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石熟练地将手枪转轮归位，吐出口中抽了半截的雪茄，用脚使劲踩了踩。

    “喂，游侠...你刚刚说过的事...关于那略索特的那些...都是真的？”

    “不然呢？你还真以为我会提前打听敌人情报吗？！”波提欧没好气地回应。

    “谢谢...”硝石苦笑两声缓缓开口。

    出乎意料的感谢让波提欧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少假惺惺地，要杀要剐都快点，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弗里德姆星区...奥斯瓦尔多现在就在那，如果你能活下去，就去碰碰运气吧...”

    硝石将头扭过去，不再面对波提欧，他抿了抿嘴角的鲜血，眉宇间荡漾着一丝释然，深不见底的眸子中似乎有什么重新燃烧起来...

    “下地狱去吧！恶魔！”

    银白色的子弹穿透了原始博士的胸膛，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如同一朵妖艳的花。

    伴随着一声巨响，原始博士身边的力场彻底粉碎，邢琼的攻击猛烈地轰击在原始博士的身上，他的合金装甲被彻底成了废铁，整个人凌空着翻滚砸在远处的石壁上，无数碎石滚落将其埋藏。

    胜负已分，邢琼幻化的巨型花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灰烬随风逝去，邢琼艰难地撑起身体，他整个人并无大碍，但超负荷地使用能力已经让他的身体到达极限...

    回复自由的波提欧冲上前，连拉带拽地将邢琼从花朵的残骸中拖了出来。

    “宝了个贝的，这次可算是结束了！你刚刚那个...变那个大花，谁教你的？我都没听过。”

    邢琼干瘪地笑了两声，漫不经心地开起玩笑。

    “想学啊...拜我为师我教你。”

    虽然相识不久，但一路的出生入死还是在两人间建立了不言而喻的奇妙默契，劫后余生的喜悦降临，二人对视一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然而不远处，杂乱的碎石堆中，一双血红的眼睛猛地睁开，彻底失败带来的痛苦支配着他再次抬起手臂，无形的力场在空中凝聚为弓矢。

    “焚刃...”

    原始博士那血肉模糊的嘴中再度爆发出得意的笑，弓矢带着摧毁一切的威能向着两人疾射而去，凭借他们此刻的身体情况，想躲开这一攻击已不可能。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穿破烂黑西装的身影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喂...你们两个，报仇的时候，也算上我一份啊...”

    攻击不偏不倚地击中了硝石的胸膛，“焚刃”中蕴含的力场被打进他的身体中，顷刻间，他的内脏便被搅成了一滩肉泥...

    “硝石！”

    “克拉克！”

    意识模糊间，他听见身后传来呼喊声，短暂的黑暗过后，他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破旧昏暗的房间内，身边的一切都无比熟悉，耳边传来一个孩童的哭闹声。

    “哎哟哟！安迪！疼！”

    幼时的克拉克被平放在安迪的膝盖上，借着窗口透进房间的点点月光，能看见他屁股上三个红肿的巴掌印...

    “还叫！这么怕疼还去打架？不怪妈妈打你...”

    “我没打架！就是摔了一跤...”

    听着克拉克苍白的狡辩，正在给他上药的安迪额头垂下几根黑线，忍无可忍，又给他的屁股上结结实实地来了一下。

    “哎呦！轻点！不敢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走马灯吗？”目睹这一切的硝石苦涩地笑笑，长长舒了一口气“还真是有点怀念啊...”

    也许是弟弟的话牵动了安迪的心绪，他的眉宇之间浮现出一丝悲伤，犹豫片刻后缓缓开口，语气不像是规劝，更像是嘱托。

    “妈妈老了，别总惹她生气，矿工学堂的课虽然没用，但也还是要听的...”

    兄弟之间的交流一般都伴随着斗嘴吵闹，在硝石的印象中，这是安迪唯一一次如此心平气和地与自己说话...

    克拉克翻过身，睁大眼睛望向安迪，眼神中闪烁着犹豫和迟疑。

    “安迪？”

    他没有回应，忽地转过头望向硝石的方向，月光照着他苍白的瘆人的侧脸，像极了矿业博物馆中陈列的石膏雕塑...

    “你是谁？”

    硝石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眼光不自觉地寻找着幼时的自己，而那个刚刚还在哥哥怀中哭闹的孩子此时已然无影无踪。

    安迪缓缓站起身，与此同时，破旧房间的墙壁层层龟裂，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茫茫星宇，安迪的双目投射出琥珀色的光芒，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向着面前的硝石投以目光。

    “琥珀王...即便我堕落至此，您也一直在注视着我吗？”

    硝石...不，名为克拉克·平克顿的男人眼角流出两行清泪。

    守护一切的神明用沉默告诉自己的追随者祂的回答。

    克拉克再度睁开双眼，当一切胆怯和权谋都被抛之脑后，他所剩下的，足以成为燃尽一切的柴薪...

    “即便是再英雄的人，也总有一刻是个懦夫。”

    克拉克已经忘记是在哪里第一次读到过这句话的，起初他不以为然，但却没来由地将它记了下来，此时此刻，死神近在眼前，它又再次没来由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既然如此...那即便是一个懦夫，在他那或短或长的生命中，是否也有某一刻是个英雄呢？

    没有人回答他，但他的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他永远也忘不了，他拖着那把战刀闯进奥斯瓦尔多办公室的那个下午，那时的他是个当之无愧的英雄，如果能重来一次，他或许会对着他的仇人挥出那一刀...

    他还记得当时的感觉，当时的他穿越尸山血海冲向他的敌人，誓要将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切燃烧殆尽。

    畅快，疯狂，无所畏惧...那种感觉太爽了...

    而现在，那种感觉伴随着滔天的烈焰再度涌入他的身体。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本应当倒下的他，重新站起身来，口鼻中喷涌的鲜血化作烈焰，他狂奔着，在这种疯狂面前，一切都只能化为灰烬！

    炎刀刺透了原始博士的胸膛，来自神明的那部分最纯粹的命途力量燃烧着他的灵魂，他想咒骂，想怒吼，但却只是一遍又一遍喊着“为什么...”

    火光冲天，克拉克只感觉到一阵温暖，似乎有什么人正在抚摸着他的额头，恍惚间，面前是一扇熟悉的门。

    吱呀...

    门开了。

    “小东西！又打架！”母亲阴沉着脸站在门口，看见一脸狼狈的克拉克，恨得牙痒痒的母亲抄起擀面杖就要教训他一番。

    “妈...别总动手啊...都多大的孩子了...”安迪将克拉克护在身后，轻抚着妈妈的后背“消消气...消消气...”

    “唉，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赶紧进来，吃饭了！”母亲长叹了一口气，转过身走进厨房取今天的晚餐...

    “克拉克？！”安迪拍了拍还在发愣的克拉克，“怎么？让人打傻了？”

    “没事...”

    克拉克笑了，他昂起胸膛，像个得胜归来的小将军。

    “就是摔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