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朝朝，或许，千百年后，你会发现，有些人，是不会后悔的。”

    “因为不会后悔，她们宁可一路错到底，直到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便是你有朝一日，你飞龙在天，证明了她当年的愚蠢，换来的也不会是忏悔，而是诅咒。”

    “而那些被你骄傲的尖刺扎伤的人，你却已没有机会弥补啦！”

    临离开时，苏岩突然便想起了前世时，团团与她提起过的，竹朝华的两个遗憾。

    第一个，没能亲手手刃佘老太婆。

    第二个，便是她的妹妹。

    前世时，苏岩并不太清楚她们祖孙三人之间后来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竹晚照那座大冰山，后来陨落了。

    而竹朝华会那么宠团团，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将对亲妹妹的感情寄托到了她身上吧。

    而这一世，苏岩虽然是重生回来，却也绝不敢说他就能改变姐妹俩的悲剧。

    别说他知道的不多，便算真的知道全部因果，也没把握。

    人心似铁，若非是亲生经历命运的锻打，岂能轻易改变。

    更不是局外人三言两语便能改变的。

    便拿苏岩自身来说，若非他带着前世记忆重生，而有另一个重生者，告诉他与沈宵雪在一起，将来所要经历的种种，他便能放下么？

    答案不言而喻。

    他此生，恐怕还要经历与前世一般无二的悲剧。

    所以，当下苏岩也只是简单说了两句，便捏碎了令符，离开了湖中世界。

    不过在出来的一瞬，他的双眼，却恰好正对上那边沈宵雪望来的目光。

    苏岩一怔。

    玄即，他便是朝着沈宵雪指间那枚龙血古戒望去，不由得便是陷入了沉思。

    其实，这一世，改变竹朝华命运轨迹的不只自己。

    还有一个，这次沈宵雪没进剑陵，龙阙神妃自然也没有为救她而魂飞魄散。

    那么，这位老祖宗，对于她们竹家的这点家务事，又会有怎么样的看法呢？

    苏岩一出来，湖畔那一众亚圣，顿时便发出了一阵失望的叹息。

    他们原本还期待，苏岩能挫挫养猪的那个女人的锐气，好叫她知道山外有山。

    结果却是让他们大失所望。

    只能说，苏峰主未免也有点妹控了。

    而且念头再一转，他们顿时便是想到，顾楠依跟苏岩不是一体么？

    那也就是说，只要她赢了沈宵雪，下一场与竹朝华的决战，也极有可能选择认输？那就是说，这个养猪的，距离圣女之位，真的只有一步之遥了！

    而最不满的还是云中的佘太君。

    原本，她都已经将苏岩认定是圣子了，结果这位后补圣子竟然给她来这一手！

    不过，相对于对苏岩的不满，这老妪更大的怒气，还是朝着自己另一个亲孙女去了。

    这个苏岩为什么平白无故要让着她？还不是她在背后了大代价把人买通了？

    说不定，还是卖了身子……不然，她一个养猪种地的，人家能看上她什么？

    简直有辱选帝世家的门楣！

    若叫神妃她老人家得知，竹家后人中，出了这样的不孝子孙，怕是都要被气活过来！

    “哼，正路不走，只会搞一些歪门邪道，这些年，终究还是老生念在她半残之身的份上，太过放纵，疏于管教了！”

    竹晚照：“……”

    竹晚照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能出口。

    ……

    沈宵雪抓着令符，足尖一点，来到湖面之上。

    转头望去，却见，那边小乞儿还在跟苏岩窃窃私语，不知说着什么东西。

    足足讲了小半炷香时间，还没个完。

    一直等到沈宵雪心中冒火，才见她一身白衣，凌波而来，宛若莲，飘过水面。

    连这世间，最洁净的水，也怕玷污了她，不敢沾染她半分。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进入了湖中世界。

    ……

    “你这妖女！心是黑的，穿得再白，又有何用？早晚有一天，从头到脚，都冒黑水！”

    方一进入湖中世界，沈宵雪便是拿剑指向顾楠依，冷笑道。

    此时外界从湖面能看到的，只有画面，并不能听见她们的对话。

    沈宵雪当下便是准备，干脆跟这妖女摊牌。

    顾楠依笑道：“那有什么办法，有人就爱看，我穿白的。”

    “倒是你可知，他最厌什么颜色么？”

    沈宵雪：“哼，谁有空关心这种细枝末节的事！”

    “哈哈，口是心非什么，你已经猜到了吧，那便是绯色。”

    “你都不能在大青峰上，见到一朵红。”

    “你说，那些月季，凌霄，芍药，牡丹多冤啊！”

    沈宵雪：“呵呵，再艳，经你手里种出来的，也有毒。”

    沈宵雪：“妖女，别装了！若我将你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天下虽大，也无寸土能让你容身！”

    “魔道妖孽，人人得而诛之！”

    “你只能滚回你该待的臭水沟里！”

    沈宵雪本以为，此言一出，小乞儿一定会勃然色变，却不曾想，她依旧是那么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把我赶走了，然后呢？”

    顾楠依淡淡道：“就算真的有一天，我要离开，也轮不到你呀。”

    “我宁可将他托付给，柳珍珍那样，为他布衣荆簪，烹茶煮粥，知冷知热，能与他一起，闲看开落，云卷云舒的人。”

    “又或是狐君那般，生来便在山巅，一切具足，可以为他摆平一切烦恼，又志趣相投，携手书海度余生的人。”

    沈宵雪就见顾楠依一一掰着指头数着。

    “燕儿也不错，起码有眼光，也算知己，两人可以一起，征战诸天，留芳千古，宛若日月，相映成辉。”

    “不像在某位大帝之资的天骄身边，只能做一道影子。”

    “除了她们，还有兔兔呢！碧海青天，长生百世，观潮来潮去，万界浮沉。”

    “哎！”数到最后，连她自己也有些不开心了，黛眉微蹙的说道：“总之，这辈子，再怎么，也轮不到你的。”

    而这一刻的沈宵雪，却是完全顾不得愤怒，震惊地望着顾楠依：“你，你也看到了梦境投影？”

    沈宵雪又不傻，这个小乞儿能说出这些，毫无疑问也看过前世。

    她的脑中，瞬间便是闪过了上一次梦境投影中的那些弹幕。

    顿时便明白了！

    “你就是那个百变小黑莲！”

    沈宵雪恍然，难怪，那个百变小黑莲，能在上一次的梦境中，一口便叫破自己身份。

    而此时，被自己点破是魔门卧底后，也能不露声色，仿若早已胸有成竹。

    因她早便知道自己已在梦中暴露了。

    “该死！”当下，沈宵雪真的很想要将那个做梦境投影的存在揪出来。

    它非但将自己与苏岩的前世，投影给旁人，竟然还投影给了这个小乞儿，真的是其心可诛！

    顾楠依轻笑点头：“没错，从头到尾都看到了呢。”

    顾楠依的一双秋瞳，便如两盏命灯一般，竟让沈宵雪感到，自己仿佛寸缕不着。

    在她面前，里外通透。

    顾楠依：“被我看到了，又怎么样？你又在心虚什么？怕什么？”

    顾楠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你们之间若真是海枯石烂，至死不渝，无可撼动的感情，我看了，不是也只能黯然退场么？”

    “便如落神坡上，你给我看了那半卷心象，我不是便放你走了么！”

    “若我所料不差，你会留在心象中的，也只有你们之间的岁月静好吧。”

    “至于你对他的种种折磨，半点没有吧？”

    “闭嘴！我再怎样，至少身世清白，如你这般，魔头与妖妃生下的孽种，谁晓得内里是个什么东西？前世，也不知你用什么手段骗了他，才叫今生的你，捡了这便宜，但他迟早会明白，你这妖女，其实是抹了巨毒的蜂蜜！”

    话落，沈宵雪同时出剑，漫天桃雪中，一剑刺向顾楠依的眉心。

    “再毒，还能毒过你么？这世间最毒的毒药，不过生不如死。他在你身边，又有几次生不如死了呢？”

    顾楠依一身白裳，化做嫁衣。

    剑哮声声，宛若喜乐。

    白宿所创的嫁衣剑意，本是极至的喜升华出极至的恨。

    在苏岩传给顾楠依后，在她手中，却没有那份山河染血的凄绝，只有天地同庆，天女散。

    飞鸿的剑气，和桃色剑气交织。

    恍然如梦，灿烂空华，看的卧龙湖畔一众观众惊叹不已。

    “人不会落进同一条河里，这一世，我与他，本可以修成圆满！”

    沈宵雪的身后，浮现出一只巨大的暗蓝色凤凰。

    天阶四品象纹：鬼凤食月！

    在九座紫鼎的气运供养下，几乎化为实质。

    而在顾楠依的身后，也出现了一只半边身子被云雾笼罩，凤冠彩羽的神鸟。

    天阶三品象纹：浮生鸟！

    这是苏岩和顾楠依共有的一个象纹，也是苏岩刷到的品阶最高的象纹。

    顾楠依：“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再给你机会，但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那你我今日便在这里分个生死吧！”沈宵雪眼中杀意大盛。

    手中剑翩若惊鸿，身后的影子，却像是有灵性般，朝着反方向旋转，跳起舞来。

    随着舞动，分裂出一道道影子，并且全都脱离了地面的束缚，站了起来，冷冷望向顾楠依。

    玄阶宝术：尘沙照影。

    “啊，这是梦境中，兔兔所用的宝术！你哪来的？”

    顾楠依目光扫过那些，或缺了头，或少了胳膊的影子，也不由变色。

    “如何？小乞儿！可敢留下？分个生死！”

    不知是否是宝术反噬，此时的沈宵雪，一头青丝已尽数成白，美眸也化成了血色，透着一丝疯狂。

    倒是有点像苏岩从堕天界返回时她的样子。

    “混沌宝术！她怎么敢？”

    外界，卧龙湖畔，也是响起了一声又一声的惊呼。

    谁都没想到，这位平素清冷的神霄峰主，竟然如此疯狂！

    不怕堕落神孽么？

    “哎，便是再想当圣女，也不该这样冒险啊！”牛峰主忍不住摇头。

    不过，大家也都只是震惊于沈宵雪的胆量，倒不担心自身安危，毕竟在场有两位圣人，便是真的新生了神孽也镇得住。

    此时，场中最紧张的反而是苏岩。

    眼前的一幕，不由得便是又让他回想起了前世时龙神大典上那段永远不想再翻出来的回忆。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已经是前世今生，就算记忆人物都已经被改变，她也还是会干出一样的事情。

    还偏偏把楠依卷了进去。

    苏岩目光森寒，几乎就要不管什么门规，闯进小世界去。

    “果然，你还是跟前世时一样。”湖中世界，顾楠依也是这样对着沈宵雪道。

    “废话少说！来战！”

    沈宵雪身后，黑影越聚越多，随着她剑锋所向，纷纷扑向顾楠依。

    “抱歉，我不奉陪。”

    顾楠依手持令符，迅速后退，完全没有正面硬撼宝术的念头。

    沈宵雪冷笑：“怎么，你堂堂魔门圣女，连与我一战都不敢？”

    顾楠依：“那是的，我可不像你，怀着孩子，还敢跟人打生打死。”

    她伸手亲抚着小腹：“一不小心，动了胎气怎么办？”

    “什么！”沈宵雪如遭雷击。

    便连那些宝术化生出的影子也跟她一起傻了。

    “你，怀了他的孩子？”沈宵雪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顾楠依却没理她，直接便是捏碎了令符。

    “叮，恭喜你完成任务，在龙神大典上击败顾楠依！”

    “你获得了苏岩的第二十五块记忆碎片一一玄阶宝器癫笑葫芦。”

    系统的提示响在耳畔，沈宵雪却无心理会。

    脑中都是刚刚顾楠依轻抚小腹的场景。

    不知她是真的有了还是假的？

    但哪怕现在没有，若她想要，随时都可以吧！

    若她真的为苏岩诞下子嗣，她与苏岩的联系，也将更难被斩断。

    ……

    “楠依，你没沾上混沌气息吧？吓死我了！”

    顾楠依一出来，便撞上了准备跃入湖中的苏岩，不由心中一暖，也不管众目睽睽，旁若无人的一把抱住他道：“夫君放心，我这俱身子，一半是自己的，一半是夫君的，可不敢轻易受伤。”

    说话间，她却是想到，刚刚说自己怀上了，自然是逗沈宵雪的。

    不过，她确实也可以考虑和苏岩要一个孩子了呢。

    当初，她曾下过决心，在把雪儿养大前，不会要自己的孩子。

    而今时今日，雪儿已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