时因弱小受尽辱骂欺凌，唾沫洗脸也敢苟活。偶得机会拜师学艺，进入宗门开始习剑，又因穷困受尽陷害，终被长老驱逐下山。寒风刺骨，单衣裹躯，吾伫立在山巅，手提三尺神剑，俯瞰世间，却瞧不见一展抱负的机会。从此心灰意冷，穿梭于人群中，居无定所、行无车马，所到之处驱逐声不绝耳。不得不落魄腌臜之地，愤懑、烦躁、局促日日夜夜伴我，心中满仇，奈天地之大，无缝隙可泄。唯有手中长剑不离不弃，自那起，吾与长剑合为一体，从此相依，才创下了一套剑术。”归一介绍。

    “自修？”他不认为自己有足够的时间。

    “这世间既无人可助你，那你夙兴夜寐的动力从何而来？若只是要让那几个人刮目相看，不出洋相即可，纵然你耗尽此生，也是练不成这第一剑的。“

    恼羞成怒愤而起身，他原地转了半圈，背对着归一：“你也小看我！”

    一阵寂静，让乌影离稍微冷静了一些，归一才继续道：“你的敌人从来都是你自己，你若软弱成习，敌人定遍天下，所遇也皆恶人。恶人作恶，无所不恶。你的敌人消灭你的理由千奇百怪，火系家主想要嫡主之位轮流，谈不上十恶不赦。”

    “难道我天生就应该被他们看扁！”他怎么可能甘心！

    “你若气不过，就用你的长剑挖掉他们双眼，割掉他们的嘴。”归一说。

    “我不是屠夫。”他清楚自己不嗜血。

    “若不是，那你想如何？”归一追问。

    “我想......”他一时语塞，是啊，他想如何呢？

    “你连自己想如何，都不曾真正想明白，别人如何对你，不是理所当然吗？”归一越说越虚幻了，仿佛声音并不是人发出，而是氤氲在空气里。“你不能祈祷别人来同情你的无能。乞丐乞讨还等丢弃人的全部尊严，满街乞丐，你凭什么要别人按你所愿望的那般同情你！就凭你是上一任嫡主之子？如果你这么作想，那么火系父子想要取而代之的想法，又有何错之有？”

    “不是，我......”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逐渐心平气和。“天下日新月异，我想要恢复天下五系生生不息，如开系祖宗般庇佑天下苍生。可是他们只想着争夺嫡主宝座，哪还有人记得祖规和自身使命。他们与我早已生了异心，我要如何才能使他们臣服于我？”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归一又在他耳边说话了，“既然不是同道中人，为你所用即可。忠诚和臣服，只待你的实力和时机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乌影离皱起眉头，仔仔细细反刍归一奇怪的话：“忠诚也能交易？”

    “任何事情都有价码，”归一笑道，“你总不能让别人无缘无故忠诚于你。如果你如此作想，那么与他们不愿意继续忠诚嫡主之威有何区别。你想不劳而获，他们不想大公无私，都是为了一己之私。若是你无错，他们何错之有？”

    “千年以来，五系传统向来如此。”他有些心虚。

    “所以你打算什么都不做。”归一没有给他时间找借口，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话已出口：“就算坚持六年，还是一无所成，那我该怎么办？”

    “吾不能未卜先知，但能断定若现在你什么都不做，六年之后，你将一无所有。”归一告知。

    “我不是已经在修炼剑术了。”他立即辩解。

    “可是你的心不在。”归一指出，“你的心魔只能你自己除，你若总是沉溺于他们对你施下的诅咒，那你只能如他们所愿了。”

    “诅咒？”他茫然不解，不记得何时发生过。

    “豢养在祖宅里的废物嫡主，还不算是诅咒吗？他们一遍遍地叫唤着，你一遍遍地记着，一遍遍地雕刻在你的灵魂上，直至将你的灵魂和躯体都彻底雕刻成废物嫡主为止。”归一从半空中皮瞬间转移至地面，就地盘腿而坐在一块石盘上。“放下执念，心魔自去。”

    空中还在继续向上伸长的众剑发出熠熠之光，如烈阳耀眼。

    眯着眼仰望其上，那些剑光如潮水般下向他扑涌而来，纷纷穿他的躯体，刮走了盘踞在身体各处的那些如沥青般的污垢。

    归一的话，令他醍醐灌顶。

    须臾之后，换上一身清爽，乌影离终于舒出一口旧气，眉头展开。

    难以欣喜之情，大步跨前，他规规矩矩向归一前辈行礼：“历经两年，我终于有所突破了。多谢归一前辈指点，我知道了，我放下了执念。再也不会依附他们的评价而塑己了，我乃嫡主，若不能活出本色，最差也应该是嫡主模样。”

    “孺子可教！”说罢，归一又闭上了眼。

    紧握住手中的长剑，他感到一股陌生的力量在凝聚，在掌心中缓缓地流动。

    目前，他虽还无法完成第一剑，但应也是指日可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