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下的潜渊者

第九十九章 比想象都难以想象

    “衣服,食物,最好能再来个趁手的铁家伙。

    抱着对上述东西的热切期待,我提着油灯先行向左,穿越酒瓶山,来到客厅。

    扯下覆在沙发椅上的珊瑚绒毯子,用力抖了抖不知攒了多久的尘灰,披在失去庇护多时的光溜溜的肩膀。

    坐下,双脚交叉搭在茶几一角,然后将整个人都陷进沙发的柔软内里。

    记得上一次屁股接触坐垫,还是在酒馆签那份船员契约的时候。

    呵,久违到仿佛是上辈子事的放松时刻。

    随手从茶几抄起一沓信封,柔软的木浆纸信封上看不见邮戳的存在,应该是还未来得及寄出去。

    也没有署名,只有在收件栏的位置用小孩涂鸦般字体写下的【黄金岛】字样。

    拆开其中一封,取出泛黄,颇具岁月气息的信纸,借着煤油灯的暗光一看。

    嗯?

    字呢?

    我又仔细上下打量了一圈,甚至翻了个面,瞧了瞧是否是两张纸不小心被粘合在了一起。

    嗯,确实没有。

    又一封。

    没有。

    又一封。

    没有。

    .....

    直到我将这要寄往联盟著名度假胜地【黄金岛】的信给拆了一遍,愣是没从上面看到一个字眼的存在。

    特殊墨水?

    科技?

    炼金术?

    还是我眼瞎了?

    各种奇奇怪怪,极不靠谱的想法在我的脑袋里升起,却很快就被化作泡影。

    我实在是太累了,突然到来的安适场景让我这具需要大修的血肉机器宕了机,此刻我的眼皮就像文登港的双扉闸门那样沉重。

    无从去考究信件的秘密,也不再为危险的敲门而担忧,“扉门”闭合,沉入.....沉入...

    ......

    可能经过天的交替,可能只有几个小时,也可能只经过短短的几次呼吸,冷意消退的感官复苏,干瘪肠胃真切的哭诉使我不得不睁开眼睛,从无梦的睡眠中苏醒。

    恋恋不舍地离开沙发女郎温柔的臂弯,我提起变得暗淡几分的煤油灯,转身向右。

    餐厅。

    看着餐桌上散落的餐盘,我皱起了眉头,里面不见丝毫食物残渣的留存,又撇了眼同样被杂物所堵塞的洗碗池,首先可以确定一点,它们绝不是因为洗过才变得如此干净的。

    那么就是说,这该死的酒鬼有着比狗都要厉害几分的舌头。

    照他这种节约粮食的优秀品德,在离开文登港前,能留下食物的概率不会比老鹰某天突然说,我对钱不感兴趣,高上几分。

    硬着头皮来到洗碗台前,依次打开上方的碗柜子,其中一个个空落落的瓶罐印证了我刚才的想法。

    就在我要放弃的时候,实在是饥饿异常的身体绕过意志,驱动爬满憔悴的双眼,先行发现位于瓶罐丛林深处,横放着的球形玻璃罐。

    伸长手臂,将其小心地拿了出来,擦掉上面雾蒙蒙,都快变得腻子的层灰,可当我看见其中的食物的时候,快从嘴里爬出来的肠胃却立刻老老实实地钻了回去。

    我也算明白它能放这么久,没被酒鬼大人举行光盘行动的缘由。

    厨师小姐,还记得吗,我之前也和你说过的,北海人对吃北极蟹有他们独到的见解——那就是把腐烂螃蟹堆砌在一起发酵而成的蟹蜜。

    嗯....其实能制作“蜜”的食物不只是有北极蟹,毕竟把腐尸堆在一起也算不上什么复杂的烹饪手艺。

    不过有一种“蜜”,就连有着钢铁肠胃,自称“老子是北地纯血”的家伙见了,也得高高皱起他的大鼻子。

    那就是“海鸥蜜”,也叫做海鸥酒。

    在一段天气晴朗的日头里,去到码头,用薯条还是什么东西的,去诱骗一只成年的海鸥,掐断它的脖子,对了,千万不要拔毛。

    然后把它整只塞进玻璃瓶,用水灌满,最后放在空地上发酵即可。

    那味道,嗯,作为厨师的你肯定无法想象。

    所以,就是这样。

    看着荡漾在黄绿色液体中,同样用那对上翻白眼珠盯着我的海鸥尸体,说实在,我沉默了。

    要不你再考虑一下?

    牙齿在颤抖。

    算了吧,算了吧。

    舌头在打结。

    喂,大哥,我不饿,真的!

    肠胃在拼命求饶。

    ....

    抱歉!

    我对陪我一路走来,历经磨难的老伙计们深深鞠了一躬,在它们的尖叫声中一点一点地拧开瓶盖。

    捏紧鼻子,屏住呼吸,咬牙低吼一声,将这该死的恼人液体一股脑儿灌进喉咙。

    让我们一起活下去吧!

    喉头耸动,颤抖,随即,噗!

    我吐了。

    尽管我在心中对这玩意的预防已上升至比出门忘带香烟都要严峻的程度,可我还是小巧它了。

    它实在...

    它实在....

    呕!

    我吐了一地。

    一脚将那该死的玻璃瓶连带着其中的死鸟踢飞,我和器官们达成一致。

    饿死就饿死吧,就算是像野狗一样活下去,野狗也不见得咽得下这玩意。

    在最后不甘心地确认一遍确实没有其他食物留存之后,我只得再次左转,回到房屋的中段,因为在酒瓶山里,有着通往二层的楼梯。

    游过酒精之海,踏上作响的桦木阶梯,不多时,我来到了这空气清新了不少的二层。

    依旧是左右设计,右侧是类似于开放式休息区的区域,左侧则是依次排列的三个房间。

    晃了晃脑袋,甩落从天花板降下的尘埃,步行至左侧,拧开左一房间的把手。

    进入,煤油灯将黑暗逼至死角。

    视线回扫,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位于房间中心区域的那一张风格突出的双人大床。

    因我开门进入所带来的微风,轻抚起床铺四角悬挂的杏色床幔。

    四柱,黑木质地,雕刻有大量极为精致的浮雕,这使得它与周遭线条简洁的陈设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再次擦了擦身上掉落的尘埃,我继续向前,很快便发现了帷幕下的那张油画相片,还有东南角的橱柜。

    哈,衣服。

    喜新厌旧的我离开解开身上的绒毯,快步走向橱柜,边从中搜寻适合尺寸的衣服,边把目光投向那张照片。

    很明显,这是一张结婚时绘制的双人合照,具有北地风格的衣着,紧贴的肩膀,亲昵挽着的双手。

    看向男人的脸,我立刻在心中笃定他就是酒鬼本人,怎么说呢,这并不是我有着超于常人的观察能力。

    而是只要你看上一眼,便能从他那张胡子还没刮干净的脸上,从那双余红未消的眼睛里看到深深的憔悴,以及想用酒精麻痹自己苦痛魂灵的渴望。

    酒鬼先生,你好。

    侧头看向女人的面容。

    并无收获。

    因为她的脸是一片空白,她的脸被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