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镜中花
“给,下次别耍小聪明。”
把纽扣大小的窃听器抛还给靠在墙边的少女,沿着走廊往楼顶走去,虽然是混住宿舍楼,但毕竟夜勤女寝的名声有点鬼畜,我对此敬谢不敏,换条路就好。
“那些话…”
跟上少年的脚步,苏茜低头看向探出的鞋尖,小声询问。
如果事实真是他口中描述的,那人类还有希望吗?改变过去…那未来又会是什么场景?
“哦,瞎说的,开个玩笑而已,谁让你们半夜骚扰我。”
拍了拍胸口,苏茜长舒一口气,快步追赶,和他并肩前行。
“就说嘛~吓死人了!过去怎么可能会被改变?”
拾级而上,直到顶层,推开顶楼天台的铁门,我打破沉默,轻声纠正她思维的误区。
“是真的。”
“什么?!”
走到天台边缘,回身站定,看向满脸震惊的少女,为她揭开谜底,给残酷的现实填上一抹黑色。
“我指的玩笑,是陈墨瞳并没有资格享受这份待遇,最起码,现在还没有。”
“好了好了~别那么紧张,允许你尽情依靠我,毕竟,”
声音软下来,象征性地补充安慰她一下,同时,背后张开遮天蔽日的巨大羽翼,弓成圆满的弧形,厚实的白色羽毛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我可是很强的~”
少女伸手掩面,挡住呼啸而来的狂风,放下手臂,愣愣看着空空如也的平台。
感受到发丝间的异样,苏茜抬手摘下头顶一片洁白的羽毛,捧在手心捂住胸口,沐浴月光,祷告般虔诚地轻声低吟。
“好啊…”
…
“虽然我们很强,这点我也证明过了,但女人的心思嘛…”
穿着修身西装的男孩挠了挠头,摊开双手表示无奈,让出道路,旁观哥哥搀扶着女酒鬼,努力送她回宿舍的壮举。
“要我说,不如就趁这个机会,直接把她扛回去做压寨夫人,生米煮成熟饭…”
“闭嘴!”
实在被烦得受不了,再加上久疏锻炼实在是有点走不动,解开上衣铺在长椅上,小心地把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女孩儿安放好。
“有监控的。”
“呵呵…哥哥,你还是这么幽默风趣…想做的话,尽管去做就好了!我们可以拥有一切!”
微笑着,男孩迈开舞步,挤走刚准备坐在旁边的路明非,自顾自占据长椅剩余的空位,翘起二郎腿,歪头看向气喘吁吁的少年。
“为什么不接受?”
眼中流淌着融金般灼耀的光芒,仿佛身下不是街边普通的长椅,而是尊贵威严的钢铁王座。
“你还好意思说…那是我的命!我还没活够呢…”
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男孩站起身,消失在路灯的阴影中。
“总有一天,你会突然间发现,自己已经活够了。”
“呵—忒—晦气…没看到喝多了都是叫我接送吗?说不定,咱的春天马上就要开始了…”
啐了一口,路明非直起腰,活动手腕脚腕后,重新扶住无力的娇躯,带着她慢慢挪动。
“呵呵…”
低沉的讥讽若隐若现,好像是在嘲笑这份自作多情,又好像是在调侃他们的作茧自缚。
“不愧是你,整天神神叨叨的,我才没那么傻…”
一边努力迈步,一边碎嘴抱怨,路明非也不想当着少女的面说烂话,可是,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开解诺诺。
眼看往日威风凛凛的女豪杰如此失魂落魄,孤身一人在食堂喝到烂醉如泥,全然没有那时穿着高跟鞋一脚踹开影厅大门的潇洒帅气。
虽然不明白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这幅鬼样子,但,在女生伤心时陪在她身边,就是最好的安慰。
…大概?反正网上是这么说的,多刷论坛还是有点用的…
这样想着,有些出神,一不小心被鹅卵石道路绊倒,狠狠摔在地上,路明非连忙翻身,伸手去接,可还是错过直直倒下的少女。
幸好有位一般路过的冷面帅哥,接住诺诺,架在肩膀上,对仰躺在地的路明非伸出手掌。
虽然疑问句从他口中说出时,更偏向陈述,不过,从姿态和那张面瘫脸日常的名声就知道,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三好学生。
“需要帮忙吗?”
…
“哟,回来了?”
“嗯。”
楚子航平淡地回应后,将打包好的宵夜放在对面桌子上,然后才脱掉网球包,取出长刀开始保养。
“这样活着,不累吗?”
手中动作停顿一瞬间,继续擦拭炼金长刀,既然路明非没有接受赌约和这把村雨,那按照约定,自己以后也会为他挥刀一次。
“还好,习惯了。”
“随你。”
灵巧地支着栏杆翻下床,拿过他自觉带回来的硬面包和烤香肠,拨弄几下后放在一边。
和对面擦完刀的酷哥动作同步,掏出手机,快速点击屏幕,然后顺手反扣在桌上。
发完消息,楚子航扣开牛奶盒子的封口,倒满两杯,递过去后,靠在椅背上,随口问到。
“陈墨瞳的事…你怎么看?”
“坐着看。”
敷衍地回应,接过玻璃杯后,再将一杯冰镇完的牛奶递回去,我举杯饮尽冰凉的液体。
“与我无关。”
感受掌心流失的温度,楚子航没继续追问,好奇归好奇,不踏入他人的警戒区是礼貌。
“明白了。”
房间内气氛回归沉默,直到敲门的响动打扰寂静,烤肉和奶油的香气透过门缝飘进寝室。
拉开雕画着半朽世界树的木门,为小推车让出位置,我冲跟在后面,白金秀发盘成发髻,头顶高耸厨师帽的幼女点头致意,顺便调侃她还需要干这种琐事。
“晚上好,皇女殿下。您…怎么落魄了?还是体验生活?”
忽视掉抵在脖子上的餐刀,掀开桌布,用叉子捅了捅还在冒着热气的酥皮奶油浓汤。
“我有话要问你。”
前半句是对楚子航说的,见他将出鞘半截的村雨推回去,我转向零,叉起一块厚切的炭炙牛舌,指着她,然后送入口中。
“没事。你问吧。”
见威胁无效,自称‘零’的末裔皇女也放下餐刀,拢起外罩白色长袍的睡裙,优雅地坐在一旁。
“二年级,外号‘红发巫女’的陈墨瞳,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告诉我真相。”
“我都说了…没什么。”
在两人好奇的目光中,咽下口中汁水浓郁的肉块,顺势用叉子挑起汤上的酥皮,沾着汤汁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继续解释。
“是她自己走进死胡同了。”
“知道之前那个S级吗?那个吞枪自尽的。”
旁听的两人轻轻点头,这种离谱的新闻他们当然有所耳闻,但陈墨瞳不像是会纠结哲学的人,疯疯癫癫,没有烦恼才是她的写照。
把硬邦邦的面包泡进汤里,继续消灭餐车上的肉块,进食的间隙抽空为他们解惑。
“如果说人的过往是一面镜子,映出未来的意义…”
用餐巾擦了擦嘴,叉子尖头扫过陷入思考的二人,微笑着将他们推向虚无黑暗的深渊。
“那么,这面镜子碎掉,会发生什么事呢?”
突然醒悟过来,零冷声反驳,她好像明白了,为什么那个没心没肺的女孩一夜间就消沉下去。
“这个话题…没有意义。”
“附议。前提就不成立,每个人过去的痕迹都无法被抹除。”
难得倒出一连串话语,楚子航也不愿意细想,这种恐怖的故事…不过自己吓自己罢了。
人的一生会经历三次死亡,生理上的死亡,心跳停止;葬礼,社会上的死亡;被所有人遗忘…真正死亡,一丝痕迹都不会留在世界上。
如果说,一个人的过去是虚假的泡影,那,她未来生命的意义何在?或者说,没有过去,只是徘徊在世界上的可怜幽灵,没有归宿,没有目的也没有…希望。
“看,就说了,不怪我。”
跳下椅子,顺手将头顶的帽子扔向那张好看又可恶的笑脸,冷冰冰的幼女推门离开。
“没问题了。”
宿舍内的空气再次凝固,楚子航犹豫良久,冲外面洗漱的身影小声地开口提议。
“你…去安慰她一下?”
叼着牙刷,手指点在镜子上画出一道弧线,泥菩萨的慈悲心,看来他没有理解我的话。
他们全然忽视了,那个自尽的S级学长…叫什么名字。在戒律下,当众吞枪,还能避开子弹的言灵…
黑色幽默,很有那个闷骚老男孩的风格,连退场都要与众不同,滑稽又无厘头。
摇了摇头,嚼着牙刷,含糊不清地出声应答。
“有时间再说。”
“嗯。”
抬起头,世界瞬间归于沉寂,和镜子中那双冷淡的黑眸对视,周围的一切渐渐失去颜色,宛如老旧古朴的黑白影片。
今夜到来的皇女说明…我好像也被安排进了某位的剧本中?不然何必为了个祭品大费周章,难不成,真的准备泡她啊?
“注定踏上不归路的殉道者,和迷失方向的羔羊,还有谁来着…”
手指在黑色弧线上轻划三下,点了点白色镜面,伸出手掌虚掩,盖住杂乱的黑暗。
“哦,想起来了,还有一个自视清高的公子哥。”
“正好,”
镜中人咧开嘴,露出恶意满满的笑容,挥手涂抹,让黑色侵蚀掉整个洁白世界。
“就缺一位贤者,一位引路人,一位…”
擅自把别人当成棋子…真不知道该自豪伪装的成功还是该愤怒,愤怒妄图为我编织命运的狂徒。
“背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