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下的潜渊者

第一百章 呵,北海人。

    “呵,酒鬼的婚姻。

    特别是在那个年代的北海,工业文明的“烧水壶”福音以及其所带来的糜烂生活方式还未能在冰面上扎根。

    因此对于那些在严冬,在休渔期无事可干的男人来说,酒精就成了他们唯一可以用来消磨几乎冻结的无意义时间的方式。

    对于其中绝大部分的家伙来说,你不能指望他们能将那对涣散的红眼珠从重影的玻璃杯前挪开,转回到他们那压抑,沉默,仿佛炸药桶般只需要一场争吵,一个眼神便会被炸得稀巴烂的家庭和婚姻。

    所以呢,自然而然的,即便是最具天才想法,最为杰出的小说作家也无法改变这关于酒鬼故事的最终结局——在某个宿醉醒来的,头痛欲裂的清晨,那个不再流泪的女人,永远离开了自己的生活。

    这种经过后期艺术加工的类似相片,我也曾见过一张,只不过是黑白的,只不过是在我的家里,而且那张还是在我那酒鬼父亲被绞死前,在费马牧场中工作的某个大发慈悲的家伙的帮助下拍摄的。

    我那位可怜的母亲曾整天看着黑白的定格影像无声哭泣,但后来,在我的帮助下,用我递过去的那把小刀,永远将吊死鬼赶出了我们的生活。

    嗯,就是这样的。

    不再去关注那张见证失败婚姻,只余一根图钉镶嵌,摇摇欲坠的相片,我将主意力收回到这弥散着好闻樟脑味的衣柜,以及其中似乎因为行程的匆忙而未来得及带走的衣装。

    它们颇为明显的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是占据绝大部份空间,熨烫过的,且用塑封包裹着的女士外衣,而可怜揉成团蜷缩在一角的,不用问,那就是酒鬼先生的门面了。

    破了洞的黑色羊毛衫,生着霉斑的棉麻长裤,快被我撑爆的绿呢子女士外套,嗯,开胶的猪皮靴,旁边其实还有双崭新的高跟鞋,但还是算了......

    最后找到一顶白色的蕾丝边毡帽。

    我看向柜子旁的那台全身立镜,只是勿勿一撇,便赶紧挪开了视线。

    嗯,暖和就行,我只能说。

    就在我要将这顶能彰显女性优雅气质的帽子,戴在我光秃秃的脑袋的时候,再度降下的尘埃钻进了我的鼻孔,瘙痒,喷嚏预备。

    又一次抬头看向恼人的天花板,于触及的一刻,喷嚏硬生生被我憋了回去,眼中的怒意也瞬间被凝重的阴影所掩盖。

    晨雾之上,棕红柳条板促成的天花板缝隙中,染血的黑硬指尖隐现,它正无声地进行着切割工作,三线并连,四方区域即将出现。

    “我会来找你的。”

    你未免有些太快了点!

    左右环顾,此刻离开房间的木门正好处于最远的对角,已经来不及了,所以只能......

    眼睛眯成焦灼的缝隙,最终落在位于我左手边,距我只有一步之遥的黄铜门把。

    那是通往.....

    碰!

    四方形成,于伤痛猩红降下的同刻,我钻进了更为狭小之地黑暗的庇护,关门。

    吼——

    随着一声喷吐血沫,更像是细弱呜咽的低吼,豺狼不只第几次用它那裸露骨头的爪足支撑起它的身体。

    经过马戏团大火的洗礼,遍布在它皮肤上的伤口图鉴大都结了黑紫的血痂,这使它不至于在短时间内变成一具干尸,但那些伤痛却已然深入它的骨髓。

    那场在它同类【倒三角】利齿丛林里漫步的代价实在过于沉重,那些仍嵌在它身体里的,自出生以来便从未清洁过的牙齿,将难以计数的狂躁病菌以及死亡的邀请函都送进了血肉的深层。

    它虚弱至极,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它吹倒。

    但我知道的,这一切都是虚假的表象,只要它寻得了猪脑袋中气味寄存着的目标,也就是我,便会顷刻将它已跨过冥河的魂灵给拖拽回这磨人的冷漠尘世。

    心脏在胸腔狂跳不止,屏住呼吸,不去发出哪怕微毫的响动,我透过并不贴合的门框缝隙,观察着这该死畜牲的一举一动。

    豺狼昂着它的猪脑袋,先是在原地绕尾(不存在)盘旋,接着它一点点地扩大着范围,直至脑袋贴近墙壁,然后它抬起爪子一寸寸,一点点地摩擦,不放过哪怕一丝一毫的空隙。

    该死的狡猾畜牲!

    锋芒划过。

    桌腿断裂,橱柜歪倒,其中寄存的衣服散落一地,柔软的床铺涌现棉絮,就连那张合照都被授予了三道明晰的抓痕。

    终于.....轮到我了。

    步步逼近。

    我一手按住门把,一手随意抄起身旁借由煤油灯微光发现的晾衣杆。

    攥紧,轻飘飘的木头质地,还他妈有两个虫眼,可这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死死盯着它那双肿胀到近乎堵塞呼吸,却仍在耸动鼻子,心中疑惑翻腾。

    它是怎么找到我的?

    鼻子嗅探器,虽说还能用,但也不该好到这种程度,况且在那场猴子烟花过后,我和它的身上都覆着一层相同强烈的硫磺与硝烟味儿。

    猩红抵达,它抬起爪子在离我的脸只有几寸只差的门板上造了个蜂鸣器。

    木屑飞溅,指尖越来越近,就快要顺着门缝伸进来了!

    控制吞咽口水的生理反应,细密的汗珠从额际滑落,我抬起黑暗中握持晾衣杆的手,顺着缝隙,把它包铝的弧形尖端对准豺狼没有耳垂遮蔽的残耳。

    如果运气足够好,我也许能用这玩意直接捅进它的脑子。

    当然我也说过如果运气足够.....非常非常的.....

    当然如果失败的话,则无法逃离,困兽死斗终于要上演了。

    缓缓前进,尖稍已经穿过了门缝,与曲折的耳道形成一条直线。

    该死!

    所以它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

    除非是有更.....

    思维踏上快车,眼前浮现发白的眼球,我立马反应过来。

    是那瓶海鸥酒!

    回抽,晾衣架尖端与残爪失之交臂。

    豺狼并未停顿,向右,它放过了我。

    转瞬,墙壁上的抓痕便已链接完毕,它停滞了动作,喉咙里发出满意的咕噜声,随后,抬腿。

    呵,专属动物的标记。

    不再逗留,豺狼晃动着脑袋,离开房间,不多时,酒瓶山发出接连的脆响。

    我赌对了,吸引这该死畜牲到访的,真的是.....

    哈哈,北海人,北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