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水博士”江淼将话题拉回到庄周梦蝶。他发来一条语音：“我们都知道庄子在人类历史上真实存在，《齐物论》也是真实存在的，怎么可能是蝴蝶的一个梦呢？”

    朱道之继续诡辩道：“你能确定真实的我们不是一群蝴蝶？我们不妨设想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宏大而漫长的梦境，一只蝴蝶进入这个梦境成为庄周，并以庄子之名写下了《齐物论》，而其他的蝴蝶同样进入此梦境中，他们在梦中成为江淼、伍元昊、万锋，也包括我朱道之，我们在此梦境中读到了梦境中的中华书局出版的新编诸子集成，读到了《庄子集释》中的《齐物论》，然后，我们这些在梦中化为人的蝴蝶认为，那个仅仅存在于梦境中的庄周在梦境中的人类历史上是真实存在的。”

    语音频发的节奏突然停顿。大多数人显然被朱道之的一番奇谈怪论绕晕。过了许久，才见江淼留下语音：“如此漫长的梦，如此多地进入同一个梦境的我们，难道就毫无知觉吗？”

    “漫长？您认为就人这一点点寿命可以称作漫长？庄子说上古有一种名叫大椿的树，它以八千年为一个春季，以八千年为一个秋季。相比之下，整个人类历史都只能算是某个早晨的一滴露珠。当然，这些都超出了现代人的认知，理解不了，就说是古人的想象。哈哈，你给我想象一个我没听过的呀！所有现代人的所有想象都超不出古代的所谓神话，您真认为那些神话是神话？再说何为梦何为真实，您真觉得自己能够分辨吗？正如黄庭坚诗中所说的，‘此身天地一蘧庐，世事消磨绿鬓疏。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朱道之再次抖了抖书袋。今天怎么回事儿？尽讨论我在行的东西，想表现得谦虚一点都不行。

    “毕竟几个人吃了鹿，不知终日……呃……那个啥，说得好！说得好！是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的意思吗？哈哈哈哈！”看来伍元昊今天真的很开心。

    “‘毕竟几人真得鹿’是《列子·周穆王》中的一个典故。”朱道之娓娓道来，“说是一位樵夫碰巧打死一头鹿，因为不便搬运，于是将鹿藏起来，盖上干柴。等到办完正事，他已经忘了藏鹿的地儿了，想着自己可能是做了一场梦，回家时一路上自言自语。一位路人听到他念叨此事，便按照他所说的搜寻，找到鹿、带回家，对妻子说：‘那个樵夫做梦就和真的一样’。他的妻子说：‘真有你所说的樵夫吗？是你做的梦吧！既然真地找到了鹿，可见你做梦就和真的一样。’樵夫回家心有不甘，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居然梦到这个路人找到自己所藏之鹿。樵夫找到路人，两人发生争吵，于是一纸诉状告于士师。士师是掌管五禁之法的官。士师对樵夫说：‘你说是你打了鹿，却以为是梦，此后梦到路人夺了你的鹿，却说这个梦是真事儿。路人真地找到了鹿，而他的妻子又说所谓有人将鹿藏于此处不过是一场梦。我看这头鹿你们还是平分了吧。’这件事随后传到国君耳中，国君笑道：‘士师裁决两人将鹿平分，这也不过是士师的一场梦吗？’随后问于宰相，宰相说：‘我可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不是梦，这种事只有黄帝和孔子才能分辨。’一旦进入梦境，梦境中的一切都会被大脑视为真实，而当大脑将一切都视为真实时，你还有可能认知到是在梦中吗？‘六水博士’！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您有把握区分得清吗？”

    “为什么一群蝴蝶在进入同一个梦境后视梦为真？是因为缺乏一个外在的观测者。”万锋留言道，“为什么樵夫无法区分是梦是真？是因为他丧失了与此相关的记忆；同样，为什么路人的妻子、士师、宰相和国君无法区分谁说的是梦谁说的是真，也是因为他们无法做到与樵夫或是路人共享记忆。所以……。”

    “是啊，所以呢？”朱道之发来语音。接踵而至的是其他人所发来的疑惑表情包。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能够与零零一号和李希明共享记忆的外部观测者。”万锋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