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机为看护者中枢矩阵，为全部看护者子机提供协议支持。”它回答说。紧接着，它也向风依华提出了一个相似的问题：“提问，妖精女皇风依华，您是否能够代表苍色妖精种族？如果进行谈判，您是否能独自决定谈判的内容与结果？如果有其她苍色妖精对谈判结果产生非议，您是否能够确保谈判结果顺利执行？”

    该说不愧是计算机吗？风依华尚未开口，中枢矩阵就已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抛出一连串相当尖锐的问题。如果是在平时有人这么问的话，她一定会说：“我会交由理事院出草方案，在充分听取谏言后给予批复和修改建议，理事院补充完善后部署执行。若议题重要，需再由我进行最终确认。”——这是帝国行政制度的惯例，但在这时，她并不打算这么回答。

    “我就是帝国，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帝国的法律。”

    这算不算无耻的欺骗呢？不过面对机器，应该不会产生道德危机吧。

    “对于你前面的发言，我有不一样的看法。苍色妖精是人类文明的继任者，不是什么遗产，你们的侵略毫无道理。你们要做的不是谈判，而是停止一切进行中或尚未进行的人体改造行为，无条件撤军。除此之外，还要对你们造成的破坏进行赔偿……”

    “是的。”不等风依华把开场白讲完，中枢矩阵就已经开始它的陈述了：“经生物实验节点确认，认定苍色妖精基因组与人类基因组差别细微，不应作为单一物种对待，已重新排列至Sol脊椎动物门，哺乳动物纲-灵长目-人科-人属-智人种-非自然衍生妖精亚种。继续改造同化行为已无意义，故改造任务已在72个帝国计时前停止。”

    改造已经停下，看护者母舰却依然对千远五行星环发动攻击，可见茱莉亚说的没错，看护者的主机就是冲着风依华本人来的。

    这么看来，这场对话也不过是它达成目的的其中一环罢了。

    算计老半天，结果自己的算计也被自己想要算计的人算计了，风依华自己都没忍住乐出声来。乐归乐，虽然心里已经猜个七八分了，她还是问出那句话：“所以，你才把这次会面称为‘谈判’啊——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们又能给出什么？”

    在通讯屏幕上飞快飘过数百行信息编码。尽管只草草撇到一眼，但这串编码已经是风依华熟的不能再熟的东西了，哪怕这串编码化成灰她都能倒背出来那种。

    一声嗤笑，风依华摇头了，这与她猜到的东西可谓是分毫不差：“有时候我不由得想，我们造物主的加密技术实在令人佩服，就连宇宙中古老神秘的看护者也无法破解——你想要的东西我当然有，但它是星辉帝国最高机密。可不是轻易能给出去的……”

    距离被赶出来已经过了四个钟头了，指挥室外，小霞的耐心也逐渐消磨殆尽。她本来就不是沉得下心的人，如今更是焦躁得坐立不安，守在门前踱来踱去，晃得人眼睛不舒服，嘴里似乎还念念有词，像是刚从疯人院里逃出来的病人一样，虽然苍色妖精并不会得精神病。

    “我的好姐姐，别晃了，你不晕我都晕了。”

    “小公主殿下！！！你怎么坐得住的啊？从接战算起来，这都已经足足八小时了，八小时啊！三分之一天了，主人一口饭都没吃，她还空着肚子呢！啊啊啊啊肯定饿坏了吧，为什么不吃点东西再找那臭铁罐头扯皮……”

    看着在原地不断打转的小霞，夏河只能感到无尽的无奈，别人都是随着年龄和身体的增长变得逐渐成熟稳重，她这个姐姐则是倒反天罡。

    “啊，陛下出来了。”

    “主人！”舱室门刚刚开启，小霞就像见到饲主下班回家的金毛犬般扑到风依华腿边蹭来蹭去：“主人——呜呜您终于出来了——您饿不饿啊，我这就去厨房……”

    就这样，小霞刚刚还一副难舍难分的样子，现在不等风依华说话又一溜烟跑开了。守在一边的蒂娅也迎上前去，询问谈判的结果。

    “结束了，你们把舰队带回去吧。”风依华嘴角的微笑让气氛轻松许多：“蒂娅，去通知一下卡洛琳，让她调两艘拖船过来，把安佩斯亲王号拖回去。”

    “如您所愿，陛下——”

    送走身边的三只吵闹的小麻雀，风依华靠到墙边，刚刚轻松的微笑荡然无存，转而代替为阴沉的冷漠，她用低沉警戒的语言和虚空对话：“你在的吧，何必躲躲藏藏。”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的眼睛——

    梦幻的回响汇聚在一起，构造出一个不定型的无名现象，那便是自称为风依华“老友”的……物体？

    “一周前还信誓旦旦地要给它教训，结果还是换来的和平啊。既然输赢都要给，那为什么非打不可，直接给出去不就好了？”

    “不一样，帝国边境并不安稳，名为莫尔顿的恶狼已经蛰伏很久了，这场战斗也可以算作一场震慑野兽的表演……”

    “如果打不赢呢？”

    “我会在损失进一步扩大之前选择投降。”

    “怎么就投降了，你的骨气呢？”老友又换了一个问法：“我记得那东西挺重要吧，为什么给的这么慷慨？”

    “看护者不可能只有这两艘母舰，安佩斯亲王号损毁严重，如果再出现第三、第四艘母舰，以帝国舰队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与之抗衡。东西再重要，也不如帝国重要，用来作为交易筹码我觉得挺值当，换来的东西还是很有价值的。况且……”

    “况且？”

    “也算是一道保险吧……”说到这里，风依华禁不住苦笑：“我已经当一千年妖精女皇了，可谁又能保证我能否再陪伴这个帝国走到下一个千年呢？这串编码关系着苍色妖精的存亡，为了秩序与安定，它必须被限制，但绝不能遗失。如果某天我无法再与帝国同行了，帝国的子民们依然可以从看护者那里得到这份文件，从而确保整个文明的延续，这不是很赚吗？”

    老友沉默许久，双方就这样对视着，它最终也没能给出答案，正如它自顾自地从虚空中出现一样，又自顾自地回归到虚空中去了。

    “无聊，你就是太缺乏浪漫感了。”

    “浪漫——呵呵……”风依华靠在墙边，望着窗外的星空笑着说：“文明与这片星空本身就是浪漫，当然，你永远也无法明白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