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波回荡，运河之水平缓流淌。杨柳依依，似等着人来折下用以送别。

    转眼间，便到了吴希离家的日子。

    这一个月来，其人顺利了结了大多数事情的首尾。

    《西游记》总计十册，已经全部交付给郭父代为发行，得益于吴希的商业意见，这部书卖得异常好。

    以至于吴希存下的银钱，都难以随行携带，而是不得不交托给了杭州的官办钱庄，以期能够在东京或是各州取用。

    家中老宅交托给了孙孝代为管理，也是考虑到其人身体不好，不能再经舟车劳顿随行赴京的缘故。

    同时《西游记》日后的分红，也将留下半数给他补贴家用。

    而新买的那所原本的李氏别院，倒是有李员外那边代为看顾。

    期间，吴希还陪伴着郭迎好好此处游玩了几日，聊作今后长久分别的安慰而已。

    他回复给皇帝的劄子和答谢相公的谢启，也都收到了回函，其中提到要求他六月启程、七月抵京，否则他原本还想多留些日子的。

    至于办理籍贯证明，以作日后科举考试查验身份之用等等杂事，反倒不值一提。

    送行的运河岸边，以苏轼为首，一众亲朋故旧纷纷前来道别。

    此次赴京，吴希并未带太多随从，毕竟尚且只是白身，也不好太过招摇。

    除吴思理所当然的随行外，也只有韩三和酒鬼韩锐跟了上来。

    韩三自是渐渐成为他的心腹，倒是韩锐这厮不要面皮，非嚷嚷着要去京城长长见识，让吴希有些没辙。

    至于其他家中仆从，多数则是任由选择，或是留在家中看家护院，或是另寻他处改投恩主，都只发下赏银任便而已。

    来送行的队伍却颇有些规模，除了已于大约二十日前出发，走得快没准都已到达东京的沈立外，老师苏轼、长辈郭父、李员外，以及好友郭迎、王绍、李如等人都到了场，但也算得上是应有之义。

    出人意料的是，作为江浙路察访使的沈括，不同于新任杭守陈襄的庄严持重，竟也亲身来到船边依依送别。

    此外杭州州学许多学子，加上州中其他大小文人，却半是慕苏轼大名而来，半是出于对吴希这个少年英才的敬重而至。

    不同于前几日沈立出发时，自行雇佣的小舟船，吴希此次进京，却是乘坐着规制较高的官船而行的。

    当然不是他的身份比沈立还高。

    这是因为中书门下发出的正式文牒中指出，吴希此次进京，实际上算是受朝廷征召而行，颇类似于汉代征辟故事，此时水运发达自然用不上安车蒲轮，但调拨一艘规制大些的官船总还是要的。

    并且，其中还要求沈括自京中带出的天使仪仗，按半数作为吴希此番赴京应试的仪仗，以示朝廷选贤用能之意。

    据老师苏轼说，知州陈襄据此大手一挥，便将杭州安抚司所属内河水军的一艘大船发出，作为吴希的旅途座驾。

    对此，吴希也没有推辞，而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下来，毕竟如此远路，大些的船乘坐起来也比较舒服。

    此时，他面向着众人，做起了最后的告别。

    人群中以苏轼为首，自然是他当先开口。

    “冀之，此次赴京，本该让你顺江南运河往北，转通济渠抵京的。但一来为师想着托你给欧阳公和子由等人送一封信，二来也是结识一下为师的这些亲朋故旧，大抵对你还是有好处的。所以你还是沿着为师杭时的路径，取道颍州、陈州赴京吧。”

    吴希自然理解老师的拳拳爱护之情，此时欧阳修正在颍州养病，苏辙则在陈州做教授，走这一路线固然是远一些，但见一见欧阳修和苏辙，对他来说也是有着切实利益的。

    起码能够获得欧阳修一封荐书不是。

    更何况，他也对见一见北宋另一位文宗欧阳修，和留名千古的苏辙有着莫大期待。

    “是，学生懂得老师爱护之意，何况说是绕路，但毕竟都是水路，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苏轼点了点头，而后又嘱咐了些杂事，便也就此适可而止，将时间留给了其他人。

    紧接着，在场之人中身份第二高的沈括走了上来。

    “冀之啊，我离京也已近两月，对家中一子一女也十分想念，待你抵京，要替我去家中探望一二才好。”

    沈括其实在朝廷四月中旬接到沈立、王庭老两方，关于吴希弑兄案的奏折时，便已离京赴杭，原本专为按察此案而来。

    但没想到尚未抵达杭州，这案子便在沈立和苏轼的联手经办之下，得到了良好的解决，而后便又接到了朝廷关于他担任两浙路察访使的任命。

    不过，其人刚要再度启程时，便听说朝堂中关于《维新策》的争端，已经受到皇帝和相公的定论，调派陈州知州陈襄赴任杭守兼做使者申明此事，于是他又在南京等待起了陈襄。

    因此说来，至今日确实将满两月，对家中有所挂念本属寻常，吴希当然也是满口答应下来。

    其后便是郭迎走上前去，只是还未开口，其人便微微红了眼眶。

    吴希自然心疼不已，不过在众人之前却也不好亲密安抚，只得闻言劝慰了两句。

    郭迎缓了缓气息，终于开口道：“二郎，你放心去找前途吧，家中我会替你看顾，孟教授那边我也会时常替你去问候。”

    孟教授今日没来送行，原因在于其人身体每况愈下，几乎缠绵于病榻了。

    吴希昨日还去探望，孟教授则仍是一副知天命的样子，告诫他不要牵挂自己，好好为朝廷效力。

    临别时，其人还让孟夫人拿出并不丰厚的家中余钱，说是要给吴希作为路资。

    吴希当然百般推辞，但还是禁不住孟教授的倔强，只得勉强收下，却又叮嘱郭迎常去探视，带些吃穿用度，免得他们老夫妇受穷。

    因此郭迎方才说出了这句话。

    吴希对郭迎自然一万个放心，临了更是牵住了对方的手，直言：“好好在家中等我回来。”

    此言一出，现场自是起哄声不断，不过吴希、郭迎两人也都懒得理会。

    在之后则是王绍、李如二人上前道别，却是王绍当先开口：“冀之，出门在外万事小心，我们一定好好努力，争取发解试得中，去东京寻你。”

    李如也从旁附和着：“对，二哥，我们东京城中再聚首。”

    吴希听罢不由打趣道：“兄长那里我倒是不担心，只是四郎你可要好好努力了，沈公可是不在杭州，难以庇护于你了。”

    李如听了也是一阵苦恼，想他前几日一度荒废了功课，可不就是指望着沈立来捞自己来着？

    其人终究是苦着脸应承了下来。

    一圈作别已罢，吴希环顾周遭人群，一时间感慨万分。

    来到这方世界三个月来，终究也算是混出些名头了。