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下的潜渊者

火手终章 平调

    “拖拽,向上。

    我靠着冰壁瘫坐,将分不清此时状况,仍在我身上惬意游荡的虫子用力碾碎,傻笑着看向舵手老树皮般的脸,各种激烈情绪的交融让我一时有些说不出话,直到好一会才从喉咙里挤出颤抖的词句。

    哈...哈,你他妈是怎么找到我的,老头。

    按理说不容易,如果你能小声点的话。

    哈....

    舵手指了指我的身后,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不等我向他解释豺狼已经变成了一座缄默的苦教徒雕像,他便转身退回到“救命4”的阴影里,只丢下一句,跟我来。

    挣扎起身,我最后撇了眼仍旋转不息的风车绞刑架,脚步踉跄地去追随在隧道中回荡的苍老语调。

    先是前行,到达左右两向的岔路,右转。

    借助昏沉的光线,我无意中察觉到左向通道冰壁上闪烁的金属光泽,那是.....水密门,猛地回过神来,这里居然就是“幸运3”后的地界。

    抱着疑问与好奇,我迈着还未缓过劲儿,有些踉跄的脚步,听着脖子上猪皮靴头的撞击音,紧跟瘦削异常的剪影。

    随着脚步的推移,前路的坡度在不断抬升,幽邃厚重的冰晶也在外部强光的照射下变得透明,也由此暴露出隐藏在其中的粗石墙壁。

    在隐约传来的风声的指引下,我脸贴着冰,透过石墙上的某处裂缝向外探视,刺目的光线让我泪流不止,好一会才从耀眼的光斑中看清事物的轮廓。

    那是堆叠的中空冰柱,也就是被我称作管风琴音管的东西,这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已经处于海浪穹顶的位置,那么......

    视线向下,落于正下方的相距咫尺的巨人的火焰冠冕,但由于冰柱的遮挡我没能看见豺狼的所在。

    它还活着吗......

    无言,前行,直至脚下的路已需要弯腰俯身的时候,舵手停下了脚步。

    我昂着脖子,跟随舵手的老树枝看向头顶西向那块没有冰晶覆盖的圆形区域,不觉用手敲了几下,一看就是做足了防水处理的,连边缝塑了油的铁木板材,反馈脆硬的声响。

    不用想也知道,能用这种昂贵玩意作地板的家伙,兜里没几枚老鹰头撑场面可是不行的。

    搭把手。

    舵手边说边把手伸向板材的右侧边缝,我则赶忙去左侧上顶。

    经过一番肌肉酸痛的举重脚力,板材终于被抬到一边,暴露它所庇护的更为黑暗的空间。

    借助我的肩膀升降台,舵手先行钻了进去,我也紧跟其上。

    攀爬,进入,室内翻腾的闷热空气,让我瞬间有了种从严冬进入知了叫个不停的恼人盛夏的恍惚错觉。

    环顾,放置在房间中部的一盏已快流干眼泪的白蜡在与黑暗角逐。

    这是一间并不常见的椭圆形庭室,东西朝向,门在西墙,地上摆放着桌椅,还有一张用来下国王跳棋的黑白棋桌,国王与骑士的脑袋都盘结着厚重的蛛网,东侧铺设着一张色彩浓郁的酒红地毯,迷你吧台与沙发椅证明了这里的休闲属性。

    我忽然产生一种被凝视的感觉,抬头,看向同为铁木质地的墙壁,与鹿头标本没有光泽的眼珠对视。

    驯鹿,独眼狼,人面熊,甚至还有他妈的水手猴子,我的视线扫过林立悬挂着的栩栩如生的动物标本,视线最终落在位于北墙正中的巨幅落地画像。

    腰胯匕首,左手抱着头盔,右手持着镶嵌幽绿的长剑,身着花纹锦簇的深黑盔甲,血红背景,立足于枯骨头颅堆砌的山丘。

    骑士,一位尸山血海中的骑士。

    老实讲,虽然我对艺术的鉴赏能力并不在一个很高的水平,但我也能看得出来用料的考究还有画家绘画技艺的高超,如果非让我挑挑毛病,找出一些不和谐的地方,那就只能看向骑士的那张脸了。

    他有些过于的白净,或者说肥胖?

    如果再不客气点地说,甚至还颇具几分狡猾,油腻的气质。

    这使得整幅画看上去就像某个暴发户或者是什么富佬绅士为满足自己骑士梦,战争梦的摆拍,嗯.....就是这样。

    他就是镇长。

    将和砖块一样的柳木板塞回原处的舵手,看出了我挂在嘴边的困惑,他接着说道,这里是他的一处密室,绞刑的时候,他就把我们藏在了这。

    哈,看不出来,这家伙还有个骑士梦?

    我挠了挠头,嘴角不觉上扬,走上前去,近距离观察镇长的英姿,在画像的右侧还有一上一下摆放武器的架子,大的空落落的,小的则摆放着一把用象牙打造壳鞒的匕首,抽出一看,很遗憾,空的。

    每个人都有不切实际的梦想不是吗,舵手在我身后打趣。

    嗯,当然,只不过,他的反差实在是有点强烈了。

    我走向吧台,试图找到我渴望已久的,真实的甜蜜之物。

    可惜在经过一番极为认真仔细,地毯式的搜寻过后,除了两个好看的天鹅颈酒瓶以外便再没有其他的收获。

    你该试试这儿。

    走过来的舵手,用指节在酒柜的隔板间来回敲击,直到某处传来空洞之音,按下隐秘的按钮,暗格弹开,半瓶荡漾着的琥珀色液体在向两对渴求的眼睛招手。

    没想到,它还在这。

    拿起酒瓶,老头有些失神的喃喃自语。

    舵手很快就和我解释了原由,镇长在决定送他和火手离开时,特意拿出了自己的珍藏,可刚从绞死恐惧中缓过劲来的火手,在几杯酒下肚后,便说出了当时让他们都惊掉下巴的话——他不会离开文登港的,这是他的家,他要死在这里。

    ......

    空气中弥散果木与烟熏的迷人气息。

    各自倒上满满一杯,我和舵手对坐在沙发椅,在肚子里燃起火焰的同时,向对方提出自己的疑问。

    猪头鲨呢?

    夹克呢?

    具有尊老爱幼优良品德的我先行回答舵手的问题,简略讲述自酒馆到这里一路走来不算平淡的经历,还有最重要的“豺狼朝圣”。

    结束了.....?

    舵手的声音满含不确定的晦暗,还未等他向我解答,东南被烛火遗弃的角落响起虚弱异常,如损坏喇叭般的模糊声音。

    该死.....快给我......来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