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下的领主

章八 换衣服 上

    奈尔文拉过身后的安羽,把他的小手放在高旭的手心中,说:“他才是希尔森最想要的人。他叫安羽.…….”顿了顿,奈尔文才说:“安羽·塔纳托斯。”

    高旭仔细看了看小安羽,两人的目光在刹那间对视,火花就是一瞬间的迸发,高旭点点头,轻轻在安羽的小手上握了握,微笑着说:“高旭愿意为您效劳!”

    骑士又抬头看着奈尔文,说:“皇后娘娘,您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吧,我们这就启程吧。希尔森大人一定很急切见到你们!”

    奈尔文轻轻一跃,翻身上马。这个时候,小安羽又望着高旭,而这个嗜血雄狮般的骑士也在看着他,两人面面相觑,再一次小眼瞪着大眼,安羽的目光没有躲闪,高旭暗自称奇:如此从容不迫,没有丝毫的慌乱和躲避,众多皇子中,也就此一人了。

    不过小安羽并不知道高旭对自己的评价,等到高旭拍了拍肩膀示意上马的时候,身体才动了动,不过高旭可以确定的是,安羽并不是被自己吓傻了,他似乎是从自己的身上看到了,或者想到了什么,高旭眼观这个孩子,已经有了希尔森皇帝的三分影子。

    “列队,换向!回都城!”高旭当即率领骑兵队伍重新站好位,准备返回,就当他欲驾马扬鞭的时候,高旭的余光扫到了身后站在广场上的那些村民,他微微转头仔细看了看广场上聚集着的男女老幼,抚摸着上唇刚硬如铁的胡须,淡淡的对着自己的副官做了一个隐晦的战术动作,掌心向下齐在胸口做了一个类似割喉的动作,意思是:杀光!

    高旭的意思是,凯德拉村庄有不少成年的男人,圣上不会愿意看到有男人生活在这里的。所以,杀光!

    于是,在重骑驶出凯德拉村庄的地界后,一个中队的轻骑兵才开始跟上高旭。

    ......

    时间就这样在漫漫长途之中悄然过去。画面到帝都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诺拉因,是的,安羽此行的终点就是位于永恒高原之上的传奇之城诺拉因。

    时间是有魔力的,莫特6年,希尔森造反时,他就想要被天下人认同为受命于天的正统皇帝,而不是造反造出来的皇帝,这似乎只是希尔森的一个不切实际的,疯狂的梦。因为莫特在亲缘关系上是希尔森的孙侄儿,这样的造反,没有正当理由,虽然得到了皇位,但很多贵族并不认同,至少背地里不认同,如果希尔森处理不好,甚至可能成为希尔森一生遭人千夫指的污点。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不切实际,疯狂的梦,被希尔森以雷霆手段给实现了。于是原本恢宏瑰丽、波澜壮阔的巨幅诗篇变成了只属于希尔森一人的高亢激昂、直击云端的咏叹调。

    刚刚发动靖难之役成功的新塔纳托斯家族,可以说四面楚歌,放眼望去,所看到的每一个人都是敌人。

    而现在仅仅过去了十一年,本该是新塔纳托斯家族对外稳定政局的时刻,希尔森却能够把手下最强大的骑士派出来迎接自己,只能说明希尔森对安羽的重视程度。

    百号来人,穿过茫茫高原,来到传奇之城诺拉因下面,诺拉因修建在海拔还要更高的高原之上,等会,安羽他们一行人还要坐缆车上去。

    高旭他们都对传奇之城的宏伟已经见怪不怪了。即使不抬头看那奇迹般的天空,地面上的诺拉因也是一座恢宏城市,目之所及处,建筑风格多种多样,圆顶、尖顶、彩色玻璃幕墙、巨大的落地窗、长而曲折的外走廊,林林总总,无法穷举。经过一个路口时,甚至可以看到覆盖整个街区的拱廊。

    而喷泉和小广场则星罗棋布,千姿百态,每一处有每一处的风情,必不可少的装饰物,圆柱、栏杆、石雕、碎瓷或马赛克镶嵌的壁画则无一重复。整座城市沐浴着淡淡的金色光芒,恍若定格在最美丽的黄昏,在戚戚的夕阳阳光下,安羽似乎感受到了只有读历史书时才有的气息,那是一种静谧而又冷瑟的感受。连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衣冠楚楚、举止优雅,与城市的风格十分协调。

    在安羽的眼中显现出来的却是另外一番完美,去除遮阳篷、店招、各种徽章、盆栽植物、活动的生命等等人为事物后,所有建筑、道路,乃至喷泉和广场这类城市小品,无论是材质、色彩、形状、风格都体现出一种奇特的精确、和谐、完整而不可分割,似乎是一体设计、同时建造,没有做过半点删添。对于如此规模的城市来说,未免有点不可思议,传奇之城诺拉因的繁荣的确有点超出现如今尼克兰大陆的科技程度。

    城市的主干道很容易确认,就是安羽跟着高旭一路走来的那条长长林荫大道,这么长距离的道石除了每块的石纹有些不同外,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仿佛从同一块更大的巨石中开采出来。大道的地势略略倾斜向上,越走是清幽寂静,两旁行道树巨大的树冠几乎遮挡了全部的天空,树枝低垂,挂着串串未熟的暗红色果实,宽大肥厚的枝叶则在风中摇曳着。安羽很用心地观察着这些行道树,有几颗树安羽并不认识,但是根据自己在村庄生活多年的经验推断,这些树应该生长在南方湿润的地带,而不是北方偏寒冷干燥的高原上。

    位于永恒高原的诺拉因,一踏入那道石柱拱门后,就似乎不再受区域气候影响,一年四季湿润温暖,仅有很小变化,所以才能有如此美丽的碧树如荫.清溪喷泉随处可见的美景。眼前便是道路尽头,那里矗立着一座宏伟的神庙,共分七层,有六七条比林荫道稍许狭窄的道路,从各个向延伸过来,连接到这里。

    神庙前的广场上停满了各式车辆和座骑,广场一侧是狮鹫、普通飞龙和莫斯兰山鹰的驿站。成群的奴隶穿着带有家族徽章的外袍,不断把沉重的货物驿站中搬进搬出。偶尔也可以看到成群结队的狮鹫降落,这时往往会下来几个穿着华丽衣袍的贵族。神庙大门高十二米,宽十米,可以容许三辆大型马车同时进出。

    大门正上方,是一个沙漏形状的神徽,那是永恒之神的标记。

    还得继续往前走,正大道的尽头,才是皇城。

    进入皇城之后,是由皇帝亲兵护送安羽一行人进入上议殿,这里似乎到处都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气息,萦绕在他身前身后,纠缠着他踏出的每一次脚步,让他感到发自灵魂的排斥和不适,却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

    上议殿并非皇城之中最大的宫殿,但却是办公设施最全的宫殿,十五米高的大厅一点都不显得高远幽暗,只见上议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

    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赤足踏上也只觉温润,竟是以蓝田暖玉凿成,直如步步生玉莲一般如此穷工极丽,明耀真龙月如初。

    殿内的金漆雕龙宝座上,坐着一位睥睨天下的王者。底下,歌舞升平,衣袖飘荡;鸣钟击磬,乐声悠扬。台基上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深深宫邸,糜烂与纸醉金迷,将人性腐朽殆尽。

    皇位上的,是希尔森,安羽一行人在女侍从的传唤下步入上议殿,安羽隔着长达百米的红毯,与帝位上的父亲遥遥相望。

    最终,一行人在侍女的令行下止步于离希尔森一百米处的红毯上。

    “你终于肯来了,奈尔文……月歌。”希尔森沉厚的声音响起。

    奈尔文应声而出:“我现在回来了,累了。”

    两人对视良久,然后希尔森依靠在龙椅上说道:“奈尔文·月歌,听旨,朕要立你为皇后,后宫之首,即今日起洪福齐天,当母仪天下。”

    奈尔文轻轻一笑,然后低着声说:

    “臣妾接旨。”

    “高旭,带着娘娘先下去吧,我还有事给我的儿子谈谈。”

    “遵旨!”高旭转身带着奈尔文离开。

    “记住,在这里,得听父亲的话。”

    奈尔文蹲下,捏了捏安羽的脸,然后起身,跟随高旭出了宫殿。

    希尔森又随意切换了姿势,半躺在了龙椅上,招了招手,示意安羽走到御

    前。

    安羽深吸一口气,因为上议殿所带给他的精神压力实在是太大,十四位帝都豪族的族长和百官今天都聚集在了一起,就是为了来看看安羽,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希尔森的儿子。

    上议殿是十分庄严肃穆的地方,除了乐曲声,此外再无别的声音,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正襟危坐,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不过那种时候多半都是宴席之类的。

    安羽深呼吸片刻之后,带着稳健的步伐向前走去。安羽的脚步声回荡在上议殿,节奏丝毫不乱,而且轻重分明。

    “你们好。”

    安羽甚至边走边对着众多族长和百官们打招呼,一点胆怯感都没有。这时,已经有不少的家主在地下窃窃私语,而且一边私语,一边掩嘴偷笑。

    直到波奇亚公爵咳嗽了几声,他们才缓了下来。原来是波奇亚公爵的孙子前些天因为一幅画而被希尔森传唤到了上议殿,结果面见皇上的时候连路也走不稳,踩在红地毯上腿就软,可以说是丢尽了波奇亚公爵的脸。

    而眼前的安羽就是一个活生生而且鲜明的对比,这让波奇亚公爵更加难堪,当然也为这些百官和家主们提供了茶余饭后的聊天素材。

    “你叫安羽。”

    安羽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出声。他听得出来希尔森用的是叙述语气,这句话是不需要回答的。

    希尔森笑了笑,说:“你很幸运,因为你姓塔纳托斯;你也很不幸,同样因为姓塔纳托斯。”

    安羽这时抬起了头,迎上希尔森的目光,宁定的说:“我叫安羽。”

    希尔森的目光清澈如水,但在场数百人却没有几个人敢和他对视。然而安羽却扬着头,分毫不退。

    希尔森先是笑笑,然后叹了口气,说:“性格和你的妈妈很像!可是她没有说过你的名字是安羽·月歌吧。”虽然是问句,却依然是陈述语气。

    小安羽犹豫了一下,终于说:“没有。”安羽心中有些疑惑了。

    “所以,你还是姓塔纳托斯,不管你承不承认。”希尔森又故作玄虚说道,“这是你的命运。”

    希尔森然后停了停继续说:“所以,既然你姓塔纳托斯,那么就很不幸,你必须变得强大,变得更加有力量!有了实力,世界对你来说就是天堂,而没有力量哪里都是地狱!那时,你不需要计较自己是山里长大的,还是出生于最宏伟壮丽的皇宫,也不用象我现在这样装模作样。这些都是虚幻的,对现在的你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你只需要变得强大!因为你姓塔纳托斯,你的血管中流淌着的是皇族的血液!只要拥有这个姓氏,人们就会对你充满期望,而且无比之高,如果你只是比普通人强上一些,就会使所有的人失望。”

    希尔森的声音越来越大,到后来就象是声声在耳边炸响的惊雷,震得小安羽头晕眼花。

    希尔森看了安羽一眼,他的目光似有无穷的穿透力,直透安羽的内心深处,竟让他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小子,我想我说了这么多,对你来说,你的妈妈才应该是最重要的,实力什么的,在你心中应该比不上奈尔文吧。”希尔森的声音如同有魔力,让安羽再次震动,希尔森的声音再次在安羽耳边响起:“好了,小子,我带你去看看帝国皇帝的真正墓地,那里是每一任皇帝死后真正的安葬之地,并不是向外面传扬的那样葬在永恒高原,不过这也是你老子我当了皇帝以后才知道的事情。”

    “好了,罗士奇,这里你看着,让百官们等候着,一切流程按照规矩来!”希尔森一边对朝堂下一位官员说道,一边从龙袍内摸出一个如成年人拳头大小般大的石头雕像。永夜之神塔纳托斯形态的缩小版雕像。

    然后,希尔森起身,走到安羽面前,大手一挥,就只见两人被白光所笼罩。

    不知过了多久,安羽终于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模糊,而且思维迟钝得可怕,还总会有稀奇古怪的想法冒出来,视野中也不断晃过各种各样的色块。

    “我.......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安羽才成功在意识中凝聚出一个清晰的想法。

    意识到了不对,安羽即刻就开始尝试集中注意力。但这种在他小时候都是轻而易举的事,这一刻却显得格外困难。

    思绪就象一个顽皮的孩子,一会跳到这里看看,一会又会冲到那里摸摸,就是不想让安羽抓住。

    安羽不断尝试和努力,好不容易才抓住跳跃不停的思绪,于是又有了一个清晰的想法:“我得重新控制身体。”

    于是安羽开始尝试着动,慢慢地终于和身体各个部位取得了联系。但是尝试活动的结果却又和安羽的想法很不一样。他想举起左手,但是动的却是左腿。他想要侧头,手却抬了起来。

    “你小子,比你老子我当年强了不少!”安羽的思绪根本就不在周围环境上,根本就注意不到旁边的希尔森在一旁看了许久。

    然后,希尔森一把提起安羽,重重锤了一下安羽的后背,安羽才觉得自己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权,不过视野依旧模糊。希尔森又用左手在安羽眼前晃了晃,终于,安羽感觉自己的双眼有了焦距,视野终于变得清晰。安羽看到了一片深灰色的天空,就象是最阴沉的天,而且临近黄昏。但天空中的灰色不是云,它就是一片朦朦的灰。在视野的一角,还有一根扭曲诡异的树枝,在微微颤动着。

    所有的一切,都像疯狂的梦境。

    “好小子,你居然比当年的我还要厉害!”希尔森对于安羽惊奇的表情并不惊讶,而是拍了拍安羽的肩膀,赞扬了一句。

    “那,父亲当年是怎样的?”安羽望着希尔森那棱角分明的侧脸,问道。

    “当年,你老子我在这里躺了一天一

    夜,最后是那个女人把我带出去的,臭小子居然能动身体,可见你的天赋!”希尔森又是咧嘴一笑,他很是满意安羽,因为在这里能够率先动身体,那就意味着这孩子的意志力十分的强大,以后成为强大的神术师或者幻术魔法师也是不错的。

    安羽沉默了,实际上只有他才知道是什么东西使他如此快速的就知道挪动身体,那就是体内一股能量,这股能量似乎来自于那次生日。这个能量,使得安羽能够稳定思绪的干扰,专注控制自己,而且能够洞穿这个地方的本质。

    安羽向周围望去,发现自己正枯坐在一片广袤无边的荒原上。这片荒原极度贫瘠,没有阳光,没有水,也没有生命。

    一望无际的荒野上,只能够看到几棵不知道死了多久的树。而这些树都生得异常奇怪,枝干向四面八方伸展着,扭曲得厉害。让人看了,居然会有一种这些大树已经疯掉了的感觉。

    放眼四顾,到处是一片茫茫的荒芜。于是,偷偷瞟了一下希尔森。希尔森此刻正和安羽一样,凝视远方。

    安羽再向四野望去,视线中全是茫茫荒原,根本看不到任何生命或者是特殊的东西。这里完全就是一片死寂的世界,不光没有生命,而且缺乏能量。在这个世界中生存,必须象吝啬鬼一样对待自己的魔力或体力。

    在这里,安羽感觉不到任何时间的流逝,只有无数的杂七杂八的混乱,如果非得形容一下这个感觉,那就是一个词,混沌。不仅是思想,甚至是时间,空间结构,眼前的景物,等等,一切的一切都是混沌飘渺的,比如安羽再一次看向远方的荒地时,早已经变成了黑色的一片。

    这里是量子叠加态的世界。既存在,又不存在;既存在在这里,又存在在那里;既存在于此时,又存在于彼时。.它既有形态,又没有形态;它的形态既是高山,又是大海;既是沙漠,又是草原;既是森林,又是沼泽。

    这个世界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这里有白光,但却不知道从何而来,光源点无法确定,但是眼睛所目及处,却没有发生任何光影视觉错位。

    良久,希尔森转身面朝另一处白光照射的黑色地面,然后指着说道:“往这边走。”

    就这样,父子两人一直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