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长歌

一六零、帝王心思

    “王爷,您不进去吗?”

    站在殿外候着的时方,奇怪的看着吴王在殿门外踌躇不前。他就有些不明白了,这皇上已经给了吴王特权,让他可以不必通报,如今这样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时方只能确定一点,那就是吴王殿下如今是非常的犹豫,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决定下来,而这件事情,必定和这次见驾有关。

    “时方,皇上如今心情如何?”

    李恪突然退了下来,拉着时方走到一边,低声问道。

    这时方虽说与吴王不熟,但他也习惯了,平常有总有来见驾的大臣问皇上如何之类的话,都被他搪塞过去了,倒是有几个人送了不少的好东西,他曾经和皇上说过,皇上告诉他不必介意,若无吩咐,就算是给他的额外的俸禄了。

    不过今天吴王一问却又不同,时方既然能来伺候皇上,这眼皮子下的功夫,自然非等闲,所以他从皇上与吴王的第一次重逢,就能看出两个人之间浓厚的兄弟之情,看出来皇上对吴王的佑护,所以这个时候吴王问起,他倒是实话实说起来。

    “不瞒殿下,如今皇上正想着长安城里的西越娘娘呢,前些时辰还写了一封信呢,吴王若是有闲,就多和皇上聊聊开心的事情。军事上的事情小人不懂,不过这个时候,以我在皇上身边多年来看,最好不要谈这方面的事情,否则,总会有人--”

    时方没有说下去,而是比划了一下杀头的手势。

    李恪不禁忍不住苦笑了一声,看来自己来的还真不是时候,可自己已经答应了杨雁,况且他说的情况,可以说对如今风雨飘摇的局势有着决定性的作用,若是自己套不回皇上的心思,那杨雁若是不说,我大唐岂不是要损失惨重。

    心里想着,李恪还是迈步走了进去,他不得不去,不只是因为这关系着大唐将来的局势,而且在他的心底,也想知道,皇上对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看的。

    毕竟这件事情,已经压在他心里这么多年,是生是死,他总是要知道的。

    “是三哥吗,进来吧。”

    刚转过屏风,就听见内房李治的声音响起,不过这声音明显有气无力的,不像是英年的李治发出的声音,倒应该是一个垂垂墓矣的老者。

    李恪有些吃惊,苦着脸给端着碎茶杯的宫女让了路,却无奈的走了进去。

    刚一进房,李恪不禁眨了一下眼睛,这里的光线昏暗异样,等适应了,才看清,如今皇上正背着他坐在屋子正中心的方桌旁,两个手相互握着,而手指上渗出来的鲜血,提醒着李恪,如今皇上的心情,看起来并不是不好,而是非常坏。

    “皇上,也许您应该宣太医诊治诊治。”

    李恪站在皇上的身后一丈远的地方,低声道。

    “有什么好医的,不过是破了手指罢了。”李治说着,将身子转了过来,看到李恪,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朕正想着三哥,没想到三哥就到了,这些天在兰州住的可还习惯吗,朕可是不习惯的很,倒是总想着回长安去,皇宫里虽然冷清,但总是朕的家啊。”

    李恪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自己在皇上登记之前其中一次的碰面,那个时候的皇上,让他感觉到很贴心,他们之间的谈话,就如同兄弟手足一般,虽然话语中毫无亲昵之意,但那种淡淡的信任,却让李恪很是感动。

    想起这些,李恪越发的愧疚,他如今想不通,当时的他,为什么就一时冲动,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呢,难道诱惑他的,真的是皇位吗?

    他一直也不愿意承认,他争位的真正原因,只是为了他的母亲,为了杨妃。

    “皇上,大唐处处都是皇上的家,这里也是一样的。”

    李恪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心里有千百万的疑问,偏偏说不出口。

    李治伸手示意吴王坐下,自己则沉默不语,心里依然想着他的那些心事。

    一时间,气氛开始沉闷起来。

    皇上不说话,李恪还真不好先开口,可是他的时间不多,若是薛凌在让他见过杨雁之后,就将杨雁转移,甚至杀掉的话,那这次的机会,就会永远丧失了。

    可杨雁与他做的交易,他却不能照办放在皇上的身上。这样的事情,若是让皇上知道了,定然会大怒,而且宁可不要这分情报,也不会吐露半点心声。

    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的心事最沉重,最冰冷。以前李恪一直以为最冰冷的是自己,有时候也会觉得是杨雁,可如今站在这氤氲的焚香之中,他才明白,原来,做皇上的,都有一颗冰冷的心,而皇上的心,是在冰冷的深处,藏着火热的,关键就是你能不能触碰到那份火热,还是在这途中,就被这分冰冷冻死。

    “三哥,你想长安吗,这个时候,朕才突然明白,当初为什么四哥会如此了,原来不知道,长安竟然有着这等魔力,让人魂牵梦绕。”

    李恪没有说话,但是他知道,早在他离开长安之后,就已经明白了当初为什么李泰接到皇上的圣旨之后,会李恪抱着那份期盼,乞降回长安了。原来长安在他们的心中,竟然重要到了如斯地步。

    “我怕是在也回不了长安了,即使皇上宽恕我,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毕竟,长安城中,有一段永远不能忘记的过去。”

    李恪黯然神伤。

    李治有些愕然,他不是无情之人,自然也想过李恪的感受,他这些年其实从来都没有明令不允许吴王进京,可是吴王就像是在自己流放自己一般,每次都向李治请求远调,一次远过一次,从来与长安,没有任何交集。

    “三哥,还想着那么干什么,难道你就不会去看看娘娘了吗?”

    杨妃永远是李恪心中的痛,即使隔了十年,当皇上在此提起的时候,他依然感觉到心口的那种剜心剧痛,让他几欲求死。

    “皇上真的能够原谅我吗,那个时候的我,可是行了大逆不道之事,我也知道,皇上对人和善,多次修改我大唐的律条,而且一次比一次轻,可这其中,就有几条是没有动的,谋逆者,诛九族。这条,我清清楚楚,可我就是不明白,到底皇上为什么,会放过我呢。”

    李恪即使现在,还是不习惯在李治面前称臣,偶尔说出口,也感觉到别扭万分。

    “诛九族,三哥真是说笑了,若真的是诛九族,那岂不是连朕也要杀了。”

    李治突然笑了,经李恪这么一说,他突然感觉到心情好了许多,注意力也转移到李恪的身上。

    “朕如何不清楚三哥那么做是为了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朕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之人,你说是吗?”

    见皇上笑了,李恪也不知怎么,心情也跟着开朗起来,听皇上这么说,心里更是高兴,灵机一动,就问道:“皇上,您真的原谅了我吗?”

    李治也是顺口,就应道:“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们都是自家人,毕竟你与朕都性李,当年的事情,朕早就不记得了。”

    李治口中说笑着,心里却又想起那段本来也应该忘记的往事,他明明知道自己应该忘记,自从自己拿回了送出去的东西之后,就知道自己在也没有什么理由怀念了,可有的时候,他就是忍不住。

    “那么,皇上,据我所知,这附近,应该隐居着不少前隋的旧臣,皇上打算怎么办呢,是不是趁着这次的机会--”

    李治有些不明白李恪为什么一定要将本来挺温和的气氛转为凌厉,因为他潜在的意思,就是要借着这一次的机会,将前隋的势力一网打尽吧。

    “算了,朕说了,朕不是斤斤计较之人,不就是几个老臣吗,有什么,想当年,前隋朝的小公主,名正阳顺,不是还奈何不得朕吗,这么多年了,朕都没有追究什么,还会在乎这几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吗?”

    李恪心中一喜,毕竟宽恕的结果,是让人欢欣的。

    “也不知这么些年过去了,那个公主,到底怎么样了。”

    李恪假作感叹,暗地里,却时刻注意着皇上的表情。

    果不其然,皇上听到这句话,不禁呆了一呆,随即勉强一笑,明显的转移话题道:“我还以为她会去找你呢,毕竟你们在名义上,还算是兄妹呢,那个公主,还真是令朕难忘啊,三哥,你说,如今我大唐比之大隋,又是如何啊。”

    李恪知道想探听皇上的心思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看得出,皇上似乎也并不怨恨杨雁,可没有明明白白的话,他却不能放手。

    他不是一个撒谎的人,所以他压根就没有想过欺骗杨雁,也许正是杨雁知道了他的为人,才与他做的这笔买卖吧。

    “皇上,眼前有一件非常紧要的事情,在不久之前,我的手下传来讯息,说吐蕃早有异动,甚至有可能知道了御驾在此,而且有意侵犯我大唐,我军的探子上报,说我大唐之内的官员,有可能有的被吐蕃重金收买,皇上,如今兰州,似乎已经不是安全之地,虽然这里云集了十万大军,但若是吐蕃倾巢而出,怕是救援不及,恐怕会危机龙体圣驾。”

    “哦,”听到这消息,李治突然松了一口气,让脑子里充斥着这些军情,总比那种折磨人的思念来的强。

    “古往今来的皇帝,泰山崩与面前而不变色的,李恪知道不少,可是像当今皇上这等,根本就不拿自己的安危当一回事的,却还是第一次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