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的清晨，李宅紧闭了整整七天的大门被敲响。

    “在下费瑄，多谢李公子救命之恩，当日若非公子挺身而出，小女恐怕就要命丧当场了。”

    李正可以确定，无论是他还是之前的李正，都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直到对方提到了那场冲突。

    ………………

    几天之前汪直外甥李正和项忠三公子项经在京师大街的械斗轰动全城，然而，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引发这场冲突的是一个女子。

    更准确的说法，项经在京师的街道上纵马疾驰，如果不是带着一帮狗腿子路过的李正出手，路过的女子大概率会直接被踩踏致死。

    李正救下的女子叫费妍，而费瑄就是这个这个女子的亲爹。

    完成了礼仪性的交流，宾主落座，然而，坐下之后，气氛却有些尴尬。

    费瑄那是标准的文官，而李正这边，则是货真价实的阉党，事实上就连李正都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上门拜访。

    好在进士出身的费瑄博闻强识，几句话之后，说起了仁宗亲自提拔的一系列名臣，比如大名鼎鼎的“三杨”，杨荣、杨傅、杨士奇。

    这三杨之中，杨荣谋而能断，老成持重，尤其擅长谋划边防事务，堪比唐代名相姚崇，他费瑄非常的佩服。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费瑄告辞了……

    打着来探望自己的名义，说了一堆看起来毫无关联的废话，扔下了一堆礼物，然后走了……

    这家伙到底是来干嘛的！

    李正能确定的只有两点，第一，拜访，探望自己是幌子，第二，费瑄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东西绝对不是废话。

    只不过，费瑄的真正目的是什么，那些看起来无意义的话到底想表达什么，这就不是缺乏其他信息支撑情况下，自己能想得到的了。

    自己想不到没关系，自己还可以求助场外观众啊！

    费瑄离开一个时辰不到，消失了整整七天的汪直再一次来到了李家。

    “你把，费瑄到访的情况详细的给我说一下，不要漏过任何一个细节!”

    “额，舅舅，是这样的……，这费瑄的话有什么问题么？”

    汪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向了李正，就好像今天是第一次见到李正一样。

    直到把李正看的头皮都开始发麻了，才收回了目光。。

    “问题倒是说不上，不过，这费瑄的胆子确实很大啊，竟然敢在这时候，干这种事情，也不怕……”

    “？？？”

    “你还记得前几天，你跟我说的那个跟在项经身边的人么？”

    “当然，舅舅，查到了？”

    “那家伙叫做杨晔，建宁卫指挥使！”

    李正不知道建宁在哪，但是指挥使他很清楚。

    有明一代，明军采用卫所制度，一般以5600人为一卫，设指挥使，秩正三品。

    严格意义上来说，锦衣卫也是卫军，锦衣卫指挥使同样是正三品，当然，两者的实际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饶是如此，一卫的指挥使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随意欺辱的。

    而杨晔呢，在大庭广众下挨了揍，竟然就老老实实的忍下了，还狗腿子一般的跟在项忠家三儿子身边……

    “这杨晔，是杨荣的曾孙！”

    看着依旧有些迷茫的李正，汪直呵呵一笑，又补充了一句。

    “费瑄，是成化十一年的进士，如今正在刑部观政！”

    刑部？

    刑部是干嘛的？

    刹那间，李正终于明白了。

    怪不得，杨晔这么一个大佬，千里迢迢跑到京师，被自己揍得狗血临头都不敢吱声，感情这家伙是犯事了，跑到京师来脱罪了。

    再深入一步，差点惨死的是费家的女儿，堂堂兵部尚书大概率不会在意一个还在观政的三甲进士。

    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出自力，以损推演——借刀杀人！

    项忠啊项忠，你家出内奸了！

    看到李正一脸恍然，汪直也是呵呵一笑，故意冷李正几天，现在火候也应该差不多了。

    “明白了？”

    “明白了，舅舅，这杨晔……”

    “刑部确实派人去了，但是跟他去的人是尚铭的人，杨晔到底出了什么情况，我还不得而知，现在你的伤养的也差不多了，该出来走走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然而，没等李正回答，汪直就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

    “先别急着高兴，明天到西厂来找我，我替你安排。”

    汪直的判断其实不能说有错，从七天前的情况判断，李正确实应该很高兴，但是他不会知道，在这短短的七天之内，李正的心思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此时此刻，李正思考的问题只有一个，汪直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是真的相信自己？

    是觉得自己年龄小，目标小，容易使对手放松？

    还是把自己推出去当幌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再或者是通过这个举动，把自己牢牢的绑在西厂的战车上？

    但是，汪直显然不会直接告诉自己，既然他不告诉，那就只有自己去争取答案了。

    “舅舅是想让我去西厂，以西厂的名义调查、处理杨晔的事情？”

    “没错！”瞅了一眼李正，感觉李正欲言又止之后，汪直又补充道。“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跟我说，只要有可能，我尽量给你提供。”

    “舅舅，能不能把我补进亲军？”

    听到亲军两个字，汪直的眉头皱起。

    “为什么？”

    “舅舅，我觉得，以西厂的身份好像不是很好……”

    这句话一出，汪直脸上和颜悦色瞬间变得阴云密布，说话的声调也低了不少，就连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锦衣卫都是些饭桶，真正的精英都已经入了我西厂的门下！”

    汪直显然已经不满了，但是这不满的情绪，无疑从侧面验证的了汪直的目的，只不过，李正还想再确定一下，于是是心一横，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舅舅，西厂的目标太明显了，尤其是现在，但凡有什么举动都会被人盯得死死的……，舅舅之前派人调查杨晔，恐怕就已经打草惊蛇了，如果被他们发现死盯着不放……”

    “亲军就不一样了舅舅，整个京师，人数过万，再加上良莠不齐，根本就不会有人在意某个锦衣卫做了什么……，就算真的有锦衣卫盘问，也只会认为是某个锦衣卫想敲诈点酒钱……”

    李正知道，这些是理由，但是明显不足以打动汪直，所以他也不准备啰嗦，准备直接拿出自己的底牌。

    “如果舅舅真的准备查出来点什么，恐怕只能是锦衣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